生活随笔

　　午后的迷雾森林一片静谧，连平时时而远远听闻的妖兽都沉寂了，似乎万事万物都已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却见几只鸟儿从树梢惊起，飞入更深处的林中，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竹染看了看走在身边的腐木鬼，又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数百名妖魔，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不愧为当年有实力和杀阡陌一争妖魔两界圣君之位的十妖之首，在蛮荒数百年，建立了两大势力之一土木流的腐木鬼。

　　腐木鬼瞟了眼信心满满的竹染，不禁回想起几天前竹染找到他时，对他说的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前辈，我知道出蛮荒之法。”本来以为此生此世，只能龙潜于蛮荒这不毛之地，虽然无数次梦到，自己杀了杀阡陌那个娘娘腔，登上圣君之位，但梦醒之后，只是更加悲愤惆怅，只能一次次地喝着蛮荒的劣质酒，浇下心中的愁绪。他的手不禁紧紧抓着竹染的双臂，力气之大让竹染也不禁皱眉，急问道，“竹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知道出蛮荒之法？”

　　“前辈，我远不是您的对手，如果我所言为虚，您随时可以杀了我。”
　　“你是说，这出蛮荒之法，就应在那个叫......花千骨的小丫头身上？她，还是白子画的徒弟？”
　　“不错，花千骨的体质特异，我的禁术，如果用她的血做血祭，必定可以打开去六界的通路。但是，如果要想要抓住她，利用她出蛮荒，就必须先杀了白子画这个绊脚石。”

　　轻轻踢开小路上的一颗石子，竹染的嘴角不禁露出微笑，白子画的木屋已经就在眼前了。小院一片安静，院子里好像笼罩着一层白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瞟了眼不少已经在揉眼睛的妖魔们，竹染微微一笑，手一伸，一张硬弓已经放在他的掌中。他蹲下身子，缓缓扫视了周围数十名手持硬弓的妖魔，低声道，“跟着我射。”说完，他张弓搭箭，三支利箭已经一支接着一支闪电般地离弦而出，贴着地面分别射向院中的一堆石块和两处树枝。

　　只听“啪啪啪”三声连响，从开着的窗棂里飞射出三块小石子，一一打中了竹染射出的三箭，把它们打偏。三箭斜斜地插入地上，但竹染却并不意外，他毫不在乎地笑笑，高喝道，“射！”只听一阵弓弦拨动，几十只箭矢几乎同时发出，分别射向刚刚竹染箭射之处。窗棂里也飞出二十多块石子木块，那人似乎是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打落打偏了二十多支箭，同时伴随着指气的“嗤嗤”破空声，也击中了十余支箭矢，但还是有几支箭，分别射中了院中作为阵眼的石块树枝。石块被箭上所带的内力震碎震散，而树枝也被箭射散射断，院子里的景物突然显得清明起来，阵，已经破了。

　　果然是竹染带人来了。看着院子外、小路上，还有把木屋四周层层包围的数百妖魔，白子画微微一叹，本来希望院中的阵法可以阻挡敌人，但竹染的阵法造诣不在自己之下。

　　缓缓抽出横霜剑，白子画电闪而出，腾空而起，手中轻轻挥洒，撒出一片寒光，几个妖魔却纵身迎上，空中刀剑砰然相击，火花闪烁，妖魔们落地，但白子画的去势却也被拦住了。白子画的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刚刚交手的数人，竟然都是一流高手，看来今日已是凶多吉少之局。幸好小骨不在这里，她是和墨冰仙在一起吧？只盼墨冰仙能够护她周全。

　　竹染拱手笑道，“尊上别来无恙？”
　　白子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竹染也不在意，转向腐木鬼，恭声道，“前辈，我们能否出蛮荒，就在此一举了。”

　　腐木鬼点点头，喝道，“上！格杀勿论！”已经有七八个妖魔越众而出，扑向白子画。竹染又转身看了看周围持弓的妖魔们，沉声道，“弓上弦，如果白子画想从空中突围，截住他。”嘱咐完毕，回过头来，继续观战。

　　只见白光一闪，横霜剑剑气大盛，剑气森森，逼迫得站在近前观战的人都睁不开眼睛，只听“当当”声连响，几个妖魔纷纷筋脉中剑，手中兵刃落地，却又有几个妖魔又越众而出，接下了落败的妖魔们，而其内力之强，招式之精，丝毫不在刚刚围攻的几人之下。

　　花千骨像往常一样，背着小筐，带着哼唧兽，沿着小溪走向小水潭。不出意外的，离小潭还有数十步，就看到那熟悉的白衣背影，悠扬的琴声也早已随风飘入耳中，不禁微微一笑。自从数日前，她用从水潭中抓的鱼做了鱼汤，滋味鲜美，这几日便常常过来抓鱼，而每次都能碰到墨冰仙。他，也想和人说说话吧？自己还有师父陪伴，他一定很寂寞吧？

　　花千骨稍稍加快了脚步，却又顿住了，只见昨日还好好的青桐树，从树干处伸向南方的碗口般大的粗枝已经齐干而断，光秃秃地露出个大疤。
　　“你又准备做琴了？盐不够了？”她从墨冰仙口中，知道了原来水银间的首脑冥梵仙，也是爱琴之人，上次墨冰仙就是拿自己做好的琴，从水银间的摊位上换盐。
　　只听铮铮几声，墨冰仙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有人要做琴，却不是我。”

　　花千骨已经走到他面前，疑道，“不是你？难道是......”她的神情忽然恍惚了，痴痴地看着墨冰仙的脸，仿佛透过他的脸，在看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师父？但他没有告诉自己要做琴啊？看着她痴了般的眼神，墨冰仙暗暗一叹，他很肯定，小骨是喜欢自己的，但也只是喜欢而已，她所爱的，始终是另外一个人。

　　心念电转，他的手已经拨动琴弦，一曲《关雎》随手弹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一时之间，林间寂寂，只有婉转的琴声在流淌，和着小溪淙淙的水声，更添寂静。哼唧兽趴在地上，悠闲地用爪子梳理着自己的长毛，却突然呜呜一声，一跃而起，已经变回妖兽真身，风驰电掣地朝木屋奔去。

　　花千骨的脸色也倏地一变，难道师父出事了？不由地叫道，“哼唧！等等我！”哼唧兽停下脚步，花千骨已纵身而上，一人一兽朝木屋奔去。墨冰仙微微一愣，也随即跟上。

　　短短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无比的漫长，伏在哼唧兽的背上，风在耳边“呼呼”地掠过，花千骨心急如焚，师父出事了吗？哼唧又是怎么感应到的？

　　拐了个弯，再拐了个弯，木屋就在眼前，一向少有人迹的木屋前，如今人头耸动，几十支箭矢锐利的尖端闪烁着冷冷的幽光，把花千骨的眼睛刺得生疼。她眨眨眼，只见周围横七竖八以各种姿势躺着不少妖魔，有的似乎已经断绝了生机，有的还在不时地□□蠕动。花千骨的心悬了起来，师父一向慈悲为怀，今天是动怒开杀戒了吗？还是，他已经不能精确地控制自己的力道了？

　　近了，再近了，终于看到师父了，他正和七八个妖魔战在一处，他的容颜如冰雪雕成，清冷如旧，却凝结着几分肃杀，今天清晨，他才换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白麻衣，如今，那一尘不染的白麻衣上，已经沾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是受伤妖魔们溅上的血，还是师父已经受伤了？花千骨的胸口一阵绞痛，视线也模糊了，都是因为她，否则师父不会到蛮荒来，也不会失去法力，在这里受众妖魔们的欺凌。

　　不少妖魔察觉到了花千骨和哼唧兽，已经呼喝着举着兵器迎了上来。白子画也见到了小徒儿，心下一急，催发内力，荡开周围的几柄利刃，大呼道，“小骨，快走！听话！”

　　花千骨含泪向师父笑了笑，素白的容颜宛若三月春雨后的桃花，却催动哼唧，继续向他奔去，师父，难道此时此刻，你还不懂小骨的心吗？你如果不在了，小骨又怎会独活于这世间？又怎么活得下去？

　　一柄利刃如毒蛇般，无声无息地刺向花千骨的左肩，白子画的眼中闪过一抹焦灼，身子掠起，横霜剑已经格开利刃，但与此同时，一柄剑从他左侧，深深地插入他的肋下。鲜血瞬时顺着剑漫溢而出，在白麻衣上开出又一片血色桃花。

　　“师父！”花千骨无法承受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周身散发着紫色光晕，眉间若隐若现地出现一枚奇怪的印记，她只觉胸口一股不知名的热气澎湃涌动，喷薄欲出，不由地挥掌击向刺中师父的妖魔，那妖魔竟然被她一掌拍飞，飞出几丈之外，然后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又顺着树干滑落在地，竟是全身筋脉骨骼全被震碎，早已气绝身亡。周围的妖魔们也被她的一掌之威震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花千骨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却见与此同时，师父猛的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师父，”花千骨大急，纵身跃下哼唧，扑过去扶住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凝神默察体内，丹田处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刚才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师父又怎么会吐血？早在花千骨奔来之时，竹染已经隐在了几个妖魔后面。他微微冷笑，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妖神之力果然在这丫头身上。

　　白子画喘了口气，靠着小徒儿，低声道，“小骨，不可......平心静气，不要动怒，不要把六界置于险地。”望着小徒儿茫然不解的眼神，白子画暗暗一叹，看来小骨身负洪荒之力这件事，如今终于瞒不住了。

　　忽然一抹白影无声无息地飘来，如鬼魅般的身影掠过手持硬弓的数十妖魔，等他们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弓弦，已经被人用利刃无声无息地割断。白影终于化实，只见一人，身着白衣，眉目清雅，墨发荡漾。

　　“墨冰仙！”“真的是墨冰仙，他怎么来了？”

　　妖魔们，包括腐木鬼，都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竹染也暗暗摇头，看来今天要功亏一篑了，墨冰仙的体质功法太过邪门，他在蛮荒最绝望的时候，都从来没有，也不敢有任何利用墨冰仙的想法。

　　墨冰仙看了眼腐木鬼，淡淡一笑，转向白子画，“你还撑得住吗？”白子画微微点头，花千骨看了眼师父，低声道，“师父，我们冲出去！”说完，便手上加力，两人一起跃上哼唧兽，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扶他坐稳。哼唧咆哮一声，头上白毛根根竖立，有如钢针，全力向外奔去。而墨冰仙却随随便便地站在原地，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几个妖魔暗捺不住，纵身扑向墨冰仙，只见寒光一闪，墨冰仙手中短剑已出，叮叮几声，已经碰触到了几人的兵刃。妖魔们只觉身上的内力汹涌而出，沿着兵刃向外涌出，越是运功抗拒，内力流失得也越快，几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兵刃从对方的短剑上挪开，却似被粘住了似的，怎么也挪不开。想要放开手，手也被牢牢地粘在了兵刃上，挣脱不开。片刻之间，几人早已内力全失，墨冰仙轻轻收起短剑，那几个妖魔像被吸干的口袋似的，软塌塌地萎顿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墨冰仙淡淡一笑，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浓浓萧索和落寂，再也不看妖魔们一眼，便转身信步离去，后面的妖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人再敢出来追赶。

　　墨冰仙的居所更在迷雾森林的深处，几间小木屋错落有致，比他们的木屋精致多了，四周种植着绿竹疏桐，环境极为清雅怡人。室内，也布置得十分雅致，有塌，有桌，有几，有椅，每一件家具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简直不像在蛮荒，而是六界中某处清幽的别院。

　　花千骨凝视着抚琴的优雅身影，感激道，“谢谢你，今天多亏你了。”
　　铮铮两声，悠扬的琴声停了下来，“白子画怎么样了？”
　　“师父已经睡下了。”师父身上，有五处外伤，除了最后肋下的伤口比较深外，其余都不太深，但却失了不少血。在哼唧身上，师父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到了墨冰仙的住处后，便昏迷了过去。

　　墨冰仙抬起了头，看了看花千骨苍白的脸，抚慰道，“白子画内力深厚，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小骨，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怎么也像师父一样，叫她小骨呢？花千骨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师父为了不让她受伤，才被刺了这么深的一剑，她忽然想起了一事，问道，“有件事我不明白，我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内力，可以把一个人打得筋骨俱碎的？而且，怎么我一用力，师父就会吐血？”上次自己用血为师父疗伤，他入了魔后深吻她，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挣开他后，他也吐了血。

　　墨冰仙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小骨，原来你还不知道......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洪荒之力就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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