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

作者:春衫袖冷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迷梦(一)



      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一夜东风吹过,不知不觉地,绝情殿庭院里的桃花枝上冒出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儿。清晨的微风从半开的窗棂中钻入,调皮地掀动着层层罗帷。花千骨手执玳瑁梳子,像往常那样,细细地为师父梳理如墨长发。

      看着镜中小徒儿略显疲惫的面容,白子画心下有些怜惜,却仍然道,“小骨,师父要稳固一个小境界,从今日起,大概要闭关半个月。”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花千骨的手一抖,梳子竟没拿稳,跌落到地上。白子画轻轻一叹,转过身,小徒儿已经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白子画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柔声道,“我已经告诉你师叔了,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这几天乖乖地呆在绝情殿,不要乱跑,知道吗?”听到小徒儿在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白子画心下也有些不舍,却仍柔声道,“傻丫头,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要不,叫幽若上来陪你?”

      帮师父打理好头发,两人又一起用过早膳,花千骨送师父去了塔室。塔室的门轻轻在他身后闭合,花千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个人回到了寝殿,歪倒在榻上。榻上依然一片凌乱,到处都充斥着他清冽好闻的味道,想着他昨夜比往常热烈地要她,花千骨的脸慢慢地红了。师父才刚刚闭关,就已经好想他了,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啊。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入睡补眠,花千骨叹了口气,起身下榻,拿起灵犀剑,又传音给幽若,要她到绝情殿后山练剑。

      白子画盘坐在塔室榻上,眼前依然浮现出小徒儿恋恋不舍的眼神,和她单独立在塔室之外的身影。以前也和她数次分离过,但成婚以来,还是两人第一次的别离。他自嘲地一笑,手掐法诀,深深吸了口气,尽力排除杂念,终于慢慢地入定。

      ......

      天上一片漆黑,无星也无月。

      洁白的宫羽打着旋儿悠然飘落,深渊下气流旋转波动,通往蛮荒的穷极之门已经悄然洞开,像一个黑洞,仿佛要吞噬一切。白子画平静地凝视着这穷极之门,眼中波澜不兴。他正要跨出这一步,却听到背后传来笙箫默的声音。

      “师兄,你真的决定了?难道你真的再也不管我,不管大师兄,不管长留了吗?”自从从异朽阁回来,他以为师兄会消沉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回到长留山后,师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重新插手过问各项事务。从那时起,笙箫默就觉得有些不对,也暗中留意师兄的一举一动。

      看着笙箫默不赞同的眼光,白子画微微点了点头,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我在梦中已经答应了小骨,不会再抛下她。既然她不能出来,我便去蛮荒陪她。长留山就交给师兄和你了。”笙箫默皱了皱眉,问道,“师兄,我不明白,虽说蛮荒是有去无回,但也未必没有办法把千骨接出来。为何不想办法把她接出来呢?”

      白子画沉默了很久,久得让笙箫默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却听师兄忽然艰难地道,“师弟,你可知道,在墟洞之中,南弦月把洪荒之力全部转给了小骨。如今她,才是真正的妖神。”
      “什么?!但我后来检查了她,并无异状啊?”
      “那是因为,我封印了她的洪荒之力。”
      笙箫默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师兄对千骨下了那样的狠手,大师兄把千骨流放蛮荒,师兄生气地质问大师兄后,却又默许了他的做法,原来是因为千骨身负洪荒之力。蛮荒对任何法力,包括洪荒之力,有着天然的压制作用,而且,蛮荒的环境比起六界,相对单纯,可以让千骨避开许多对她别有用心的人。只是苦了师兄了,一边要顾念众生,一边要顾念千骨。又听白子画道,“这件事,大师兄还不知道,你且先不要告诉他。”

      嘱咐完毕,看着笙箫默不舍的眼光,白子画微微一笑,迈步跨下深渊。看着他单薄的白色身形被黑洞瞬间吞噬,消失不见,笙箫默在心里默默地说,“师兄,你多保重...... ”沉思片刻,他辨明方向,御剑向遥歌城飞去。

      没有天,也没有日月星辰,白子画背着横霜剑,看了眼手中小徒儿的验生石,验生石的光芒依然稳定,不像在入小骨七层梦境之前,时亮时灭,有时很久才闪烁一下。他心下稍安,举目四望,四周还是雾蒙蒙的,宛如远古传说中混沌未开的世界。蛮荒是一片时空完全独立于六界之外的贫瘠大陆,这数千年来,也未曾听说有人从蛮荒中出来过,因此六界对蛮荒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而对于蛮荒为何会存在,也流传着各种不同的传说。

      已经是进入蛮荒的第六天了,他一尘不染的白麻衣在这几日内,几经风沙的肆虐,已经沾染了黄色和汗渍,他如云的墨发也早已不复光泽,沾满了灰尘和沙砾。白子画停下脚步,轻轻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辟谷丹,放入口中。六天前,他经由穷极之门,冥渡到蛮荒东面海边的归墟。一入蛮荒,白子画就感到了自己的法力全面被压制,不仅不能使用任何法力,也不能再打开墟鼎。幸好,通过歃血封印和与哼唧兽之间的灵兽血契,白子画大约感觉到小徒儿和哼唧兽是在自己西边的地方,这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说明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

      白子画辨明方向,继续一路向西行去,地势慢慢地变高,树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正行走间,从前面的树后突然转出七八人,看样子是被流放蛮荒的妖魔。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目光狰狞,看着他都像饿了几天的狼,看见了食物似的两眼冒着绿光。只听一声暴喝,“抓住他!”这几人已经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向他扑来。白子画已然反手拔剑,也没看清他的动作,这七八人身上的要穴一一中剑,纷纷倒地哀嚎。静静地扫过地上的这群妖魔,白子画轻轻一叹,继续前行。

      看着他越行越远挺拔如松柏的背影,妖魔们不禁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看来这人不会杀了他们,抢夺他们身上的物资,或把他们煮来吃了。一妖魔忽然惊呼道,“咦,那不是白......”,他却突然停了下来,这怎么可能,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已经是白子画入蛮荒以来,碰到的第十起抢劫了,有妖魔也有堕仙,被他制服后,也从他们嘴里问出了蛮荒的大概情况。蛮荒西边是沙漠,南边是湖泊沼泽,北边是冰雪极寒之地,中部是迷雾森林,最东边的海连接着蛮荒的入口归墟。目前有两个较大的势力范围,一个是由腐木鬼为首的土木流,一个是由冥梵仙为首的水银间,分别占据了南边湖泊和东边沿海较肥沃之地。中部的森林占地面积广大,气候比较适宜人生存,食物也较多,但是却基本上没人敢随便进去,因为那里是一些妖兽和变异植物比如食人花的天下。

      打量着在自己榻上睡着了的花千骨,竹染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前几日,他把她在绝情池水腐蚀下,血肉模糊连在一起的眼皮割开了,敷上药后,又给她缠上纱布。想起刀割开她眼皮时,她不喊不叫,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竹染仍然有些惊讶。看来,这丫头,真的吃过不少的苦,受过不少的痛。

      坐在榻边,竹染再一次抓住花千骨的手仔细端详起来。自己仙身未失,只是被困蛮荒,法力被压制,不老不死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个便宜师妹,现在已经是凡人之躯,为何身体仍然没有恢复自然的生长,来这也几个月了,连头发,指甲都不曾长长过一分一厘?而且,她刚来之时,自己也给她检查过,全身筋脉俱断,本来以为她很快会死,所以一开始也懒得理会她,免得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和得来不易的药材,但没想到她的生命力这么顽强,如今她断掉的筋脉竟然都已经逐渐自行复原。自己以前还从未听说,在凡人身上会发生这种事。竹染摸着自己的下巴,挑了挑眉,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白子画继续向迷雾森林深处走去,横霜剑在他手中,闪着幽幽的冷光。他已经进入蛮荒中部的森林好几个时辰了,外面的光线被层层枝蔓阻隔,林中更显得幽暗,时不时有些食人的花草藤蔓悄悄地从地上爬过来,试图缠着他的腿,或者突然变大向他咬下,却一一被横霜剑如霜雪般的剑锋斩断。远处也不时传来一些奇怪恐怖的鸟兽嘶鸣,也许是被他浑身荡漾的杀气所震慑,却没有妖兽向他袭来。

      白子画的感应越来越清晰,看来小骨和哼唧兽就在附近。把小徒儿的验生石放入怀中,沿着弯曲的小径,拐了个弯,眼前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忽然,木门从里面开了,一只全身白毛中还夹杂着红色美丽花纹的小狐狸从门里扑了出来,呜呜地叫着,闪电般地朝白子画奔去。白子画反手把剑插入剑鞘,哼唧兽已经飞跃而起,扑进他怀里,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主人的手。

      “小骨在吗?” 白子画摸了摸它的脑袋,哼唧兽点点头,叼着主人的衣袖转头扭向木屋。白子画抱着哼唧兽急步前行,只见木屋周围,三三两两地摆放着一些树枝石块,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合八卦方位,显然是木屋主人设下的奇门阵法,也难怪在这周围没有看到一般的野兽和妖魔。白子画虽然不以奇门遁甲和阵法著称,但也专门精研过,微微沉吟间,已经脚踏八卦方位,三转两绕,不一会儿便穿过阵法范围,来到木屋门前。

      他的脚步不由地微微一顿,却又马上抬脚进入门内。室内很简陋,一张木桌,两把木椅,靠墙摆放着一张榻,靠窗还有临时草草搭起的另一张矮榻,一位少女正倚着墙坐在榻上,她的眼睛被纱布蒙着,正在侧着头倾听,而她的右脸颊就这样暴露在白子画的视线中,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狞狰丑恶的红色疤痕。

      心口像有一双手在狠狠撕扯似的,白子画瞬间颓然无力,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的身子不禁微微摇晃,再也无力抱着哼唧兽,伸手扶住身边的门框。身为长留尊上,他当然认得出那是绝情池水留下的疤痕。

      “是谁?”花千骨看不见来人,出声问道。刚刚哼唧兽在和她玩耍,却突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呜呜叫着自己开门出去了,然后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哼唧兴奋的呜呜声。这人是谁?怎么好像哼唧兽认得他,看到他很兴奋的样子?这脚步声听着有些熟悉,但她又分辨得出来,不是竹染的。只听来人进了门,却又停在了门边。

      室内一片安静,只听闻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哼唧兽在地上时时发出的哼唧声。花千骨有些奇怪,又问了声,“是谁啊?”

      她的声音也变得很嘶哑,远不比以前那样的清亮甜美。原来,她的嗓子也毁了。难怪,通过敛梦花入小骨梦时,在她的第一层梦境之中,她始终带着面纱,也不开口说话。不用猜白子画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从大师兄摩严那日拿着绝情池水来试探自己时,他就应该已经猜到。

      白子画的心再次狠狠地缩成一团,心头又惊又怒又痛,到最后,只剩下悲凉和内疚。消魂钉,断念剑,绝情水,她竟是那样,被无情地逐到蛮荒去的。难怪前一段时间,小骨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转眼看到小徒儿惊疑不定的神情,白子画张了张嘴,试了几次,终于发出了声音。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小骨,是师父。”

      短短五个字如惊雷般的在花千骨耳边隆隆滚过。怎么可能是师父?师父怎么可能来到蛮荒?她听错了吧?她一定是听错了!可是,那熟悉的语气语调,和现在想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师父又是谁呢?花千骨连忙慌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右脸,把头埋在胸前,拼命地往后向墙角里缩去。又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这副脸,在他眼里,一定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吧。

      看着小徒儿浑身颤抖,捂着脸拼命往后缩的样子,白子画再也忍不住,抢上几步,坐在榻沿上,一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放柔了声音道,“小骨,别怕,是师父,师父来陪你了。”落入师父清冷的怀中,闻着他清冽好闻的味道,感受着他有力的双臂,花千骨慢慢止住了颤抖。真的是师父,原来师父没有不要她,师父来蛮荒陪她了。把头埋在师父怀中,她嗫嚅地道,“师父,小骨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我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傻丫头,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心中一疼,白子画的手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轻轻抚摸着她布满绝情池水伤疤的右脸颊,轻声道,“你受苦了,都是师父的错。” 花千骨身子不由地轻轻一颤,听到他放柔了的,不似平时那么清冷的声调,被他抱在怀里,依稀又感到了当年在冰天雪地里白子画牵着她的手前行时,他对她的疼爱,她突然委屈地抽泣起来。自从上了诛仙柱,受了销魂钉后,她就能哭出来了,眼泪滚滚而落,透过纱布很快把白子画的胸前衣襟也打湿了,一边哭,一边想,师父为何这么说?听他的口气,难道不是他要霓漫天泼的绝情池水?难道是霓漫天骗了自己?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情后,却并没有嫌恶自己?他不怪自己逆伦背德、亵渎师尊吗?

      白子画心中也觉惨然,轻轻拍着小徒儿单薄的脊背,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白子画看看在地上玩耍的哼唧兽,依然没有防卫的样子,已经知道来人必定是此间的主人。他轻轻一叹,不动声色地放开小徒儿,扶着她靠墙坐好,转过头来,就看到了竹染。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231614/1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