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只鱼游过

　　身后有个声音，低沉中带着晨起的喑哑，“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

　　我蓦地转过身，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萧沁，你怎么在我床上？”

　　“这是我的床。”他坐起身，被单滑了下去。

　　“你的床？”我呆呆地瞪着他光洁的上身，然后脑中嗡的一声，不会吧，伸出双臂摸了摸身体，还好，还穿着睡衣，不，怎么会是睡衣？“我的衣服呢？”四处张望着，这个地方的摆设如此陌生，并不是萧沁的房间。耳边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你的衣服在洗衣机里。”

　　“洗衣机里。”我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只会重复他的话，然后突然又是一道惊雷劈过，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被子。我“啊”地大叫一声，赶快背过身去，听见身后一声轻笑，然后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那你有没有……”

　　“嗯？”

　　我心下焦急，喝酒果然坏事，这要是真和他怎么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没有趁人之危吧？”

　　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低沉隐忍的笑意。我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快说，到底有没有？”

　　他刚将双臂伸进T恤的袖子里，正要从头往身上套，因为我的转身，动作停顿，抬起头看向我，视线渐渐集中到一个点上，本来朦胧的双眼越发幽深，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顿时烧了起来，这是一件淡粉色的丝质裙式睡衣，质地非常薄，我的前胸因为没有胸罩的遮挡，白色的肌肤与黑色的点若隐若现，而下面的白色三角裤头甚至连前面绣着的那朵花都能看得见，我赶紧收拢住睡衣，一下子倒在床上，用被单将全身盖了起来，头不敢往出伸，大气也不敢出。

　　然后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估计是他走了，我将头伸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坐起身，却突然发现一侧的床头柜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随意拿起一只，仔细看说明，原来是解酒的药，撇了撇嘴，“倒是挺夸张，居然买这么多药。”将药放下，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衣柜，走过去打开来，映入眼帘的全是女式睡衣，而且一件比一件暴露，萧沁这个变态，难道我要披着被单出去？再翻翻另一边的衣柜，全部都是男式睡衣，我挑了一件看上去短一点的穿在身上却也到了小腿上，不过还算包的严实。穿好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右侧靠近房门的那个地方应该是盥洗间，于是推门走了进去，好浓重的酒气，我不由捏住鼻子，突然想到这是自己做的孽，叹了一口气，开了水阀，洗了洗脸，感觉满嘴酒味，很想刷刷牙，但是估计洗不成，这个地方，除了他的东西，有女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他哪一位女朋友的，不抱希望地往洗漱台上看了看，突然发现一个精致的手袋，我拿过来将东西一一拿了出来，竟然是崭新的牙刷、毛巾、澡巾，还有未拆包装的内裤、胸罩，都是我穿的码。最让我惊讶的是还有一瓶强生婴儿润肤霜，他居然连我脸上用什么都知道。我惊讶地瞪着这些东西，半晌回不过神来。

　　洗漱完毕，出了房间，便是客厅，一切都还是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大理石茶几，简约的装饰，高垂的白色丝质窗帘，带着暗金色的花纹，没有流苏，却别有一番韵致。站在客厅里，房子的格局一览无遗，这是一套普通的两居室，全部向阳，采光特别好。清晨的阳光衬着满室的洁白，显得明亮而舒爽。

　　“别杵在那里了，过来吃饭。”萧沁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便看到与客厅相连的另一边，白色木质雕刻的镂空架子后的餐厅里，萧沁正坐在那里翻着杂志。

　　我边走边问他，“这是你的房子？”

　　他眼睛看着报纸，微微点了点头。

　　我坐在他对面，“怎么，不想在那边住了？”

　　他正喝着咖啡，听我这样问，似乎想了想，然后轻抿了一口，将杯子放下，“在那边住着不方便。”

　　想起那个晚上的情景，我心里恻然，视线转向桌上，不禁呆住了，相对于我一根油条或者一杯豆浆就能打发的早点来说，这早餐真够丰盛的------吐司、蛋糕的颜□□人，一旁整齐地摆着奶油酱、番茄酱等格式酱料，还有一碗粥和一杯咖啡，咖啡在他的面前，而粥在对面的座位前。因为昨天空腹喝酒的缘故，我的脑袋沉沉的，胃空空的，极度的不舒服，看着那晚香浓的玉米粥直咽口水，一碗粥对我可怜的胃正是最好的馈赠。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好香，品了品味道以后，就忘乎所以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最后一口，慢慢咀嚼着，突然想起了昨晚那场梦境，其实那位秘书并不如梦里那样面目狰狞，事实上，他很绅士，看上去就很有修养的样子，说的话也很婉转，而这一切到了梦里，就完全变了样，而且加了那么多其实当时他根本没有提起的事情，梦由心生，无论如何平静的陈述，内容总是不堪的，于是放在心底的就是不堪的记忆，这一切折射在梦里，这个梦才是梦者本身的心境吧。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觉气氛有些异样，猛地抬头，发现他正靠在椅子上，右肘支在扶手上，右手支着头，直视着我，眼睛明亮清澈，突然又想起了早上的一幕，进而又想到了昨天晚上，想到了他脱下我的衣服……双颊好像被上千度的高温炙烤一般，喉间发紧，将要咽进肚里的最后一口粥便被卡在了那里，气息一窒，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我赶紧捂住了嘴，向卫生间跑去，趴在盥洗台上，米粒好像串到了气管，越咳越难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一个杯子递到了面前，我抬头，就见萧沁靠着门框，手里拿着水杯，“先喝口水。”

　　我接过，一口喝下，嗓子好多了，气息也顺畅了许多，将杯子放下，不敢看他的脸，低头轻声说了：“谢谢。”

　　“不用那么惭愧，比这狼狈的样子我都见过了。”他边说着边走了出去。

　　想想我昨天的样子一定是很难看，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还没有确认，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萧沁，我们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后面话我实在说不下去。

　　他转过身，看着我，轻轻一笑，“有危可趁，你以为我会错过吗？”

　　他的笑那样随意，我很想像电视剧里那样过去冲过去，扇他一个耳光，真是够老套，电影里，女主角酒醉后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床了，然后两个人就暧昧起来了，然后的然后也许最终就走到了一起，所有看过的言情小说也都是这样的，男主角的私生活可以很泛滥，而女主角的第一次总是给那个最后走到一起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和那些人重叠了，但是我和他怎么可能？我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行，我得镇定，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极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你这种谎言太拙劣了，更何况像你这种有些洁癖的人怎么会和我一个吐得一塌糊涂、满身酒味的人那……那样呢？”真是不明白，撒这样的谎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却依然笑得那样自然，不置可否得耸了耸肩膀，“不相信也没有关系，不过我得提醒你，喝了酒的人很奔放，所以我也没来得及做什么措施，你最好做一些事后补救，不过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倒也不怕承担责任。”

　　真奇怪这样的话他说起来居然那么自然，就像是在说你借给我一本书，我把它弄破了，要不你自己粘粘，或者我负责给你再买一本。

　　“谁要你负责任？”胸中涌起腾腾怒火，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抬脚，扯下拖鞋便朝他扔了过去，他身体稍稍向一侧轻闪，敏捷地躲了过去，看着我，很是愉悦的样子，“野蛮的女人更是可爱。”

　　我咬了咬牙，恨不得把过去撕咬住他，吸他的血，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将他挫骨扬灰。想法很残虐，身体却很理智，我感觉自己都要得精神分裂症了，真想惊声尖叫发泄心中的怒火，也只是想一想，我还是做不到那样的歇斯底里。不再看他一眼，从他面前经过，走到卫生间里，打开洗衣机，里面空空如也，走出卫生间，四处翻找，毫无目的，没有意识，只是像疯了一样地到处游走，翻找。卧室被我翻天覆地，床头柜的抽屉被我全部抽了出来，我跪在地上，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出来。感觉身边的床陷了下去，我扭过头看着那双穿着白色拖鞋的脚，一直所见他的皮肤应该算是健康的麦色，而这双脚也许是因为从不见阳光的缘故，显得白皙异常，细腻得如同婴儿的脸颊。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生的脚可以这样吸引人，就像一件艺术品，被人雪藏了很久，终于见了天日一般。

　　“怎么，对我的脚很感兴趣？喜欢看我的脚，却不想看我的脸，怪趣味。我觉得还是我的脸比较好看。”

　　我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忍住了不去瞪他，现在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有一种抡一巴掌过去的冲动。

　　眼角余光看到他的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猛地起身抢了过来，TNND，说我的衣服在洗衣机里，这不整整齐齐地在他手里吗？抱着衣服冲了出去，跑到客房，锁了门，将衣服换上，穿好以后，我才想到一个问题：怎么没有酒味儿？抓起衣领闻了闻，不仅没有酒味儿，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的香味。

　　冲出房间，一口气冲到门口，正要开门，就听到背后他沉沉的声音，“陆笑妍，你妈妈昨天给你打电话了，我和她说了你在我这里。”

　　我心里猛地一跳，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你难道不会撒谎吗？”

　　他轻笑，“陆笑妍，你难道不知道你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要是我说了谎，你圆不了，不是更麻烦。”

　　我深吸口气，又准备开门，却听到他沉沉的声音，“我不觉得你现在回去面对你妈是明智之举。”

　　我怔住了，确实，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也许因为情绪难以把握，将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是他凭什么会这么气定神闲，这件事难道仅仅影响的是我一个人吗？握着门把，我缓缓地回身，“萧沁，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学不会你的无动于衷，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她们说得是真的，那么因为我妈妈的出现才让你这么多年缺少父爱，难道你一点都不介意？”

　　他靠在客房的门框上，看着我，“父爱？我不需要，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他的声音很冷，却没有丝毫犹豫，“我是很不愿意用上一辈的错误惩罚我自己，但是没办法，总是要被拖进去的，所以我做不到不介意。”

　　握着门把的手满是冷汗，想起母亲曾问过他的话，“那么你这次回国真的是有目的？”

　　他轻笑，回答得言简意赅，“是。”

　　握着门把的手放开，我转过身，直直看着他，“你是要向我妈妈报复？”

　　他依然轻笑，没有回答。

　　我双手紧握在一起，“萧沁，就算我母亲犯了什么错误，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的父母都各自有自己的新生活，你的母亲在国外也生活得很好，我希望还是能让他们平静地去生活得好。”

　　他看着我，突然轻哼了一声，“陆笑妍，我真是特别佩服你的盲目乐观，你以为他们表面的风平浪静就代表他们都过得很好？你真是太容易就被表面现象给骗了，我有时候觉得对你说谎都是一种罪过。我想你刚刚说的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我这么说，不是认同你的话，只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所以你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他顿了顿，转了话锋，“你现在还是回去收拾一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我不介意你来我这里，或者我知道有个美术班，这段时间正在搞集中授课，提供住宿。你数学那么差，画倒是画得不错，不如学学这些，高考也好有个出路。”

　　我怔住了，呆愣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绘画？而且这一刻他说话的语气为什么会觉得很真诚，他怎么会考虑得如此周详，即使是我的父母，似乎也从未这样为我考虑过。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依然看着我，我正了正神色，“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要怎么做，我自己会考虑清楚的。”

　　转过身，迅速打开门，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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