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只鱼游过

　　“秦渺，”下定了决心，我终于开了口，“我们……”该回去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仿佛是梦中呓语，“别吵，笑妍，安静一会儿。”他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总是放的很轻，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如果同时有很多人叫我的名字，我想我也一定会很轻易地分辨出他的声音，我无法知晓他叫着我名字的时候带着怎样的情绪，却知道每次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的心情就会跟着起伏，过去是甜蜜，而现在是酸楚，还夹杂着微微的疼。

　　我挣扎着起身，他却将刚刚抓着我的手转到另一只手里，腾出这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一条腿也压在我的双腿上，让我动弹不得分毫。我扭过头瞪着他，却见他依然微闭着眼睛，睫毛没有丝毫抖动，如果不是他的动作太强硬，会让人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缓缓将视线转向前方，黑色的屋顶，随着影像变换，变幻着各色的光彩，耳边却已听不到任何对白，一切越来越虚幻，感觉我和他似乎到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人打扰，没有人会指手划脚，没有他的家世，没有我的家事，没有他的苦衷，也没有我的明了。我的眼越来越沉，朦胧中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浮出，缓缓地脱离了他的身体，轻轻向前飞去，穿过了透明玻璃，向上飞着，我急忙起身，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竟也飞了起来，我回过头，却看到我的身体依然躺在那里，而他也依然侧身躺着，额头抵在我的耳侧，手臂和腿紧紧箍着我的身体。我留恋地看了一眼，急忙转过头，向前飞去，穿过了透明玻璃，一直向上飞着，穿越了云雾，脚踩在高高的云端，往前看去，云雾缭绕间，就见秦渺的身影过了一座汉白玉的石桥，桥身上面刻着大大的三个字——奈何桥。奈何桥不是在阴间吗，怎么会到了天上？往前急追过了桥，踏上一座台子，笼罩在周围的烟雾散去，现出了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突然让我想到了《指环王》里弗罗多在精灵国见到的那位端庄而美丽的精灵国女王，不同的是，这名女子完全一副东方人的细致脸庞。女子从身旁的几案上捧起一只碗递给我，我接过，看了看手里的碗，玲珑剔透，碗里的汤汁泛着琥珀色的光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这时就听见女子的声音响起，悠远而飘渺，“喝掉它，前尘往事便随云烟而去，一切苦与乐都将散去。”余音杳渺，人影也渐渐模糊，我向前迈了一步，急切的喊着，“如果我喝了它，是不是连他也会忘掉？”隐约看到女子的嘴唇微微开启，“那不正是你的心愿？你不是说一定要忘掉他吗？”我拼命地摇头，“我不想忘掉他，我也不想让他忘掉我。”女子的面目已然模糊，却听到她飘渺的声音传来，“你放心，他不会忘掉你，他已将他下一世的幸福许给了我，只求保留对你的记忆，而我答应了他……”声音越来越远，已再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却急切地喊着，“等一等，等一等……”身体往前追去，却感觉一脚踏空，人猛地往下坠，感觉小腿猛地一蹬，仿佛终于着陆了一般，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沙发上，身旁的他一只手臂蜷曲支撑着，微微欠起身，黑而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做梦了？”声音里有一丝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的喑哑。

　　我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庞，一阵酸楚突然袭了上来，眼角似乎有热热的东西流淌下来，他的眼神更加幽暗，用手指轻轻擦拭我的眼角，“怎么了，梦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

　　我想说“没什么”，却感觉喉间发紧，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泪肆意地流淌，心中的酸楚却没有减少丝毫。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心里明白也许过了今天，再没有机会如此亲近地看着他了。曾经以为我站得够高，可以摘到那颗星辰，却不料脚下踏着的不过是一座危楼，当我抬手去触碰他的时候，脚下的一切便轰然倒塌。

　　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青春的爱情不一定强求结果，可是当它真的没有结出果实，还是会为它的夭折而心伤，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很疼痛，痛得没有办法动弹，只有不停地流泪，只想不停地流泪。

　　他停止了擦拭的动作，只是抚着我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看着我的眼眶已然发红，一径轻轻叫着我的名字，声音轻柔地让我贪念地想要一直听下去，心里的酸楚更甚，抬起双手捂住了脸，泪水如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

　　喊着我名字的声音突然停顿了，气息突然逼近，下一秒他便狠劲地吻了上来，吻得异常用力，单刀直入，直接撬开了我的唇齿，我的唇间满是他的气息，胸腔里所有的气息仿佛都要被抽干，我使劲推拒，他却搂得更紧，我拼命吸着气，呼吸却越来越困难，就在我将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却将我紧紧搂住，脸颊埋在我的颈项，我感觉一股热流顺着我颈项的弧线流淌而下。

　　我准备推开他的手软了下来，心里突然一阵酸楚，“秦渺？”声音里有自己也听得分明的哽咽。

　　他没有动。

　　突然传来嗡嗡的声音，是他的手机。

　　他还是没有动，我又喊了一声，“秦渺。”

　　他突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拿过手机，用手掌狠劲擦了一把脸，然后看向荧光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我这时也已坐起了身，也同时看到了上面闪烁着的名字——薛苏。

　　他最终还是按了接听，然后站起身，边往前走边问了句，“什么事？”

　　一直站定在窗前，看着窗外，静静听着对方说着什么。

　　我无心听他们的对话，站起身走到了卫生间，洗了洗脸，在镜子面前站了许久，终于觉得完全恢复了常态，这才走了出去，直接走到了大门口，果然看到他正玻璃门边，斜靠在那里，看着外面，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转过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然后问道：“该回去了吧？”

　　他没有回答，却只是深深看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转身向外走，在即将要推门出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右手，“陆笑妍，你记住，我不会忘了你，即便从今以后我会活在地狱里，但是我也绝对不会把你忘了。”

　　我惊讶的转过头。

　　他却没有看我，径自推开了门，等我走出去的时候，他便迈着大步向大门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

　　他说不会忘记我，而我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不会忘记，就代表以后生命中不会再有我。

　　这样，究竟是忘了好，还是记得好？

　　我一路看着窗外，思绪越飘越远，很多的事情在脑中交替出现，第一次在体育馆看到他的样子，他站在校门口等着我的样子，两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要集中回想其中的一个场景，却总是被另一个情景干扰，脑子里不停闪回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也许终有一天，他只会留在我的记忆里，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模糊。越想越觉得可怕，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转过身，搂住他，对他说：“不要在乎那么多事情，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胸中有种渴望蠢蠢欲动，身体却依然坐得沉稳。

　　永远，可以说出口，却做不到，能做的也许就是绝对不要去想什么永远。

　　车子停了下来，我很想回过头再看他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道别，索性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窗外，身体僵硬，强压下胸中激荡的热流，听着他对孟叔交待着我的住址。他居然知道我现在的住址，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秦渺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会知道，只要他想。

　　耳边传来车门开闭的声音，我依然纹丝未动，车子就这样缓缓开了出去，眼前却早已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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