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

　　“本宫常听众仙君们议论，彩虹不仅容貌端丽，而且舞艺绝伦、画技传神，本宫为你找了个资质佳的弟子，望彩虹接纳她。”
　　“那我倒要瞧瞧是哪位妹妹，令紫辰哥哥如此上心。”彩虹仙子酸溜溜地问道。
　　“你认识。”紫辰将眼光投递向一旁闷闷不语的梵音。
　　梵音自打听说紫辰说什么舞艺、画技，心里就直打突，她素来不喜这些个风雅怡情的调调。
　　“殿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梵音低低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把彩虹仙子的彩练舞学会，我便渡给你灵力。”紫辰抛出了诱饵。
　　“多少？”
　　“一千年的。”
　　“才一千年……”梵音怏怏不乐，但见紫辰一个晦暗森然的眼神杀过来，梵音叹口气：“一千年就一千年吧！”
　　彩虹纵然不情不愿，唯念及紫辰的承诺，按捺住心中不忿，开口说道：“殿下真真偏心，劳累的是我，得益的是她，反倒不慰劳我，还承诺她一千年的灵力，这不公平，我也要得个好处。”
　　紫辰嘴角噙起春风送爽般的微笑，他颀长的身躯微倾，附在彩虹仙子耳边低低说了句，彩虹仙子刚刚消褪的红晕蓦地重新染上双颊，笑得蜜一样甜。
　　咦？紫辰这是什么招数，凭一句话就把个刁蛮的彩虹仙子治得服服贴贴，唔，改天向他讨教讨教。
　　彩虹仙子上前拉住她，态度似乎缓和了许多，狐媚的脸蛋上显出难得一见的和蔼可亲之色。
　　“梵音，跟我去落虹轩，今日先教你些基本功。”
　　彩虹仙子说完话，向空中挥了一袖，一座流光溢彩的虹桥呈长龙卧波之态。
　　“好美。”梵音由衷的赞叹道。
　　彩虹引着她踏上虹桥，不想梵音迈出第二脚便落了空。
　　“糟了——”彩虹懊恼万分，“我忘了告诉她踩虹桥要走一字步。”
　　梵音仿如一颗流星般疾疾下坠，清风贯耳，长发飞扬，偶尔会有一两朵白云飘来应景，她心里明白自己最多不过摔个狗啃泥，还不至于就此结束神仙生涯，更不会扑入忘川的怀抱。
　　一只巨大雄壮、翼若垂天之云，身姿矫捷灵敏的飞鹰振翅飞来，梵音一惊，这不是金赤羽大鹏吗？糟了，以它现在的方位，说不准要跟它撞上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心头似乎有大锤节奏明快、均匀的撞击着脆弱的心脏，梵音万念俱灰，阖上眼睛。鼻中忽闻一缕清幽醉人的香气，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柔软惬意的包围中，禁不住慨叹：“其实冥界挺好的……”
　　一种湿湿甜甜的糯软黏上唇瓣，梵音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圈，睁开眼来。
　　“难道……我梦魇了？唉……看来，我还活着。”
　　紫辰见她睁眼，遂撤去了方才的柔情，轻声问道：“可曾受惊？”
　　梵音眨眨眼，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的慌乱，仿佛偷腥的小猫当场被撞破一样，她心下窃喜，难得紫辰也会有狼狈的时候，忙回忆刚才的一幕，豁地闭上眼睛，双手挽住紫辰的脖颈，急迫的探上去，印上紫辰精致的唇。
　　只那么蜻蜓点水的一碰，梵音如愿的欣赏到紫辰面上百年不遇的红晕，隐隐带了一丝局促和害羞。
　　“哈哈！”梵音诡计得逞，庆祝般的拍了一掌。
　　“你——”紫辰一时不知责备她什么才好。
　　“哼！你们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行此苟且之事，紫辰哥哥，算我看错你了！”彩虹仙子横眉怒目，愤愤地拂袖而去。
　　“真是不可理喻！”作为肇事者的梵音一脸的不屑。
　　紫辰不由头大，她果然是这么分不清楚状况啊！

　　梵音身形一滞，尚且未从飞翔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是挽着紫辰秀颀的脖颈，呆呆愣在那里。
　　“咳，你该下来了。”紫辰别过头去，不欲与她目光相触。
　　梵音脱出他的怀抱，一屁股坐草地上。
　　“你气走了彩虹仙子，学习乐舞的事暂且揭过，自明日起，你须到花神那里学习收集晨露、调制花酿，听明白了吗？”
　　紫辰不知何时已转过头，脸色恢复如初，润玉般的语声里蕴着往常的威严气息。
　　“小的不知，小的去向花神讨教的时间算不算在殿下要求的静修时辰里？”
　　“当然不算，那三个时辰是由本宫亲自教你。”
　　“亲自？！”梵音有如五雷轰顶，她实在是很害怕看见紫辰阴沉的脸……
　　“怎么，你有意见？”
　　又来了……
　　“恩？”
　　“小的能够得紫辰殿下指点一二，何其幸哉。殿下对小的如此爱护，期盼小的有朝一日成为举止得体、端庄秀婉的一介女仙，小的感激不尽。”
　　紫辰赞许的点点头，“你毕竟是女儿身，须得养些女儿的性情才好。”

　　百花园内景致奇丽，集八荒神韵、主千载性灵。四季花草同时开放：梅标清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李谢浓妆，杏娇疏丽，菊傲严霜，水仙冰肌玉骨，牡丹国色天香，玉树亭亭阶砌，金莲冉冉池塘，丹桂飘香月窟，芙蓉冷艳寒江……
　　馥郁香风拂绣罗裙裳，千娇美颜映风露琼浆，花中仙子纷繁穿梭于花丛之间，香汗挥洒如雨，因忙碌而潮红的面上犹自挂着欢乐恬然的笑靥。
　　只一仙除外。
　　梵音手握琼芳盏，心不在焉收集甘露，到了一朵不染铅华的茉莉花前，她生硬地将盏沿凹槽对准晶彻的花瓣，花瓣凝露顺势滑下，落入杯盏。
　　“哎呀，你弄疼我了。”只听一声娇怯的呻吟自耳边响起。
　　“谁？”梵音看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仙踪。
　　“是我——小茉莉。”这回声音清清楚楚从茉莉花心传来。
　　梵音俯身低头，将耳朵贴近花蕊处，“对不起啊。”
　　“你是梵音吧？我听说过你。”
　　梵音偷偷乐了，想不到我在天界竟是如此的声明远播，连一株尚未修成人形的小茉莉花都对我有所耳闻。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小茉莉花忽然扭捏起来，洁白的花瓣泛起淡淡的粉色。
　　“什么忙？”
　　“呃……我写给紫辰殿下一首诗，想托你交给他。”
　　“诗？”梵音心中不由暗叹，花仙们真真名副其实，连调调都走百变花样。
　　怔忡间，一瓣莹洁花瓣在风中打转，摇摇晃晃落到梵音肩头。
　　梵音拈起它，发现上面四行整齐的蝇头小楷，写道：
　　“冰雪为容玉作胎，柔情含傍琐窗隈。
　　颜从清梦回时觉，花向重华殿上开。”
　　梵音粗通文理，只不解其中情意。
　　“莫非……你是喝这甘露喝高了吧？”梵音问道。
　　小茉莉抖索了一下，耐住气恼的情绪，冷声道：“怎么讲？”
　　“你若不是醉了，怎会生出投奔紫辰殿下的念头，紫辰我躲都来不及，哪有你这种恨不得巴巴贴上去的？”
　　“投奔？！”茉莉咯咯笑了，“其实人家是想随时侍侯在殿下左右。”
　　“侍侯……怎么侍侯？”梵音好奇道。
　　“就是……就是……像你那样能跟殿下共浴，能与殿下有肌肤之亲……”茉莉语声细如春雨，小若尘埃。
　　梵音吸吸鼻子，说道：“这些事情莫非是云儿传出去的……”
　　“怎么……你怕我分了你的宠幸，不愿意帮我？”
　　梵音纵然不懂情爱，但‘宠幸’二字与‘临幸’只一字之差，她难免会出点意思来。
　　“我们之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梵音慌忙解释道。
　　“那你愿意帮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梵音拍拍胸脯，大义凛然的表情向茉莉明示她与紫辰之间绝不是像天帝与天妃之间能生出小娃娃的那种。

　　梵音怀揣着茉莉一生的幸福赶来重华殿。
　　紫辰此时在正殿上召见一位仙君，此君童颜白发，骨瘦如柴，他恭敬伏跪于地，额上汗滴如豆。
　　“殿下，小仙无能，把紫苏殿下的手下跟踪丢了。”
　　“没关系，他你不是对手，就连我，以现在的修为，也不能正面撄其锋芒。”
　　紫辰眼眸深处寒意渐盛，“本宫兄长的手段，本宫刚从娘胎里出来，就已经见识过了。”
　　梵音暗想，紫苏这个名字怎么如此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下去吧。”
　　“是——”白发仙君退出殿来，瞥了一眼伏在门边偷听的梵音一眼。
　　“今天到花神那里可有收获？”紫辰清冷的语声响彻整个大殿。
　　梵音磨磨蹭蹭走进来，一脸的肃穆，应声道：“小的今天采集了十种花露，分别是蔷薇、茉莉、玉兰、玫瑰、海棠、芍药、牡丹、水荭、虞美人、碧桃花。小的将这十种花露按分量精心调配，做成一种花酿，小的给它起名叫盈缺。”
　　“何解？”
　　“小的采集花露之前看这十种花在园中争奇斗妍，丽色各擅胜场，互不相让，待采集完每种花瓣的花露，小的逐一品尝，发现各有各的香醇，甜味袭人肺腑，各有各的浓烈，小的再把它们调在一处，再次品味，花中甘甜在舌尖彼此碰撞，苦、涩、酸、甜应有尽有，只不过少顷，味道倏而淡下来，竟似无味，故小的从中悟出万物胜衰之往复、盈缺之循环。”
　　紫辰难得露出赞赏的笑容：“你爹爹的清绝高华，倒还熏陶了你不少。看来，你还不至于是块朽木。”
　　梵音不满地撇过头，心道：“人家本来就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佛光之神圣的一株草根精灵——山茄子（曼陀罗）。
　　“可还有其他收获？”
　　“有——”梵音兴致浓厚的掏出那片茉莉花瓣，递到紫辰身前的案台上。
　　紫辰只淡淡扫了一眼，饶有兴味地望向她，“你觉得，本宫该如何处置啊？”
　　这个问题倒是把梵音难住了，她边想边说：“这个茉莉她其实还要等一百年才能修成正身，可是，她偏就等不及了，期待殿下您临幸她……”
　　紫辰眉毛挑了挑，眼睛里泛着冷光，叱道：“你小小孩儿家不学好，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梵音被他毫无预兆的发火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里委屈道：我想什么了？我只是代为转述一下嘛，真是喜怒无常的家伙……
　　“说——她给你了什么好处？”
　　梵音认真想了想，回道：“貌似没有，不过小的也只是想混个人际关系嘛！”
　　紫辰无奈地问道：“谁教你混什么人际关系的？”
　　“扫把星……”梵音默默念道，星君千万别怪我揭你老底啊，我也是一介势单力薄的小仙啊！
　　紫辰冷冷睨她一眼，“以后不要跟扫把星来往。”
　　“小的知道了。”
　　“你知道‘临幸’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男仙和女仙一起生个小娃娃。”
　　“还有呢？”
　　梵音挠挠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还有了，便恭敬回道：“请殿下指教。”
　　紫辰的脸青了，他叹息一声，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梵音无敢不从，来到他身侧，紫辰亮如星辰的眼眸灼灼地注视她，梵音心生不好预感，垂下头去。
　　只听紫辰说道：“本宫好象没有对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吧，你为何这样怕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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