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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以结婚为前提
安亦哲将车停在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
在电梯里遇见楼下邻居,他微微颌首打招呼。
邻居便笑问:“安市长回来看女朋友啊?”
整个小区住户都知道安副市长住在三十七号,但大都保持礼貌与理智,尽量不在安副市长的私人时间里去打扰他的个人生活。可是对于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安亦哲,小区居民难免会好奇他的私生活。
然而安副市长生活极其规律单调,找不到任何可以八卦的谈资。小区住户只能偶尔从超市收银员那里,八卦一下安副市长晚上买什么菜,喝什么牌子饮料一类的小事。
如今年轻单身副市长家里,住进一对母女,如何不叫八卦之心旺盛的小区居民不为之热血沸腾?
安亦哲听了,眉眼弯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看一眼邻居手里的环保袋,“刘工买东西啊?中午自己做饭?”
邻居不料副市长竟然知道自己姓刘,还知道自己是工程师,圆脸激动得发红,“是啊,中午自己做饭。”
“夫人呢?”
“她去参加志愿者培训了。”邻居说起太太来,便滔滔不绝起来,“她一听说万国博览会要征集志愿者,立刻就去报名。最近一直在做上岗前的最后培训,她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了。”
“辛苦刘工了。你在家里做好内务,让太太没有后顾之忧,一样是为博览会做贡献。”
圆脸的刘工听了,十分激动,深觉自己的付出得到肯定,浑然忘却自己的初衷。
这时电梯“叮”一声停在三楼。
刘工踩着轻飘飘的脚步,走出电梯,等到电梯门缓缓在他面前合上,他才蓦然省觉,安副市长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安亦哲上楼,来到自己家门前,伸手按铃。
他虽然有钥匙,可是若素母女住在里面,他不便贸然开门进去。
未几若素过来开门,看见安亦哲站在门外地垫上,连忙侧身,让他进门。
安亦哲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看见屋子被打扫得窗明几净,比他一人独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坐一坐,饭马上就好。”若素略显得无措,招呼安亦哲落座,便钻进厨房去了。
安亦哲环视客厅,每件物品都各归其位,如果不是厨房里传来脱排油烟机的声响和若素走动时的轻轻脚步声,他会以为仍只得他一个人住在这里——房间干净整洁得似酒店一般。
他站起身来,慢悠悠踱近客房,敲一敲开着的门。
门内传来若素妈妈虚弱的声音:“……请进……”
安亦哲走进去,向半躺在床上的若素妈妈微笑,“伯母,您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若素妈妈注视自己面前这个英俊青年,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紧张或者从容以外的颜色。
可惜,她只从安亦哲脸上看到适度关心,并不显得太热络,也不至冷淡。
“……住得惯……”她动一动颈部。
安亦哲即刻上前,为若素妈妈调整枕头角度,十分自然。
若素妈妈倏忽感慨万千。似安亦哲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多数是第一批独生子女,被父母长辈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宠爱着长大,又身居要职,每日受人吹捧,竟没有养成惟我独尊的性子,最要紧是体贴仔细,十分难得。
若素妈妈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偏偏这时候若素在客厅里扬声招呼,“妈妈,安亦哲,可以吃饭了。”
极没有正在召唤一市之长的自觉。
安亦哲听见若素中气十足的召唤,眼里有笑,伸手去扶若素妈妈,“伯母一起到客厅吃饭罢。”
若素妈妈点头。她有心看看女儿和小安是如何相处的,也好斟酌自己怎样开口。
安亦哲将若素妈妈从床上搀扶到轮椅上,毫不费力。
若素妈妈心中太息,到底是男孩子。若素要把她从床上扶到轮椅上,再将她送回床上,每次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寻常人家女孩子,在若素这个年纪,即使不谈婚论嫁,总也有一个男朋友。空闲时间,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可是若素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挣钱上,余下的,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悉数用来照顾她这个瘫痪的母亲。
若素在饭厅里布置碗筷,眼角余光扫见安亦哲推妈妈从客房里出来,微微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洗洗手,吃饭罢。”
安亦哲将若素妈妈推到饭桌边,这才款去短大衣,搁在椅背上,然后转进卫生间洗手。
若素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来,给母亲擦手,“妈……”
你为什么要请安亦哲来吃饭?
若素将疑问咽回肚里。
这么多年,妈妈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生活中来来去去,不过是她和爸爸,以及冯家姆妈。她从未提出想见任何人,或者想做任何事。
至于妈妈娘家那些兄弟姐妹,若素的舅舅阿姨,一听说沈家出事,大学生若素被抓起来,躲都来不及,更加不可能走动。从那时起,就再没有同沈家来往过。
奶奶倒是有心过来帮忙,可是一来年事已高,二来有叔叔婶婶一家拦阻,到底也没能成行。最后便也断了联系。
除了一具小小无线电,妈妈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现在换到可以电梯出入的高档小区,一切都看似朝好的方向发展,妈妈提出请安亦哲吃饭,若素不忍拒绝。
不一会儿安亦哲从卫生间里出来,坐到饭桌边。
“家常小菜,简单了些,你随意。”若素起身去盛饭,“安亦哲你能吃多少?”
“平平一碗就够。”安亦哲看桌上的三菜一汤,咸蛋黄炒苦瓜,炖菜末肉糜,红烧鲳鱼,一碗番茄冬瓜汤。昏素搭配,翠绿对嫩黄,洋红对玉白,看起来十分清爽。
若素盛了饭回来,放在各自跟前。
安亦哲看着碗里诡异的紫色,挑眼望一眼若素。
若素只笑笑,并不打算解释的样子。
他便挑一筷子,送进嘴里。
那饭软硬适中,紫色颗粒格外绵软,味道十分清甜,意外地好吃。
嚼得仔细了,便能品出甘薯的味道来。
这一桌饭菜,虽然都是家常小菜,可是看得出来烧菜人的用心。鱼与肉糜容易消化,兼之紫甘薯有和血补中,宽肠通便,增强免疫的gong能,辅以苦瓜降压降糖,防止动脉硬化的gong效,整顿饭营养均衡,十分健康。
安亦哲也不客气,一人吃掉大半盘咸蛋黄炒苦瓜,还添多小半碗饭。
若素妈妈一径对他说,“……小安多吃点……”
若素喂一口妈妈,自己吃一口,三两下咽下去,再接着喂妈妈。
安亦哲看在眼里,替她觉得辛苦,却不能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也算宾主尽欢。
若素妈妈忽然想吃樱桃,“……小素……去买一点……”
若素不想让母亲与安亦哲独处,可终究拗不过难得坚持的母亲,取过小钱包,换了鞋,披上七八成新的毛衣外套,下楼去买樱桃了。
留下安亦哲与若素妈妈两人在饭厅里。
安亦哲站起身来,打算收拾碗筷,被若素妈妈叫住。
“……小安,坐……我有话说……”
安亦哲便坐到若素妈妈旁边,免得她要提高声音说话。
“……小安……要你百忙之中……分心照顾我们……麻烦你了……”
“伯母,不麻烦。”安亦哲轻道。
“若素以前……吃过苦头。”若素妈妈停一停,观察安亦哲反应,但他面上波澜不惊,教若素妈妈吃不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若素那一段不堪记忆的往事。“……我们这样……借住在你这里……外头人家……要说闲话的……”
若素妈妈停下来喘气。她伤了根本,又长期卧床,中气不足,兼口齿不清,想与人交谈,十分吃力。平素女儿只消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已经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桩桩件件都替她打点妥当,她也不觉得累。可是对着外人,要将自己心中想法表达清楚,很有些难度。
然而安亦哲耐心倾听,并不试图打断她。
“我家小素……嘴巴上不讲……可是我晓得……她心里在意……闲言碎语……”若素妈妈换一口气,抬起眼来,直望进安亦哲眼睛深处,“她为了改善我的……生活质量……听见再难听的话……也不会告诉我……我不愿意小素……委屈自己。”
安亦哲静静回望若素妈妈。当年事,她知道吗?
若她知道,不会以如此平静的态度对自己罢。他在心里苦笑。
若素妈妈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说,“小安……我和小素……不能不明不白……继续住在……你这里。我不能再让……她被人指手画脚……我……”
她想说,我跟小区里的人说,我们是你的亲戚,假如你不能接受这种说辞,那我和若素就尽快搬走。
倘使他对若素有意,而若素不自知,她这样一说,他应该能听懂她的暗示。但倘若他无意于若素,那她说她们是安副市长的亲戚,以小素的相貌学识,应该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哪朋友罢?
这是若素妈妈的私心。
若素妈妈在脑海里组织词语,想尽量说得婉转些时,安亦哲却轻轻蹲下身来,双手拉住若素妈妈枯瘦的手。
“伯母,我明白你的顾虑。”他语气郑重其事,脸上表情诚恳无比,“请允许我以结婚为前提,与若素交往。”
恰在此时,若素在小区门口水果店买了樱桃,开门进来。
站门口,正听见安亦哲淡淡说,请允许我以结婚为前提,与若素交往。
若素的小心肝听得一抖,手里一小袋樱桃没拿牢,“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惊动饭厅里的两人。
安亦哲回头,与若素四目交接。
一时风雷骤起,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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