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的那个角落(GL)

作者:叶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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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章失落的天使


      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安琥《天使的翅膀》

      自从震震告诉我芳要来听课我就一直处在一种期待和兴奋中,月考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影响,还是那个成绩,年纪二十出头,小进步,自己都懒得一提。
      但是李绮的成绩让她很不满意,她对我说我们分开罢,我没意见。
      退步大的孩子,若没被赵玲灭绝过,那就一定是自尊心极强的好学生。
      李绮也逃不掉,我理解。
      其实赵玲这种看似民主的方式是对不喜欢拉关系成绩又一般的孩子的最大不公正。我无所谓,如果我最喜欢的靠窗位置没有了,靠墙也行,就算都没有,第一排的两边我也是能凑合的。
      不过有个第二排靠墙的位子空下来,问问那个叫吴迪的平时不太说话的男生——旁边还没有人,我才不坐第一排呢。
      于是我就跟这位吴迪同学坐一个座位了——上高中以后再没跟男生同桌过,但我以为在好学生里,男生总比女生要大气,要少一些功利和倾轧。
      喜欢坐在里面,靠着墙很安静。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这位吴迪同学的无敌之处了——此人家庭条件并不差,为人也从不抠门,但也许是太环保了他就对纸张用起来格外节约:那天轮到我俩擦玻璃,没有抹布我想着干脆拿卫生纸擦好了。分给他一块,谁料此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块纸揣进口袋里,并到讲台下面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张弃用已久的英语报。见到好用的报纸我当然开心,结果刚想拿来用掉,人家却把那报纸撕成四份,我四分之一他四分之一,剩下一半留着下次使……
      不过上天好像是有意让他多用一点:那天,他拉肚子了。
      从早晨第一节课上了一半开始,此人的肚子就闹个没完。不过看来这不是突发事件,因其包里还准备了黄连素,据说起效很快的。可是,大抵这药抽了风,一早晨下来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吴迪又难受又着急,一急之下竟然连服七八粒——
      “喂,要不能这么吃啊,”我都无奈了。虽然我平时不太生病更不太吃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用药过量会中毒的——
      “我以前吃这个好得很快啊……”吴迪看上去很冤枉。
      我抽过他的药盒端详了一下,这药竟然是01年生产的——
      “拜托哥哥,这药三年就过期了啊,”我大抵是把眉头都蹙成疙瘩了,“这过期也过了三年了你还敢吃这么多——”
      “这药不会过期的,”谁料人家更雷。
      我直接无语了,也没管他。本想往语文组跑一趟,一抬头震震正好站在门口,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今天吴迪倒霉,我却要走运——
      “咱们第四节课有市教研员来听课,就讲第二节古今言殊,大家都准备一下——”
      她要来了。
      对吴迪说今天上语文课的时候我坐在外面可以吗——
      “哎呀,可是他怎么这个时候来听课啊……”吴迪显然满脸郁闷,“不过你为什么要坐外面啊?”
      “给震震哥面子呗,”我微笑着敷衍,“要不然人家叫我起来回答问题结果我躲在这么个甲咕(角落)里也不太像话——”
      吴迪正闹着肚子疼,也无暇去思索我说的话,而我想也真不能就让他这么下去,于是乎到处求医问药,终于找了份没过期的让他喝下。第三节他过得很安全,连连夸我找来的药灵。我说菩萨保佑希望你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大课间去语文组晃了一圈,问下没什么布置的就不打扰震震准备了。吴迪一直没啥大碍,还自告奋勇地帮我去楼下水房打开水——这种事情我最求之不得了。看着我同桌又活蹦乱跳起来,我竟也打心眼儿里为他高兴。
      “哎同位儿,语文备课组长你认识吧?”谁料吴迪回来竟然极其无敌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汗,原来你也是块读圣贤书的料——我和语文组长的关系圈子里面没人不知道的——不过也是,他不算圈子里的。
      “我刚才经过办公室看见她和几个老师正在说过来听课的事——今天过来的不止教研员一个吧……”
      我无语:孩子你是不是泻糊涂了,这种白痴问题还要问?
      赶紧跟他换了地方,把桌子收拾干净,抬头间芳正好转进我班门口,衣裙款款的好不诱人。连忙站起来朝她招手,她就把凳子搬到我身边坐下。我连忙往里面靠了靠,要她把书本放过来——
      “不用了,这样可以写,”她轻声说着,指尖在我的发梢微微徘徊了一下,“蓝田玉借我支笔使下好吗?”
      把钢笔递给她,问她天蓝色的能用惯吗——我记得她一向是用蓝黑的。她微微一笑,说怎样的都可以,而我连忙从书桌里把闲置已久的画板抽出来,让她这样垫一下总比直接把本子放在膝上的好。
      “桌子里好满啊,”她浅浅地笑了,“你连这种东西都有——”
      “里面都是些日用品其实,”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什么枕头啦,饭盒啦,还有风衣……”
      用余光瞥见吴迪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我,他也许想不通我俩怎么会这般亲密。这是组里的老师陆续来到了,震震在最后,请教研员坐下,铃响了,开始讲课。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而我耳朵听着课,眼睛却总在盯着一旁的她,我感觉我一刻都不想放开——
      “哎同位儿……” 不知是什么时候吴迪开始拽我的袖子——不是说好了这节课不说话的吗——我转过头去,看到他又是一脸痛苦的表情:
      “我……我又开始难受了……你有纸没……”
      ——这也得用我的纸啊。把一卷卫生纸丢给他,也没听清震震在说什么,反正就看着他擎着那卷卫生纸举起了手——
      “好吧吴迪,那你来回答,”震震大抵也没料到有人会举手——
      “老师,我想上厕所……”
      全班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震震点下了头,我就起立让他出去——
      “那蓝田玉你来说吧。”
      我说,我说什么呀我……
      坏了,我答应过震震疑难杂题就叫我好了,这下子我连题在哪里都不知道——
      有谁的手指轻轻探向我课本的左下角,修长而干净,就在那道思考题的标题上画了个圈——
      哦,芳,谢谢你——
      连忙看题:解释以下四句话在语境中的含义,并比较它在现代汉语中词义扩大还是缩小。四句话都是课外的,第一句,出自《易•系辞上》,就是众人同心那一句,解释“其臭如兰”的“臭”字。这个简单,读“嗅”,气味,现代汉语中只有臭味的意思,所以词义缩小;下一题,《国策》里的,“太后之色少解”,这个“色”……
      这个词的意思本来就在嘴边上的,一时间竟全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刚才被吴迪给弄混乱了,害得我连题在哪里都不晓得,要不是芳……
      可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刚挂在口头上的就给忘了呢——
      左手不停地抓着风衣的下摆,冰凉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就热了起来,那种温暖开始迅速蔓延,很快就波及到了心跳。思绪渐渐平定,我知道有一个人在给我力量。对,基础的东西,就是这个——怒色,现代词义指多种表情,词义扩大;下一题,“江南卑湿,丈夫早夭”,解释“丈夫”——这个词义肯定是缩小的,那么在这里的意思应该是……
      《史记》那么多篇,不专门研究它谁去读啊,更兼本人对经济向来不感兴趣,这《货殖列传》除了标题以外我一无所知。上下文搞不清楚是一件让人很头疼的问题,迟疑着感觉手心里的温热似乎又紧了些——是的,她以前总是让我们注意语境,没有上下文那么句子里一定含有信息——哦对了,就是这个,它说江南潮湿,环境不好,丈夫普遍寿命比较短。那么这个丈夫肯定不是老公,而是泛指人——芳,你真是一剂良药,有你在我就有动力。最后一题,欧阳公《秋声赋》,“童子莫对,垂头而睡”——
      神,这个有什么差别啊,不都是睡觉吗——震震你可真是疑难杂题都来找我啊——让我想想,《秋声》说了些什么来着,这个我看过:“悲哉秋之为气也”,反正就是个悲秋的。不过这个“睡”字……
      禁不住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给她——你救我,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可我得到的只是一个鼓励的微笑。手被握得更紧,好软好暖,像是一种力量,把我的没底气变成了自信——是的芳,从刚遇见你,第一次演讲我就是这样,只你的一个微笑,就能让我信心百倍——
      “这个‘睡’字在文中的意思,应当是表状态,‘睡着了’,因为下文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是‘但闻四壁虫鸣唧唧,如助予之叹息’,也就是说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虫鸣,从而可以推断出这个‘睡’指的是‘童子睡着了’,而现代汉语中‘睡’还可以当动词讲,所以词义扩大。”
      “非常好,解释得已经非常详细了,”震震投给我一个高度赞誉的眼神。我坐下,手被放开了。她又在奋笔疾书,可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眼中的疼爱与嘉许。
      真棒,不是么——拿来文言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现推:其实我应该预习的,只不过听到芳要来就光顾着自来美去了。
      心情很好,晚上搭班车回家——今天晚上芳有晚自习,不过我没去找她,尽管我很难割舍,我的理性告诉我甜蜜要适可而止才会更甜。她的手心好暖,我感觉那种淡淡的余温至今仍在。我选择在那个路口下车——春天了哪,晚上随便走走,其实很惬意的。
      本能地选择那个路口,本能地朝着我熟悉的方向:一边是她的家,一边是我的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开始习惯了朝着她家的方向。公路的两旁悄悄的,这一地带不算是繁华区。我慢慢地走着,不觉间又晃到了她住的小区里。周围很黑很静,这时一个长裙飘飞的身影落入了我的视线。我散下长发,把黑色的发带揣进兜里,任风一路吹着,默默注视她,这感觉好清幽。
      在正好能看见她的地方跟着她,穿过广场,她家还在小区的深处。周围一片岑寂,零星还剩下几盏老旧的路灯在这里发散着破败而昏黄的光晕。这么黑的地方倒很适合谈情说爱:瞩目着心爱的人的背影,一路胡思乱想着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觉间就距她越来越近,好几次以为她是发现我了,不过她总是四处张望一下,又继续前行。
      一个人倚在墙角,看她的身影走向楼道。天空几朵漂亮的星子,好迷人,像她恬淡的微笑。
      仿佛是风吹动了树叶,轻轻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用余光看去,深黑色的夜里,有一个黯淡的黑影在悄然前行。他渐渐地闯进了我的视线,也只是一个人静默地走,走得不发出任何声响——他插在了我和芳之间,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总是挡住我的眼光。我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朝后面看了一眼。
      前面的人也回头了,也许是出于对黑暗和未知事物的恐惧,本来光明正大的我,竟本能地闪进了一旁的黑影里。稀疏的天光映出那人忽明忽暗的脸,似乎很年轻,但没来由地让我心底下倒抽一口寒气——
      是啊,大半夜这么鬼鬼祟祟的非偷即盗,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货——哎呀,我的芳……
      芳似乎还是那么安静地走着,而前面人的步伐也开始跟随她的节奏。突然就感觉后背上渗出了薄薄的一层,冰凉凉的全是冷汗。再警惕地扫了一眼后面——我现在已经够紧张了,可别再给我来个黄雀。
      东西都装在口袋里我连书包都没背,否则包里的小刀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
      或者,修正液?
      还是赶紧温习一下搏击要领,但愿别出事——说实话要我跟这些人打架我还真怕死了……
      ——话说回来,还亏得我在——
      我感觉那人离芳越来越近,而芳,就静静地转进了她家的单元——
      不好。仿佛是出于本能,我就忘记了一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大抵那人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就在要跟随芳闪进单元前的一刻猛地回头——
      我一下子慌了。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真是怎么着,就从口袋里抓出手机按开了手电筒的快捷键,一道雪亮的白光如利刃般刺穿黑暗,登时间照亮了漆黑的楼道。这大抵也吓到了我的芳,她错愕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我知道眼前这张狰狞的脸是不会饶过我了,就干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先下手为强直接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掼到一旁。我站在他和芳的中间,完全没料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也可能是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措手不及地撞在了楼梯口停放的自行车上。
      “你快跑!”这句话实际上是朝芳喊的。
      然而我不敢回头,我知道芳一定也吓坏了。可还没等我缓过一口气,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甩出了大门——当然我也没能放过那小子,死也得拖他一块儿。在我不要命的连拖带拽之下他再一度摔在门口的自行车上。赶紧爬起来,那人踢开自行车扑向我。我朝外面跑,感觉手上身上好像有好几处地方被划破了。也无暇顾及那么多,那被我惹急了的家伙又朝我追来,星光下是我惨淡的黑衣与那人怪异却似乎还稚气未脱的面容——
      ——未成年人?说不定还没我大……
      就着一念间的走神,我就感觉整个身子被掼到了另一幢楼的墙角。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他就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冰冷的弹簧刀来。这小子完全处于一种得不到想要东西的疯狂状态,仿佛是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刀尖就那么明晃晃地对着我。他的手似乎还有一点点颤抖,空气好热,生命好稀薄:原来真正的打架是这个样子的,你没有空隙去多思考一个瞬间。今天我当了一回大侠,从恶徒的刀刃下就出了自己的心上人。只可惜救出了爱人,自己却血溅当场——悲剧即将落幕,其实我的守护,也永远只有白搭和荒谬——
      不对,能不死还是不死——脑海里灵光乍现——当初学打架学防身时我还真看了不少东西,三十六计那样的玩意儿更是从小烂熟于心的。于是当场发挥起本人强大的表演天赋,先让眼神松懈下来,然后使劲想着我的爱人如此梨花带雨而我命在垂危不能去安慰她,两行泪哗地就涌出来——
      “把手……伸进我的口袋……”喘息着,假装闭上眼睛,“里面……什么都有,你,拿走,别、别伤害……”
      他大概是第一次亮刀子,心里也有几分害怕,看我软下来了他就慢慢地把刀子放下伸手向我的口袋里抓去——也算我蓝田玉走运,这小子也太没经验了吧——本来我还在担心他逼我自己取,还想着实在不成舍财保命也就算了呢,他竟然自己去掏我的口袋,这不给我空子钻么——意念倏起,我就本能地扬起右脚——这是双耍酷专用的不值钱的大皮靴,硬是真硬,不偏不倚地就踹在他的要害上。趁他呼痛时再补上一脚,几乎是用踩的——我就不信了,你逼急了我小屁孩子的我还能打不过你——
      “小子,下次给姐姐长点儿记性,”权且喊几句给自己助个威,“连个架都不会打,还是先回家去多年几年书再出来混吧——”
      这两脚有没有废了他我不知道,反正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抢掉他的凶器。拿在手里,有点想要乘人之危极不道德地捅死他,不过好像这样不太对——迟疑间这家伙竟然很顽强地爬起来了,口中骂骂咧咧地又朝我扑过来——不对,是朝那把刀扑过来的——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扬手就把那凶器扔出去老远——我以前丢东西从来没甩得那么远过,今天是一切的极限:没错,与其我拿刀威胁他最后再被抢回去,还不如把它丢了一了百了。你想打就贴身打,别告诉我打仗是男人的专利,也别说我肯定打不过你——你看看自然界中的动物不都是母的厉害吗——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几根长发被一把扯住:我现在终于知道男人为什么要剪短发了。打架呀,我这一头齐腰的还真是麻烦。不过管他呢,现在不是护头发的时候。我伸脚从后面把他绊了一下,运气不错我逃出了他的控制,只剩下一撮长发留在他的手心里——上去朝他的要害再补上一脚,不过好像没有踢中。那人一个骨碌爬起来,就直接揪起我风衣的领子想把我往墙上摔。用指甲在他耳根后的肉上面狠狠掐下去,自己却也被锁在墙角,有一双手紧紧地扼住我的颈子——
      看谁先弄死谁。
      我也掐紧了他的脖子:如果要死,就同归于尽罢。芳,我尽力了,可只能这样,对不起。如果你明天醒来,发现昨夜我们的事情不是一场梦,,请你去参加我的葬礼,请你赐我一吻要我瞑目。请相信我,请相信你的雨儿会在天堂守你,变出一双翅膀,再不让你受伤。芳,如果有来生,我们可不可以不这么无奈,让我有一个疼你爱你的机会,让我们在一起。你的雨儿去了,但在这之前她一定会先弄死那个想要戕害你的凶徒。
      我要和他同归于尽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女儿很不孝,从小就一次次地辜负你们的期望。现在她要做一个英雄,做她自己的英雄,把她自己的大勇无畏建立在你们的痛苦之上——请你们原谅,如果可以,让女儿来生报答。只是我欠你们的太多,我死得好匆忙……
      我要和他同归于尽了,我从没见过的袁先生。如果有一天你回到她的身边,请你珍惜她、爱护她,别再让她受一点伤害,要她每天都能幸福快乐,这样我便死也值了。还有,博雅,你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么照顾好你的妈妈——她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算不枉你我交情一场,算我一直不介意你占我口舌上的便宜,算我……
      警车声?
      我怎么还没死啊——我抓着的家伙怎么也还没死啊——
      嘴角甜甜咸咸的东西就一直在涌出来,同时指甲缝里也都是些会流动的黏稠。对面的人脸色青紫,和我一样咬紧牙关——我没听错,是警车声,警笛离我越来越近。警车来了,几个警察叔叔二话没说地将他拿下,塞进警车里——
      感觉精疲力竭,就浑身乏力地倚在墙上,喉咙里腥得厉害,胃里面更是一阵一阵地往上涌,也好像都带着潮乎乎的腥气,被我心一横又咽了回去。大体向警察说了一下经过——其实我真懒得再开口。我今天死里逃生,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钻进一个人的怀抱里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呃对了……有一把刀……我,丢(扔掉)了……”
      大体一指:唉小弟弟,姐姐今天就不客气了——
      “小闺女儿还厉害的,”一个老一点的警察说,“能把他刀子抢过来——你赶紧回家,让你爸妈看看,严重的话赶紧去医院——”
      “没事,他也就是个……小二流子,破孩子,没什么本事——看我这,还能……”
      讲不下去了,就感觉五味瓶一样的什么味道都往上翻——有个帅哥警察还要送我上楼问我住哪一单元——可我怎么说啊——
      芳,我知道是你报的警,可是你在哪里,吓坏了吗——
      “没事,我,自己……自己回去好,好了……”
      “蓝田玉,你给我过来!”
      很严肃的声音,好熟悉,在警察们的身后,是芳,铁青着一张脸。她说的话就是旨意,即使我已经挪不动一步,我想爬我也要爬过去——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你就别……”倒是警察叔叔看不下去了。
      “过来!”芳说得很严厉,仿佛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我却听得出,她带了哭腔了——
      缓慢地挪过去,强迫自己直立在她面前。我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发现,与也许是黑色的血迹——
      一瞬间被拥抱的温暖,清泪洒落肩膀的甜蜜。第一次被她这样贴在怀中,那么紧,紧得像包围着我的幸福,让我艰于呼吸——
      “下次,不许给我……这样……”
      “嗯,”在她的怀里任泪腺崩溃——如果不是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会聪明,会乖的。
      警察让我们赶紧回家,其中一个送我们上了楼。芳慢慢地掏钥匙开门,我们听着警车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好熟悉的屋子,我的芳,被你抱过我一点也不痛了——
      芳在灯火下,原来早已泪容惨淡。她心疼地捧起我的脸颊,我感觉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哎不对,她好像晕血的——
      “你别看,我马上就好,”说着甩开她就冲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开始对着镜子狠狠冲洗自己身上的血渍。把手支撑在洗脸池边上,只感觉胃里就在一阵一阵地抽搐,鼻子里的嘴里的,一点点鲜红如烈焰、如花瓣,滴滴在水池里绽放。抓过卫生纸来堵着,拼命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晕倒——我险些一头撞在镜子上。
      “雨儿,开门……”水声停止的一刻我才听清门外的声音,很焦急,“没关系,你快开门吧,我没关系——开门,乖啊……”
      那像是在哄我,又似乎像是一种哀求一般的口气了——
      让自己做一个深呼吸——大抵血应该不会再跟泉似的往外涌了。确定自己基本上洗了干净,我才开门,门外的芳泪迹斑斑,而后我就被不由分说地锁在了怀里——
      “走,进屋去,”她说着推我进了她的卧室,“躺下。”
      ——又恢复了那种命令的口气,我于是在她的床上乖乖卧倒。
      “博雅,去卫生间拿我的脸盆,到一盆温水过来,”她又对门外说,“还有那条粉红色的毛巾——”
      博雅很快就端着温水进屋来了。芳一面小心翼翼地沾湿了毛巾拭我的伤口,还要一面心疼地抱怨着。
      “以后不许再这样儿了,就算看到了你不会报警的呀——”
      “那样,你会受伤……”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现在我很痛没心思去找理智,“我不想要你受伤……”
      感觉额头上软软地暖了一下,有修长的手指画过我的脸颊。被角被轻轻塞好,之后她就坐在我身边沉默着,良久。
      “饿不饿?”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煮点粥吃。”
      我想说是不用麻烦了,可是根本就没有力气说出口。躺在她温暖的床上,让我想起她温暖的怀抱。闭上眼睛,周围仿佛还弥散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终于可以躺下了——我都觉得我快要崩溃了——
      不管怎么说,比起上次打架,我这次的功夫简直突飞猛进啊——
      “哎小雨姐姐,”却是博雅这小家伙做贼一样地从门后面钻进来,满脸好奇地趴到我的床边:
      “你刚才跟谁战斗啦?P掉了没啊?损伤了多少元气啊——”
      ——好啊你也打游戏——
      袁博雅同学一个劲儿地朝我做鬼脸,怎么弄得就跟我不乖出去打架战败归来了一样——
      “我……我抓贼去了啦……”有气无力。
      “抓贼?”小家伙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什么贼?偷井盖的贼吗——”
      “哦我知道了,井盖被偷了你掉进井里去摔成这副德行,然后你爬出来就去抓贼报仇了对不对?”
      ——这都哪儿对哪儿啊。不过这孩子也真是有想象力,你说我好端端一英雄救美事件硬叫他给改编成搞笑剧了。无奈地笑笑,却登时感觉胸腔里一阵抽丝般的疼痛,痛到我险些哭出来——
      “博雅,别在这儿捣乱,”我的救星来了,“回你自己小屋去——”
      博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仿佛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不想走,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来,雨儿,起来把粥喝了。”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虽然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但她给的我总是无法拒绝。被她扶起来好暖,她的枕头温软得如同她的微笑。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端起碗从里面舀了一小勺轻轻吹着,感觉这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老师不用,我自己来……”虽然心里巴不得要她喂着吃,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她没理我,只是无声地将勺子贴近我的唇。喝下去,那种温馨浸淫了整个灵魂。我瞩目着她如春日阳光般的微笑,以为外面的世界,定然是繁华漫天的桃花源——
      抑或,我是在做梦罢……
      如梦似幻,又好真实,这一夜我一直不曾真正睡去。我本以为这样会很贴心,可当我躺在她的身边,我又生怕在梦里会身不由己。那些伤仿佛都不痛了,攥她的手在手心里,很奇怪的感觉,头顶上的照片似笑非笑地监视着我。
      唉,救美归救美,这是我该做的,不过再下去就不好了——当小三会遭天谴的……
      思绪混乱,一瞬间是她的眼光温柔,一瞬间又是不久前打斗的惨烈。是啊,我好苦,我只有等到来生,这是我的冤孽我的宿命是我逃不开的劫。听着她梦里均匀的呼吸声,泪水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滴下,遍布在伤口上,咸涩涩的,煞得生疼。
      “雨儿,感觉好一点儿了没?”她问我的时候,窗外正是晨光熹微。
      “你起这么早啊……”我终于翻翻身平躺着了,“你今天不是没早自习的?”
      “没早自习就不能早起啦?”她满是怜爱地触了触我的脸颊,“你能不能行?用不用给你请个假……”
      “不用了,”我连忙坐起来,很麻利地换好衣服,“我挺好的——”
      昨夜我穿着她的睡袍,原来,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夏天的吊带裙——我这一夜半睡半醒,头脑大抵是糊涂的,对这些甚至都浑然未觉。不过她穿那样子好迷人——我想打这里就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不单纯的小破孩。
      起来吃早餐,她不让我在厨房里帮忙,不过我总觉得我干坐在那里相当别扭——去帮忙么,其乐无穷的事儿,身上的痛都忘了。
      “你自己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擦药去,这儿不用你管——”
      药?我都忘了这茬儿了——好吧,既然连擦的药都是家里常用的跌打损伤药,到时候赵玲要是问起来,我就完全可以告诉她,我是在路上思考历史问题一不小心撞到电线杆子上去了——
      芳一定要送我去学校,说是反正第二节上课早去会儿也是一样。有时候觉得她照顾我太多,像宠个孩子一样宠我——也许不应该这样,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在教室门口不出所料地被赵玲截住了。她看见我又一脸伤,那眼里的火气基本上能把我化成灰烬——
      “蓝恬于,做儿晚个莫回价渠哪儿来?”【蓝田玉,昨天晚上没回家你去哪里了?】
      “我……”她怎么会这么问:昨晚上去哪里了——她怎么知道我没回家——一种不祥的预感登时间涌上胸腔:完了,看来向来不着家的老爸老妈偏捡着昨天晚上回去了——
      “脸伤怎么会拾儿?”【脸上怎么回事】赵玲的脸色愈发阴郁,那眼神明显是告诉你:别想蒙我,我都知道,说瞎话有你好受的——
      呃……支吾着,我可不能把芳供出来,得赶紧想个对策——
      可是赵玲似乎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你拔骂所妮昨儿个依晚上魅回价,打你电华还管即——”【你爸妈说你昨天一晚上没回家,打你电话还关机。】
      ——他俩真回来啦?完了,这下我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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