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回
却说柳剑从法庭回来,想既然他和马兰花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自己还有不是,也就把这事撂开手,索性不去想它了,日日忙起自己的事来了。为了便于管理蒲柳林,他在岸上搭建了间简易房子,一为遮阳避雨,二为惊赶牛羊和小孩。庄上没有多少小孩,大多都随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在镇里上学的小孩也只有双休日才回村两天。柳剑知道这片土地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专门从西头划出一片林子来,专供孩子们玩耍。孩子们踩倒些蒲草,折损些柳枝,柳剑都不介意。庄上人们都知道他承包了林子,一般没事也不到林子里来。村上偶遇丧事,砍些柳枝,人们也尽量避免踩踏蒲草。
一日,柳剑刚从林子里转到岸上,听得西头一片吵吵声,他忙寻声而去。刚到鱼塘,见周菊花和一位妇女吵得正凶,一旁围满了手拿农具看热闹的人们。只见周菊花站在堤上,指着塘里一大片叶碎花残的莲藕对众人说:“大伙瞧瞧,绿堂堂的一片藕糟蹋成啥样了,半月十天也长不出片新叶子来!”她又转向堤下路边站着的一位妇女说,“不是三遭两遭了,我们尽量让着,你却圪狑吃谷,顺着杆杆一直往上爬!还想咋,爬上头来拉粪不成?”周菊花身后,柳虹在堤柳下蹲着,看着塘里的荷花不言不语。
堤下的那位妇女约有三十多岁,柳剑听一旁围观的人们小声议论,才知道她正是柳鹏的老婆,叫冯翠翠。冯翠翠不以为然地瞧瞧残荷说:“藕是羊踩倒的,塘里不是有羊蹄印吗?你以为是我进去踩倒的?你还能和牲畜一般见识!”
周菊花说“牲畜是人管着吧?人如不管,连牲畜也不如了!你家养羊你家得利,糟蹋别人家算啥!庄上人哪家不受你家羊的害,道儿两旁的庄稼常常啃得缺苗断垄。前天,观音庵下柳三娃的稻田羊还吃了三垄,这么着你不觉得损阴德?还兴得你!”
冯翠翠一蹦丈二高,说:“你才损了阴德呢!我家损了阴德,一双儿女不会旺挑挑地长着,你倒没损阴德,怎么连窝猪也没下出来?”
周菊花一阵脸热,说:“我有娃没娃关你屁事?你拿一双儿女浪谁?你觉着我眼热?呸!还不知是高梁地、玉米田里谁种下的呢!”
冯翠翠一阵冷笑,说:“哎,你倒有脸说高梁地玉米田的!你怎么不说说你荷花丛里今儿搂着这个,明儿抱着那个,瞒得了谁!这上百亩的鱼塘,全庄人的土地咋就轮上你家白占?村长还浪着给你拉皮条,让吴胖子开来大机器没明没夜地干,为啥?吴胖子一分钱不要不说,还搬来整箱整箱的烧酒,买来整颗整颗的猪头供你老婆汉子吃喝,怎么不往别人家提一瓶水?我要有那接人养汉的本领,还用得着风里雨里常年放羊?”说的周菊花急了,从堤上跳下来。冯翠翠也摆开了打架的架式。
柳剑见围观的人没一个劝架的,担心二人打起来,忙横在俩人中间说:“都在一个庄上住着,也犯不着这样,省省心,都少说几句吧。藕已经踩倒了,无论怎样也扶不起来,慢慢长叶子吧。”他又对冯翠翠说:“你是鹏嫂?我还不认得。日后放羊多注意点,人家种这片藕也不容易,将心比心,反个个儿你也不高兴!”
冯翠翠上下打量着柳剑,“哎”了一声说:“俏小伙长得倒不难看,也会知冷知热的关心妇女!谁家的?我还不认识呢!听你这口气,倒是我的不是了?你没听说,自古‘老牛吃了傍道的田,女婿花了丈人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也犯不着你跳出来说三道四!”
柳剑没想到冯翠翠这么脸辣,也有点生气,说:“这么宽的路,偏偏往人家荷花丛里撵羊,糟踏了人家不算,还这么不讲道理!”
围观的人们见柳剑开了口,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一个说:“三乡五里,谁不知道柳鹏老婆是个最讲道理的人!去年她家的羊吃了我家三垄谷子,我还没说什么,人家倒先派我的不是,说‘你满地种上铁棒,看羊啃动啃不动!’”
一个人凉着腔说:“人家表弟当着派出所所长,别说吃你三垄,三十垄也得挨着。人家让你田里种铁棒,你还不如种成铁×!”
众人一阵哄笑,一个又说:“球!咱们都退了田,让她家放羊好了!”
冯翠翠见众人冷嘲热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边走边说:“羊踩倒路边几棵藕也犯不着众人道不是,看人家生得漂亮怎地?藕是踩倒了,想去哪儿告就告去,老娘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们扯闲淡!”
众人见冯翠翠走了,也渐渐各自忙田里的活去了。
周菊花见众人散去,柳虹还在堤上蹲着,指着他骂道:“我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活宝贝!我和人家吵,外人还帮着说句话,你怎么就连个屁也不放?跟没事人一样!”柳虹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站起来看看日头,往小房子走去。
周菊花看看柳剑,又喝住柳虹说:“去,撒网弄条鱼来,今天正二八经请人家吃顿饭。”
柳剑忙止住说:“谢谢,不必了,我正忙着,听到这儿吵吵才过来的。”他指指东头那片林子,又说:“刚搭好房子,屋里还没安顿好。请别多心,咱俩家在庄上一条巷里住着,河里又一个岸上住着,日后相互关照的事儿多着呢。”
周菊花见柳剑走远了,望着他的背影只管怔怔地。柳虹问了她两声“还打不打鱼了”也没听见。
过了一段日子,柳剑把家中、河里的事才算安顿停当。这日后半晌,在家中闲着没事,想着些蒲编柳织的事儿。他先算了算庄上的劳力,满打满算,也只有上百号人,除去些别的因素,能参加编织的人也不过七、八十个。虽说少些,但抓紧点时间也能完成了合同任务。前天,他电话里和河北商人说好各种产品的价格,口头约定了数量,看过样品就签正式合同。参加编织的人还需要培训才能上岗。眼下刚立了夏,田里农活正忙,锄搂浇灌也需一段日子,入了伏才能有了闲空。培训半个月,也到了开镰收蒲的季节。收蒲是个关键,产品质量好坏,在此一举,既要保持蒲草鲜绿,又要及时晾晒入库。那时正值雨季,稍有不慎,蒲草就会霉变。他和柳怀礼讲好了,库房暂时占用集体闲置的烤烟房。蒲草入了库,又到了柳树剪枝的季节了。真是一环扣一环,环环需要人,他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劳力不缺,管理人材难找,他这几日正为这事犯愁。想了半天,不觉天已黑下来。只见尹秀梅的女儿婷婷噘着小嘴,扒在玻璃窗上望他。他忙开了门把婷婷拉进屋子。
婷婷不高兴地说:“我妈妈去了医院,说好到不了天黑就回来,现在树上的小鸟都睡了觉,怎么还不回来?我在家里一想灰太狼心里就害怕。”
柳剑拍了拍婷婷的小脑袋瓜说:“别怕,咱们给妈妈打个电话,问她回来不回来。如果回不来,晚上跟柳剑叔叔一块睡觉。”婷婷点点头,告诉柳剑妈妈的手机号码。柳剑拨通手机,方知尹秀梅误了头趟车,现在正往村里赶着。
柳剑见婷婷用舌头直舔嘴唇,知道她饿了,忙找食物,见家中没有适宜孩子吃的东西,忽然想起自己在燕子河捕捞的小鱼虾还在院里晾着,忙取回来,和婷婷用竹针穿好,放在火上烧烤。一时烤得鱼虾串黄辣辣、油浸浸的,俩人撒上盐料吃着。婷婷边吃边跳着说:“真好吃,真好吃!”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周菊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饭盒,站在他俩身后。俩人只顾吃,不防头吓了一跳。
柳剑笑着让座说:“你尝一串,肯定比你塘里的鱼好吃。”
“我不信。”周菊花打开饭盒说,“这是条鲤鱼,刚烹好的,不信比不了你这串串鱼。你这鱼虾大概肠肚也没掏,我可下不了口。”
柳剑瞧瞧桌上的鱼,显得有点难为情,说:“你们养条鱼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吃呢?要不叫来虹哥咱们几个一块吃。我还有瓶好酒,大家都乐一乐。”
周菊花说:“他在塘里。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住着,不见他还好,只要见他个影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柳剑说:“还为前些天吵架的事生气?”
周菊花说:“也不全是。”她看着婷婷又说,“秀梅今儿不在家?”
柳剑说:“她妈妈去了医院,现在该到家了吧。”
周菊花对柳剑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人家可是寡妇,你行动要……”
柳剑知她说话无拘束,忙用话岔开。周菊花又问:“你当真承包了那片林子了?”
柳剑点点头说:“村里人都知道吧。”
周菊花说:“柳鹏俩口子可气坏了。跟我吵架的前一天晚上,俩口子在羊圈里跺着脚骂了半夜,先骂村长后骂你。”
“骂我?”柳剑不解地说,“我招惹他什么啦?骂村长也没道理吧。”
周菊花说:“你不清楚。他家那群羊,怕有五百只吧,放牧得多大一片地方?你承包的林子,一直是人家的牧场。这些天山上有青草,又比山下凉爽,所以羊群一直在山上,补料时才回来一阵儿。到了冬天,羊群就在那片林子里散着,树叶子草根的什么填不饱肚子。”
柳剑说:“冬天我不占用那片林子,还不由着他家放牧?跟我也犯不着来气吧。”
周菊花说:“你把蒲草、柳条都割尽了,羊群进去啃地皮去?”她见柳剑只穿件背心,露着光滑的膀子,不觉忘了情,伸出手来在柳剑膀子上拧了一把说:“你别以为是夏天,咱们这儿早晚凉,你光泥鳅似的不感冒才怪哩!”柳剑浑身象触了电一样,忙向后退了一步。见周菊花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他,不觉一阵脸热心跳。
婷婷正吃着一串鱼虾,见周菊花如此说,也插话说:“周阿姨说的对,我妈妈也让我早晚穿好衣服。”
周菊花看了看婷婷,又看看柳剑说:“鱼待会儿就凉了,还不快吃!”
柳剑望着鱼说:“真不好意思。”
周菊花说:“有啥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们塘里养着十几种鱼,还有王八,闲下来我慢慢做着给你吃。”
柳剑笑笑说:“无功受禄,那更不好意思了。”
周菊花“格格”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儿说:“呆子,日后让你不好意思的事多着呢!”说的柳剑越发难堪了。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听门外尹秀梅喊婷婷,才如释重负。又见婷婷不急着走,眼睛盯着饭盒里的鱼。柳剑瞧了瞧周菊花,忙找了个干净塑料袋,给婷婷夹了半条鱼,拉着婷婷出了门。周菊花也没心思再坐,也跟着出了门。
周菊花从柳剑家回来,见床上放着的手机有五个未接来电,她看了看,都是吴忠打来的,她也懒得回话,索性关了手机。她开了电视,一个台一个台地选着看,没一个中意看的,干脆关了电视。看看表,时间尚早,也不到睡觉的时候。人们都说她是个泼辣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不知啥叫愁的女人,这些天却出来进去总是怏怏不乐的。后庄连着唱了五天戏,要在平时,她是场场必看的,这次却连戏场院的门都没登过。此刻,她关了电灯,歪在被子上,望着窗外深邃的天空出神。天空中闪烁着初夏的星星,不时还有流星划过,她不由想起了在姑妈家的那段日子……
周菊花是燕语山深处黄花梁村的。那里虽说是深山,却常年溪水潺潺,松涛阵阵,四季不冷不热,也算是人间仙境了。村后有一大片土地,种着黄花菜,到了花开季节,黄漫漫一片,所以叫黄花梁村。她的父亲死的早,她连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只记得跟着妈妈没少采过黄花菜。她十岁那年,妈妈下山卖黄花菜,遇了一场山洪就再没回来,她成了一个孤儿。姑妈把她接下山,住在了燕子河镇,跟着表姐上完初中就辍了学。姑夫在外地当着工人,一年春节捎回一匹花布,姑妈让她和表姐每人做件衣服穿。一天,她和表姐来到镇东头一家裁缝店,见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后生开着铺子。店里活儿还真不少,许多男男女女都等着量体裁衣。那后生人虽生的一般,却长着一双巧手,布料到了他手中象变戏法一样,玩得让人眼花暸乱。他很少在布上划线,量了人的身高胖瘦后,剪刀就在布上飞舞起来,裁出的衣服,没有一个人说不合适。她和表姐看着十分羡慕,都有了学裁缝的念头。后生正需要几个打下手的,痛痛快快答应了她俩的要求。表姐学了一年多,姑夫要退休,她顶班当了工人,周菊花倒安心学了下来。她慢慢知道后生叫柳虹,蒲庄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小。高中没毕业就去南方学了裁缝,三年不到就学来这身好手艺。柳虹个头不高,生的又瘦小,冬天穿着棉衣还不足百斤。话头也少,让人觉着冷冰冰的。周菊花跟他学了二年徒通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小长白脸,豆子般大小一双眼睛,看人从不正视,而是瞟着看,给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觉。他没有多少爱好,和人交往也少,却吹着一手好箫。闲时,特别是郁闷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到法庭西头的树林子里半天半天地吹。箫声给人带不来欢乐,反倒能使人原本快乐的心情一下子凄凉起来。一日晚间,周菊花关了店门,正准备回姑妈家,见柳虹抱出一卷布料,放在裁衣板上,让周菊花瞧是什么质地。周菊花用手摸着布料,不防柳虹从身后把她紧紧抱住,顺势捺在裁衣板上……事完之后,她有点愠怒,望着不起眼的柳虹愣了半天。生米既已做成熟饭,尽管心上不愿意,周菊花还是勉强和他结了婚。婚后,小夫妻俩合力经营着这片店。最初几年生意还好,后来镇上做服装生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货源四通八达,品种五花八门,款式日新月异,价格一日贱似一日,把他俩的生意倒挤去大半。又凑合了几年,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上门缝缝补补,生意做的十分艰难,不好的年份连房租都赚不出来。他俩无计可施,只好打起铺盖卷儿回到蒲庄。
庄上人多地少,靠种田维持不了生活,柳虹又不熟农活,俩人靠着往日的积蓄过日子。周菊花眼见坐吃山空,心上十分着急。柳虹却不紧不慢,每日能掀开锅就满足了。气得周菊花骂了他几次,柳虹都不出声,悄悄溜到燕子河吹箫去了。一日,柳虹的表兄来探视他们,见俩人年纪轻轻地常年干坐着,背过周菊花没少说柳虹,柳虹摊着手说无计可施。表兄急了,强拉着他俩去了自个儿家,让他俩瞧着自己门前的几个大鱼塘想办法。周菊花茅塞顿开,柳虹却依旧不哼不哈。回家后,周菊花到燕子河转了几天,看上了观音庵上游那片芦苇地,她便让柳虹去找村长柳怀礼承包那片荒地。柳虹去了几次,柳怀礼正眼都没看他,说:“你包了去村里人能没意见?挖的坑坑洼洼,一旦养不成鱼,野鸭子也没了下蛋处!”周菊花急了,亲自出马,往柳家院里跑了几趟。柳怀礼眯缝着眼只管瞧她,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弄得周菊花摸不着头脑。一日,她又来到柳怀礼家。柳怀礼见屋内无人,先不说承包芦苇塘一事,却说起了昨日的一个电视剧,说一男一女如何在河边亲嘴,问周菊花看没看那个电视剧。周菊花明白了柳怀礼的心思,也笑着说了些打情骂俏的话。柳怀礼心上喜欢,望望院里没人,随手把周菊花拉在怀里……第二天,周菊花拿到一份盖有村委会公章的合同书,上面写着同意柳虹承包芦苇塘,因为是特种养殖,承包费一分不收。周菊花虽说要了那片荒地,开发时却犯了愁。那芦塘是软底子,人下去一陷半腿深。芦苇根又粗又长,手揪不动,锹铲不断,小推土机下去一下子陷的就没了顶子。周菊花渐渐后悔包这片地来了,贴了自个儿不算,还白花了些冤枉钱。一天,周菊花心烦地从芦苇塘出来,走到燕子河东头,坐到岸边望着绿堂堂的蒲柳林出神。又随手拿起一块石子,扔到河里。不防从蒲草里站起一个人来,戴着凉帽,手拿鱼竿骂道:“瞎了眼啦,惊了鱼不算,差点打破人的脑袋!”周菊花吓了一跳,忙道歉,又见这人面熟,象是燕山铁矿的吴忠。吴忠正要发作,见是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妇,脸上马上堆出笑来,嘴上说着“没关系”,眼却不离周菊花身上,盯得周菊花反不好意思起来。吴忠跟村长柳怀礼关系特好,变着法儿向柳怀礼打听周菊花的底细。后来知道是柳虹的老婆,还清楚了柳虹是堆烂棉花,吴忠不由心花怒放。吴忠是外地人,在燕子铁矿当着选矿厂厂长,老婆不在身边,也爱好这一道儿。他见周菊花生得水灵,男人又是个不中用的人,于是心上暗暗打起她的主意来。借着找柳怀礼喝酒的名儿,三天两遭的来蒲庄走动。柳怀礼知道他的心事,也想着法儿拉皮条讨好吴忠。不时让周菊花过来端茶倒水,还常常留她陪着喝酒。一日席间,吴忠三杯酒下肚,一双饿眼不住地在周菊花身上溜来溜去,又强劝着周菊花喝酒。周菊花本不胜酒,几盅下肚,双额通红,象朵着了雨的桃花。吴忠瞧着,恍若仙女,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不觉伸进了周菊花的裙子里……,吴忠得手之后,知道周菊花建鱼塘有难处,倒也慷慨大方,从矿山调来大挖机昼夜干着。这玩艺力气还真不小,一挖子下去,连泥带水三吨五吨毫不费力地就抓了起来,什么草根树桩,统统不在话下。没用十天,五个连环相扣的大鱼塘就建成了。吴忠还从矿上拉来砖石、水泥、彩钢瓦等材料,帮周菊花建起了看管鱼塘的小房子。又甩来一汽车垂柳苗,让柳虹栽到堤上。养鱼还行,没几年效益就翻了翻。柳虹虽不出语,但心里诸事明白,因为要生存,所以面上只装不知道。有时吴忠来了,他便回庄上住,腾出房子来让他和周菊花整夜整夜地睡。一来二去,庄上人都知道了,难勉有人背后说三道四,柳虹只装不知道、没看见。不过,柳虹为这事也闹腾过一次。一年夏天的中午,他在鱼塘里灌水,有人告诉他吴忠到了庄上,现在正和周菊花如何如何。柳虹听了,本不打算回去,但碍于脸面,还是怒气冲冲地扛着铁锹跑回庄上。一些好事者扒在柳虹家的墙头上,认为今儿准出大事,都想看出热闹。只见柳虹踢开大门,冲向屋里……惊得床上的吴忠和周菊花都光着身子坐了起来。柳虹气得浑身发颤,指着他俩说了句“以后再不发生类似事件” 的话。原来柳虹常看新闻,学会了这句外交辞令,只是用的不是地方。围观的人都听着笑了,事后传为笑柄。不时有些人还当着柳虹的面问:“近日发生了类似事件没有?”柳虹为人懦弱,也不敢说句硬话,只好一个人肚里生闷气。
周菊花虽说和三个男人上过床,但说心里话,她谁也待见。和柳虹结婚多年,连个娃娃都没怀上。她问过医生,也陪柳虹去医院查过,不怀胎的原因并不在她身上,而是柳虹自身有病。大夫说只要认真治疗,完全可以恢复生育能力。可她并不关心柳虹有无生育能力,从内心讲,她根本就不想怀上柳虹的孩子。她清楚,万一孩子象了柳虹,又是一个标准的劣种。一个劣种就够她挠心了,还能再有第二第三个?跟柳怀礼、吴忠更是逢场作戏,为生存而上床,根本不值一提。自打见了柳剑,她心上就萌动了一种不自然,不知为啥,整天象丢了魂似的。她虽和男人没少睡过觉,但都是岀于本能,没啥感觉。她没有恋爱过,这些天坐卧不宁,茶饭无心,是不是叫恋爱?那天在蒲柳林里窥见了柳剑洗澡,看着赤裸裸的柳剑,她才觉得什么叫男子汉,不由心动了好些日子。她用和平常男人打交道的手段试了几次柳剑,但柳剑对她总是彬彬有礼,眼神淡淡地,不如瞧尹秀梅那么热烈。她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看男人的眼神却是内行的,男人需要什么,她心里是一清二楚地,柳剑的眼神里就没有那种要求。她知道柳剑的往事,明白他眼下正是光棍难打的时候,难道他这个光棍就比别的光棍……?柳剑有文化,又见过大世面,是不是嫌自己档次低?她不会花前月下去调情,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对方,柳剑难道没感觉出来?她不由胡思乱想了一夜。
蒲草渐渐长高了,齐压压地长满了林子,没有黄尖、烂边,拔起一棵来根子雪白。柳树也比往年抽的枝条多,细长细长的,有的已拖到地下,这种条子去了皮最适合编织。柳剑望着这片绿色世界,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清楚这片林子的价值,也能算出它的效益来,他要把这些年的失落和今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里。这些天,他发现岸上干燥处有了米粒大小的蝗虫。正巧周菊花过来瞧他新建的房子,他问周菊花这些小虫子对蒲草有没有影响。周菊花笑着告诉他:“你是从小儿庄上长大的,连这也不懂?这东西长得极快,大了见啥吃啥,遇上多的年份,蝗群一过,寸草不留。”柳剑问她吃不吃蒲柳,周菊花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说:“傻瓜!树皮都啃光了还能不吃蒲草?”柳剑点点头,想应该买些农药,好好防治一下,别说啃光了,啃得叶面上有了疤痕也不好使用了。
这天一早,柳剑没吃早饭就出了蒲庄,他顺着村南的羊肠小道上了燕语山。初夏的燕语山一片嫩绿,山丹丹花刚刚绽放,红艳艳地一丛一丛开着,连背阴处的毛狗狗小草也吐出了长长的尾巴。柳鹏在山上放着羊,见了柳剑脸上淡淡地。柳剑问他些事,他也搭理一句不搭理一句的,好象谁欠着他二百钱。柳剑想:该不是周菊花说的为他承包了林子生气吧?如这样倒没意思了。柳剑也没多想,爬上了燕语山前梁的最高处。见山的背腰处有个大选矿场,机器轰鸣着。一个高大的尾矿坝横在两山中间,尾矿库内蓄着白哗哗的一大池子水。汽车在盘山路上来来往往拉运着铁矿石。突然几声炮响,桦树林子里浓烟滚滚,石头和桦树随着炮声纷纷滚下山去。柳剑记得儿时常和小伙伴们去林子里逮松鼠、采蘑菇。眼前,这片林子也只剩下山顶上几棵老树了。
柳剑顺着山路来到办公区,见门礅上挂着一块溜金大牌子,上面写着“燕山铁矿”四个大字。远处尾矿坝上,吴忠在上面指手划脚,象是斥骂工人。他悄悄掏出像机,照了几张像。
办公室内,几个财会人员正在算帐。他扒在窗前,隔着玻璃向里张望。见正面墙上挂着一个营业执照,他细细地看了一次,见法定代表人是熊辉。他揉揉眼睛再看,还是熊辉,他心上不由凉了半截。前些天晚上在柳虹鱼塘里喝酒,听吴忠说一个姓熊的河北人买下了这座矿山,他心想一定是熊建国。因为熊建国退了公司的股份,有这个实力,又是个干大事业的人,如果是他买下,就不愁等住马兰花,没想到居然猜错了。他有点沮丧,悄悄离开了矿区。
柳剑返到燕子河镇,见天色尚早,喝了碗老豆腐,又去农技门市买了些农药、喷雾器等。在大街上,见一个摆摊的卖玩具,一架摇控小飞机吸引住了他。他想起了尹秀梅的女儿婷婷,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