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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皇后没再找我麻烦,而瑾奕的债主嘴脸越发尖利。前天,皇上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郊外的行宫。下车时,我不小心踩到裙摆,差点跌个饿狗抢食。瑾奕为了救我,手被划伤了。其实也就破了点皮,他倒一副伤筋动骨的架势,指使我做这做那。稍有懈怠或者不满,他便撩起袖子,望着伤口,悲悲切切地感叹什么忘恩负义啦,过河拆桥啦,红颜命薄啦,孤苦伶仃啦……叹到后来,我开始质疑外界传言,他明明就是个文学家,谁说他不学无术来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决定跟他好好谈谈。于是泡了上好的碧螺春,亲自端给他,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刻意一次性做个了断。这种分无数次偿还的方式,再加上利滚利的计算方法,他计算着累,我偿还也累!
瑾奕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挑眉看我半晌。我自认今日妆容得体,正疑惑着,他伸了手,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我习惯他在一尺以外的距离,头一次如此接近,甚至能感觉到呼吸的温度,抬眼看他,那放大的五官让我晕眩。
瑾奕一只手牢牢锁着我,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比划,我眼观鼻鼻观心,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随他折腾半日,长痛不如短痛。
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眉间,指尖的触感慢慢向下移动着,嘴里念念有词:“这眉,不够细,勉强算有几分英气;眼睛小点,还凶光毕露;鼻梁尚算小巧,还好不塌;这嘴……”
我等着下文,他却不做声了,微微一笑,抬起我的下巴,温润的嘴唇覆于我的唇上。他不带侵略性,只轻轻含着咬着,与他两唇相触,我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唇是凉凉的。
我确定他对谈判没有诚意,可怜我一厢情愿的真诚,倒被他生生调戏了去。
明白过来也晚了,我想躲,他伸手撑着我后脑;我想说话,他趁机用舌头来纠缠我的舌。鼻端是他的气息,嘴里有碧螺春的香气,脑子里却如万马奔腾,轰隆隆乱做一团。心里说不出是惊慌还是愤怒,或者还带些不该有的满足。
“傻了?”瑾奕放开我,“睁了一双凶巴巴的眼睛,一点情趣都没有。”
真是得了便宜卖乖!我恶狠狠地瞪他,他却作势又要凑上来,吓得我忙闭了眼。
“孺子可教也!”瑾奕得意地拍拍我的头,起身时用手指抚过嘴唇。“这南昭的制香师也真是,胭脂做得比蜜还甜。”
我想我快疯了。
那场意外带给我平生最大的一桩心事。瑾奕还是和平常一样,不定时出现又不定时消失。于是我将此事定为他的一个玩笑;可是,回忆那无比接近时,瑾奕双瞳里熠熠的光芒,不再如以前似幽潭一样深不可测,不知不觉被吸引进去,有事没事总会想起来。
以前成康曾经教导我,说感情的事不是单方面的,比如你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有九成可能对方也跟你有同样的感觉。
我问成康,有没有事实依据来说明?
护国将军成晋的儿子成康说有,他记得他第一次吻心仪的女子,连吃猪头肉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场景。
我有些喷血。
也许那光芒是我的错觉,迷花了眼。
我现在确实很迷茫,又不能对人说,连照雪都不好意思开口。也不能摘朵花儿,扯光所有花瓣来给自己一个答案。坐在御花园的九曲桥栏上,望着蓝天白云惆怅。这云淡风轻的季节,为什么别人收获果实,而我却象埋下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充满疑问地焦急等待。
也许我被时气所感开始悲秋;也或许,毫无期待的日子里,我开始思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太子瑾瑞不知何时走到身后。
我忙起身见礼。在瑾奕面前大大咧咧无所谓,眼前这是储君,为了我的后半辈子,还是礼数周全的好。
瑾瑞伸手扶我,笑道:“何时生出这许多礼节来?私底下,不用这么着。”
“是。”我笑得狗腿。
“看你一脸惆怅,”瑾瑞坐在我刚坐过的地方,一脸关切,“怎么了,瑾奕对你不好?”
我一怔,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摆出惆怅的样子来。瑾奕对我没打没骂,吃饱穿暖,这能叫不好吗?他无非摆个架子,我也没什么实际损失。于是忙摇头:“没有没有,他对我挺好的。”
瑾瑞微微皱眉,他的眉眼里,我看到那个让我畏惧的女人的影子。自从被皇后罚过,对于她以及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都心生敬畏,包括眼前这个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我慌忙行了个礼,转身逃命似地跑开。
在寝宫门口差点撞上正要出门的瑾奕。我一只脚已经踏上他的脚背,收脚不及想往后退,整个人差点往后跌倒,还好瑾奕一把将我扶住。只是姿势并不如传说中那样优美,两个人还要身姿飘逸地转上几圈,长发和衣袂翩然如彩蝶双翼。
我一只手被瑾奕拉住,另外一只手撑在门柱上,身体倾斜一脸的惊恐。瑾奕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疼痛外加惊吓,五官扭曲,还要用力抓住我。
我再次承认,我们真的八字不合。
“你干嘛?慌慌张张的?”
“没什么。”我忙站好,
“哦,”瑾奕笑了笑,“反正遇到你就没好事,我也习惯了。”
我甩开他的手,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这平静的日子是我牺牲色相,得来不易!
谁料这小子反手拉了我,问道:“要不要出去?”
“啊?”我以为我听错了,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去就快走,啊什么啊。”瑾奕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是说,要不要禀告一声。”我小心地问。
“不用。”瑾奕拉起我往外走。这混账,仗着自己腿长步子大,脚下生风似地,害我一路小跑,差点累死。
两旁的宫人们还没来得及行礼,我们已经匆匆过去了,我突然发现,我的脸皮变厚了,放在几个月前,不说找个地缝钻进去,至少会矜持一点。如今,瑾奕握着我的手,温暖的手心紧紧贴着,自然而然,理所应当。我矛盾着现在的心态算是破罐破摔地对现实妥协,还是奋发图强的创造未来。这未来不只有我,还有瑾奕,甚至包括照雪。
喜怒无常的皇后娘娘似乎总躲在暗处,我不能掌控未来,所以,只能尽自己的力,让自己开心,让照雪不用那么担心。
一路下来,总算在断气前到了一个角门。松儿牵了两匹马等在那里,看见我来,很是惊讶。
“王妃一道去?”松儿吃惊。
瑾奕点点头,扭头问我:“你会骑马吗?”
“当然。”我选了一匹毛色如黑缎的马,翻身上去,顺手抚摸着马的鬃毛,此马似乎颇为受用,抬头蹭蹭我的手。
“行了。”瑾奕翻身上了另外一匹棕色马,“松儿也不用准备了,今天你不用去了。”
“主子!”松儿惊上加惊,“如果主子有什么事,叫奴才如何交代?”
“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去。”瑾奕一抖缰绳,踏尘而去。
我紧紧跟在他后面,几个月没骑马,倒有些生疏,还好这马不错,跑起来很平稳。瑾奕选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一路出城,非常顺利。
洛迦的天气已近深秋,万里无云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还是很温暖,林间穿过的风带着几片落叶,马蹄踏在枯黄的草地和枯叶上,轻巧如在云端。
如果是在南昭,秋天总是短暂且多雨,这样的好天气,父皇就会带着皇兄和一帮大臣去山里狩猎。我力气还不够拉开一张普通的弓,成康就给我做了一把弩,可我一直没什么收获。因为母后以前对我说,秋天的时候,那些山里的动物会出来寻找足够的食物过冬,有的还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当我看到那些动物的时候总是下不了手,一边让所有人不要动,一边自己随便发射一支箭应景,惊跑了猎物比打到猎物更让我开心。
皇兄曾经无数次向父皇投诉我的行为,父皇只是笑,说圣人教导我们不焚林而猎,涸泽而渔,耘笙没错。
不知不觉,我们竟到了半山腰上。瑾奕勒了马,似乎在远眺。我停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满目金黄与火红的枫叶,那炫目的颜色一直伸到天边,与蓝天相接,更映得天清澈得仿佛透明一般。
“那是南昭的方向。”瑾奕淡淡的说。
我愣了愣,心里突然堵满了东西,离家多日的情绪似欲开闸奔涌的洪水,眼眶发热而酸涩,我撇嘴:“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等瑾奕再说什么,自己掉转马头,朝山下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出来一趟本来是件高兴的事,何苦来让我知道哪边是哪里。知道了又能怎样?徒增烦恼。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自从离开南昭,那两个字便成了我的伤,尽量回避不代表永远不会被提起,哪一日提起,便如揭开疮疤,血肉模糊,疼痛不能自已。
泪水被生生逼了回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回头看看,瑾奕在后面不远处,悠闲地甩着马鞭哼着小曲。
这家伙,八成是故意让我难受,才带我来这里的。我恨恨地想。带我出来和让我难受,两下相抵,我不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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