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结

　　谈笑中有了暂时的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有的东西是躲不掉的。赵禾亲自去南昭打探消息回来了，我站在他房门口迈不动脚。瑾奕先我一阵进去，大概是怕我没办法承受，先去问问情况。我听见赵禾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一个都没留，全部殉国。都城戒严了，没有进去。我问过守城的小头目，说还要搜一个女子。听他的形容，很像是耘笙。我的家，那繁华的街道被战马的铁蹄踏过，华美的锦缎在兵火中化为灰烬，那些温文儒雅的百姓们正在为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担忧，我的父母兄嫂完成了对国家尊严的捍卫，只剩下我，苟活着接受所有悲痛。我扶了门框半天，才鼓起勇气进门。满屋子怜悯的目光让我受不了。“是谁，为什么？”我颤抖着问赵禾。“晋国太子亲自带兵，无非是为了开疆拓土。”赵禾的脸上出现罕见的阴郁，长风安慰般扶了他的手臂，对我说：“已经发生了，不要想太多。听说灵柩已经安葬在皇陵，希望他们入土为安。”“谢谢。”我对赵禾行了个大礼，这里到南昭千里迢迢，他竟然如此迅速地往返，天气又如此恶劣，其中辛苦不用说也可以想象。瑾奕拥我入怀，轻轻拍着我的背。我想告诉他其实我还好，悲伤到一定程度，便不觉得有多难过。我只是觉得累，抽干所有力气一样。以前凡事不问，闯了祸一把推给成康或者我哥，实在赖不过，就在父皇面前随便认个错撒个娇，什么都过了。瑾奕说他们一定很庆幸我没有回去。本来以为会噩梦纠缠的夜晚过得很是平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瑾奕不在，屋子里安静就觉得空。我把自己抱成团蜷在角落里，刚刚片刻，有人来敲门。“笙笙，是我。”成康的伤痊愈了，但是消瘦了不少。我拍拍床沿要他坐下。“成康，可不可以不要说安慰我的话？我一点都不想听。”“好。”成康扯出个笑容。“难看死了。”我皱眉嫌弃，“也不要再说自责的的话，我认识的成康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成康的脸色难得一见的正经。我抱着他，靠在他消瘦的肩膀上。“成康啊，为什么会这样呢？”“多愁善感不象你。”成康拍拍我的背，我听到他在努力调整呼吸，但仍然掩饰不住声音的颤抖。我觉得我们象两只淋过雨的鸟，抖抖索索靠在一起取暖。如果受伤，怕的是伤口太深和愈合时间不够长。早上和成康伤感完，我决心好好养一养，努力振作一下。可是瑾奕进门时凝重的面色，让我的心一沉。他半晌没说话，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已经背到这个地步，还能怎样？“我们要离开这里。”瑾奕抬头凝视我。自从出事以来，我们一直呆在赵禾这里，回原来那个木屋也不错。“追兵可能已经在路上了。”他继续说。我承认确实是吓到了。想回南昭，国破了；想呆在这里，眼看家也保不祝“你怎么知道的？”我希望他说的是个假设，最坏的假设。“画屏告诉我的。”瑾奕把一个纸包放在我手里，“为了买这个，我下山去了。画屏正着急怎么把消息告诉我。”难怪一大早不见人。我拆开纸，露出一块大红绸缎。“你就为这个下山去？”我不知哪来的火，“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下山去做什么１瑾奕愣了愣，大概这并不是他想象中我应该有的表情。“我想，那次不算，我希望这次我们都是心甘情愿地拜天地。”我有些无力，心一揪一揪的疼。无力是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形势，而疼痛是因为瑾奕可能因为这个突发奇想而涉险。“怎么了？就没有一点点的欣喜若狂？”其实有，不是一点点，而是非常。可就是高兴不起来。我闷闷地抓过他的袖子来拧：“如果你不去，就不会有这个坏消息。”“你这是什么心态啊？”瑾奕大笑，“知道了才好，掩耳盗铃很危险的。”他抬手揉揉我的头发：“去跟赵禾告别吧，然后收拾东西。”刚踏出门，迎面看见赵禾带了一群人正朝我们过来。“你们知道了？”瑾奕环视众人，个个面色凝重。“可能追兵的速度比你想象中快。”赵禾把一个包袱递给瑾奕，“直接走吧，这里面是盘缠。”“成康，你……”我自然是跟瑾奕走的，可是成康呢？“他伤还没有全好，必须留下来。”洛夕突然开口，不仅我，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瑾奕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不再说话。“那我们走了，你们也要当心。”瑾奕拍拍赵禾的肩。“放心，”赵禾微微笑道。我们正要走，洛夕忽然挡着我，双手将一把匕首托到我面前。“你留下防身。”“哦，谢谢。”我看着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再看看成康，“你们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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