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北地边陲，漫卷黄沙，在紧邻边境的一个小路口，立着个简陋的小茶棚，过往行人有口渴的便可在此歇歇脚喝口茶润润干涸的嗓子。
　　喝过茶，嗓子润泽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干坐着无聊，互相之间随意拉扯些闲话，也算是放松一下，去去旅途的枯燥疲惫。
　　“你听说了没有？京城里最近出了件大事啊！”一个中年汉子，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神色凝重。
　　一旁的年轻人听了，不禁好奇问道：“嗯？我有一段日子不往京城那边去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你竟然不知道？镇北大将军龚翔，你总听说过吧？”
　　“当然，那可是不世出的大英雄！这么多年，可全是仰仗他的用兵如神，数次打退北方蛮夷的侵略，才保住这片边疆的安宁啊！”一提起他最敬佩的大英雄，年轻人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敬重之色。
　　“唉，可不是嘛，可惜啊……”中年汉子长叹了一口气，举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这才接着说道，“一个月前，皇上下旨说龚大将军拥兵自重，意图造反，诛了他九族啊！”
　　“什么！”年轻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不可能！龚大将军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造反！难道朝中就没有人为他求情洗冤吗？”
　　“嘘，小声点，”中年汉子赶忙把年轻人的身子拉低坐下来，声音压低了一些，“唉，这朝廷中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呢？再说，即使替他洗刷了冤情又怎样，人都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一般不都是秋后问斩吗？现在还只不过是春末……”年轻人难以置信地低喃着，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颤抖。
　　“都跟你说了，朝中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啊……”中年汉子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哀伤之色，全天下的百姓有哪个不知道龚大将军是个忠心耿耿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呢？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正想着，他眼前一暗，一个黝黑的汉子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沙哑着嗓子问：“你刚才说什么？龚翔龚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中年汉子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却是这茶棚的老板，此刻他握着茶壶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双目泛红地瞪着自己，中年汉子生怕他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一时间不敢答话。
　　“你说话啊，快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茶棚老板“呯”的一声将手中的茶壶掼在地上，一把揪住中年汉子的衣襟。
　　中年汉子被他这样子吓到，咽了咽唾沫，颤声说道：“你……你莫激动，我……我刚才只不过说……那个……龚大将军上个月被皇上……下旨……下旨诛了九族……”
　　茶棚老板缓缓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了个精光，嘴里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转过身一步一晃地向茶棚外面走去。
　　中年汉子摸了摸自己的衣襟，按住猛跳的心口，摇头道：“唉，做什么这么激动，可吓死我了。”
　　其他的茶客看到老板走出茶棚，纷纷问：“喂，老板，你去哪儿啊？我茶钱还没给你呢！”
　　那茶棚老板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向着边城的方向走去，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狂笑来，竟似已经疯了。

　　“俞飞，此次我奉诏回京，你就不要跟着了，安心留在此处养伤吧。”两年前，将军神色异常严峻地对他说。
　　那时的俞飞，还是龚翔最得力的副将，在与北蛮最后那场惨烈的战役中受了重伤，不过伤势虽重，却不至于无法上路，他听了这话连忙挣扎起身不解地问：“将军，属下的伤势并无大碍，能够跟您一起回京……”
　　不待他说完，龚翔小心地压住他扶他躺好：“你不明白的，你只要留下来就好，其他的……不必多想。”
　　就算再怎样粗心大意，俞飞也感觉到事情的非同寻常，更加难以安心，握住龚翔的手，急切问道：“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请允许属下为您分忧！”
　　龚翔笑着摇摇头，烛光在他脸上映出浓重的阴影：“若是真要为我分忧，你就不要再问，一切听我的命令，可好？”
　　俞飞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若是他不想说的任谁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认命地抱拳：“属下谨遵将军号令！”
　　“以后不要再自称属下了，”龚翔拉开俞飞的双手，“叫我龚翔。”
　　俞飞惊慌道：“属下不敢！”
　　“哼，”龚翔绷住面孔，佯装愤怒，“你已经被除了军籍，还怎能自称属下？”
　　听得这话，俞飞脑中轰的一声，再躺不住，猛地起身，长大了嘴，半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眼中透出的震惊与悲伤，令人心悸。
　　龚翔一时不忍，抱住他抖得好似风中残烛般的身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
　　俞飞这才稍稍放松了身体，哑声道：“将军以后可不要再这般吓唬属下，属下还以为自己犯下什么大错，以至于要被开除军籍，离开将军和……”
　　龚翔打断他：“不，开除军籍那句不是开玩笑的，我只是觉得刚才不该那样板着脸吓唬你。”
　　“呵，将军不要再耍弄属下了。”俞飞想要笑笑缓解一下气氛，但怎样努力也无法将嘴角弯成一个正常的弧度。
　　“俞飞，你听我说，”龚翔在他耳边轻轻道，“此事事关军事机密，你务必要保守秘密，我已将你的名字记在阵亡将士名单中报上去了，从今往后你要隐姓埋名留在边境，时刻打探北蛮的消息，等到下次再起战乱，你把收集来的情报禀报给我，我们并肩作战，一举攻克北蛮，永绝后患！”
　　原来如此，俞飞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军好计谋，属下遵命！”
　　“不要再自称属下，叫我龚翔，就像小时候那样。”龚翔在怀中人耳边柔声劝诱。
　　“龚……龚翔。”
　　“呵呵，俞飞。”龚翔笑着把俞飞安置好，“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人，我派人悄悄告诉她你并没真的阵亡的消息，省得让人白伤心一场。”
　　重伤未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俞飞感到有些疲惫，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在这世间，俞飞的亲近之人只有将军一人。”说完他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没有看到龚翔凝视着他时露出的复杂神色。
　　若是当时看到了，猜到了，那么，后来的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抑或是不过白白多搭一条人命罢了？
　　俞飞一直遵从着将军的命令，养好伤后，他就在边境路口开了个小小的茶棚，听着南来北往的人们谈天论地，默默地记下有用的信息，尽职地收集着情报，等待着他的将军回来带他大破敌军的那一天，可惜，先等来的竟是将军冤死的消息。
　　将军的命令不可违抗，但是将军为何不遵守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俞飞抬头看了看辽阔的苍穹，又望向天地相接处的一片苍黄，忽然觉得，天地之大，无处容身。

　　镇北大将军被杀的消息传到北蛮，其统帅在惋惜失去一位强劲对手的同时，把握如此良机迅速发兵攻打中原，中原守军没有强大而且有对付北蛮经验的将领，指挥不力之下节节败退，敌军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到玉兴关这一北地最重要也是最后一道关卡。
　　北蛮统帅见守军无能，本以为定可顺利攻下此关，之后长驱直入，一举取下中原，不曾想到，玉兴关中突然出现一名神秘将领，用兵如神，并且对北蛮军中的情况了如指掌，屡屡出奇制胜以少胜多，颇有当年的镇北大将军之风范。北蛮大军损失惨重，南征的脚步就此停滞，在玉兴关下安营扎寨，两军进入对峙阶段。
　　北蛮统帅对这个令他头疼的对手十分好奇，派出探子打探究竟是何人能够阻住他们南征的步伐，得来的消息却是不详，那个人身份不详，背景不详，甚至连军籍也没有，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凭空出现。
　　不消说，这个神秘将领，自然就是俞飞。
　　话说，当日俞飞惊闻龚大将军的死讯，一时间心灰意冷，也不知想去哪里，只是浑浑噩噩度日，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路上出现了大批逃难的百姓，拦住几个细细一问，这才知道北蛮挥军南下，中原守军不敌，北疆告急，这些百姓都是往南方去逃避战乱的。
　　这消息仿佛当头一棒，将俞飞打醒，耳边响起当年龚翔离开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并肩作战，一举攻克北蛮，永绝后患！”
　　虽然无法再并肩作战，但将军的命令，怎能不从？
　　俞飞顿时振作起来，日夜兼程赶往玉兴关守军大营，他到达之时，军中弥漫着一股惶惶不安的气息，中原守军节节败退，谁也没有信心保证能够守住这最后的屏障，而皇上派来的将军根本不了解北地的情况，连连指挥失误，在上一次败仗中不幸被流矢射中身亡，这种情况，让人怎能不悲观凄惶？
　　“谁？军事重地，闲人莫入！”在军营大门把守的士兵看到迎面走来一名衣衫褴褛的落魄汉子，以为是逃难过来的百姓，出声阻拦。
　　却不想那人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靠近，走到他面前问他：“这里驻扎的可是锐骑营的将士？”
　　“没错，”守卫点了点头，不解这人的意图，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军营可不是你这种逃难百姓该来的地方，还不快离开，当心被当做敌军奸细抓走！”
　　那人微微一笑：“叫你们的统领出来吧，如果这两年没什么大的变动，应该还是齐放那家伙领率锐骑营吧。”
　　守卫看到此人竟能说出锐骑营统领的名字，而且语气熟稔，恐怕有些来头，不敢怠慢，连忙唤同伴去请统领过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盔甲的将领来到军营门口，看到站在那里微微笑着的落魄汉子，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激动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声音哽咽：“俞副将，竟然是你！真没想到，你……你没死……”
　　看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兼下属，俞飞也不禁眼眶发热，回抱住怀中的人：“小齐，是我，我回来了。”
　　齐放将俞飞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在这人肩膀上狠狠捶了一拳：“你不是早在两年前就……阵亡了吗？怎么还活着，而且，这么多年一点音讯也无，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呵呵，怎么？看到我还活着，你不高兴吗？”
　　“怎么可能不高兴！哈哈，只不过想想当年，我为你白白痛哭了一场，实在气不过，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边向营帐走去一边说着，俞飞将前因后果简略说了，齐放在感慨龚将军的神机妙算之余为将军的冤死愤恨不已，两人在一起聊了整整一夜，俞飞了解北蛮军情并且带兵经验丰富，在这种失去主帅人心惶惶之时来到军营无疑是雪中送炭，非常时期非常举措，来不及等待朝廷的任命，俞飞暂时接替了大将军之职，在他的英明指挥下，边关守军奇迹般地反败为胜转危为安，全军上下无人不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将军敬仰不已。

　　“我们并肩作战，一举攻克北蛮，永绝后患！”
　　耳边又响起龚将军当年的那句承诺，俞飞负手站在营帐外，仰望着星光璀璨的夜空，心中充满痛苦煎熬。
　　将军，属下暂时保住了边关安全，但若要永绝后患，务必要主动出击，令北蛮元气大伤才可以，只是，属下无法保证可以大胜而归，守军将士们也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只要能守住边关维持现状即可；而另一派则主张主动攻打北蛮军队，令其铩羽而归，不敢再来侵略。如果您还在这里，会怎样做？
　　呵呵，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若是我们还如当年一般并肩作战，一定无坚不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该怎么办？
　　将军，您下的命令，您亲口做出的承诺，为何不来亲自完成？
　　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有一小块坚硬的突起，是俞飞第一次跟随龚翔上战场时，龚翔亲自从敌军首领身上缴来的贴身匕首，他把这匕首送给了俞飞，说是可以保佑他在战场上平平安安，这么多年来，俞飞一直将它随身携带，每次抚摸它仿佛都能感受到龚翔留在上面的残存体温，以及那份不止是深厚的情谊。
　　龚翔，你的心愿，我怎可能不为你达成？即使你不是将军，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俞飞万死不辞！
　　俞飞掏出匕首紧握在手中，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让这把匕首代替你，我们并肩作战！

　　一年后，北蛮大败，元气大伤，退回北地，不敢再轻言踏足中原。
　　征战的过程可谓异常艰苦，因此，在得来那宝贵的胜利之时，全国上下皆为之雀跃欢呼。皇帝对这个凭空出现逆转局势的大英雄十分好奇，也十分忌惮，命其不带军队，孤身进京面圣。
　　自从大胜之后，俞飞感到自己对一切都不在意了，他已经完成了将军留给他的命令，余下的生命似乎再没有了方向，所以在得知皇上命他孤身进京的圣旨时，他只是淡然地笑笑便答应了，他感到自己仿佛离心里那个人越来越近，他的今天好像正在重复那个人的昨天。
　　“将军，此去凶险，您万万不可……”听闻这个消息，军中将领都焦急地劝阻俞飞。
　　“不必说了，”俞飞抬了抬手平静地打断众人的劝阻，“我意已决。”
　　“不！不可以！当年龚大将军也是这样，被那个昏君叫回京城囚禁起来，最后还残忍地诛了他九族！俞将军，您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啊！”
　　“是啊，俞将军，那个昏君实在是……不值得我们为他效命啊！若不是为了抵御外敌，担心如有内乱会令蛮子趁虚而入，我和兄弟们早就把他打下龙椅，狠狠出口恶气了！”
　　“就是，那个昏君，尽派些酒囊饭袋来压制我们，上头还不时克扣我们的军饷，要不是边关危急，老子早就不干了！”
　　由龚翔的冤死说到这两年朝廷对边关将士的亏待，一时间群情激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如我们反了这个该死的朝廷，杀了那个狗皇帝为龚大将军报仇！”之后造反之意便再也压制不住。
　　看着眼前这混乱场面，俞飞也不禁激动起来，龚翔含冤而死，他怎可能不想为他报仇，只不过国恨当先，家仇便只好暂时搁下，那仇恨在他心底压抑许久，此刻如同困了许久的猛兽挣破牢笼，凶狠地冲了出来。
　　俞飞再也压抑不住，高声大呼：“好！我们反了那个狗皇帝，杀进京城，为龚大将军报仇雪恨！”
　　“好！好！反了朝廷，杀了狗皇帝！报仇！我们要报仇！”
　　“外敌已退，是到我们该跟那个狗皇帝算账的时候了！”
　　“对！这种昏君根本不值得我们效忠！”
　　一石激起千层浪，早就对腐朽朝廷不满的将士们，很快就达成一致，他们坚信，有了能够指挥他们反败为胜的俞将军，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一定能够推翻朝廷，杀了那个昏君，为他们爱戴的龚大将军报仇，为那些因为朝廷指挥不力以及克扣粮饷屈死的兄弟们报仇！

　　朝廷腐朽，皇帝昏庸，各处军队早已不堪忍受，纷纷响应，举旗造反，那些满脑肥肠的贪官贵族们，那些养尊处优的禁卫军们，怎敌得过从修罗地狱般的边关战场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将士们？反叛大军势如破竹，很快便攻打到京城的城墙下。
　　在俞飞的指挥下，勇猛的将士们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击垮了朝廷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冲到皇宫门口，眼见胜利在望，各个眼中射出贪欲的光芒：皇宫中奇珍异宝无数，随便拿上几样，下半辈子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了！
　　整个叛军中，似乎只剩下俞飞一人仍冷静得近乎荒芜，他的眼中没有半点光芒，他没有想过黄袍加身众人拜倒在他脚下的画面，没有想过美姬环绕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奢靡生活，他看着宫门朱红的漆，只想到血——那个人洒下的碧血。他在心里默念：将军，你看到了吗？善恶终有报，今天，属下就要为您报仇雪恨了！龚翔……龚翔……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就算他不是他的将军，他也要为他报仇，只为了多年来一直压抑着的那一点念想，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别人的念想是什么，俞飞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记事起，他的眼里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别的，满满的都是那个收留了他这个孤儿他应该称其为少爷的人，他要他唤他的名字——龚翔。
　　是时候了结一切了，这样想着，俞飞轻轻勾起嘴角，声如金戈：“攻下皇宫，拿下昏君！”

　　“你就是俞飞？”平板冰凉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大殿，声音的主人也如这声音一般冷硬，他身着明黄的龙袍端坐在大殿中央的龙椅上，面目似乎已被那金灿耀眼的颜色融化掉，只剩下一个标志性的符号，没人在意他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皇帝又怎样，不过是个得不到他人正常对待的可怜虫，俞飞忽然觉得讽刺，不觉笑了笑：“我就是俞飞，难得皇上竟然知道我，真是不胜荣幸。”
　　“呵，怎么可能不知？”皇上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有些怨愤地低声自语，“原来他一直惦念的人是这个样子，也不过如此。”
　　“就是你杀了龚翔？”俞飞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忍着心口撕裂般的痛楚问了出来，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
　　“是啊，是朕赐他一死，不仅如此，朕还杀了他所有亲近的人，”皇帝冷酷地咧开了嘴，扯出一丝笑意，目光凌厉地射向俞飞，“只除了你！没想到他竟然骗过了朕！没想到你还活着！更没想到你能将朕逼到如此境地！朕早就该杀了你，杀了你！”说到最后，皇帝已状似疯癫，跌跌撞撞地冲下台阶，毫无章法地狠狠扑向俞飞。
　　俞飞习武多年，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轻易地就制住了发疯的皇帝，将他抛给身后的两个亲兵绑好，从怀中摸出那把温热的匕首，缓缓抽出锋刃：“龚大将军忠君爱国，你却冤杀了他，我今天就要你为他偿命！”
　　“哈哈哈哈，那正好，我早就想去找他了，你杀了我啊，哈哈，你永远都见不到他，这辈子他只能跟我在一起，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皇帝此刻竟然连“朕”也不称了，疯狂地笑着嚷着，“你恐怕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他吧，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这个昏君嫉贤妒能，害死了龚大将军，现在却把罪责推到我头上？”俞飞忍不住心中气愤，狠狠踢了皇帝一脚。
　　皇帝双目通红，白牙森森，好像准备随时扑上来咬住俞飞的脖子，幸好他已被牢牢地摁在地上，他似乎神智已失，吐字却仍十分清晰，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着，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咬出血来：“你居然还不知道，龚翔那家伙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腔情意，哈哈，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是我先爱上他的，可是他却对我不冷不热，倒是对你这个随手捡来的野小子温柔体贴，凭什么？凭什么？朕是九五之尊，在他心里，竟然比不上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小子！朕对他千般好万般好，他却偏偏只想着你！他该死！你更该死！只怪我没有提前察觉到他在骗我，竟然真的信了他的战报，哈哈，我以为你死了，他的眼里就会有我了，哪里知道，他竟然变得更加冷淡，宁可死了，也不愿跟我在一起，我得不到的，所有人都别想得到！我把他藏起来了，他是我一个人的了，是我一个人的！”
　　俞飞的脑子嗡的一下，不停地回响着那一句“龚翔那家伙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腔情意”，原来如此，原来在自己惦念着龚翔的同时，他也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早些发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生生错过？狗皇帝说的没错，是自己害了他，真的是自己害了他啊！
　　“龚翔，你把龚翔他葬在了哪里？”俞飞颤声问道。
　　“哈哈，你难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他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只能跟我在一起！”皇帝的眼中满是得意。
　　俞飞一把揪住皇帝的脖子，厉声问：“快说！龚翔究竟葬在哪里？”
　　“你还没明白么？”皇帝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他就葬在我的身体里啊，我把他吃了，他终于只是我一个人的了，没有人能再把他抢走，连你也不行！”
　　俞飞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等他清醒过来时，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扎进皇帝的胸膛。

　　将军，属下为您报仇了。
　　翔，等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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