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

　　“嗯。”旬未央接过梨盏向屋内走去，药长老探了探脉开个方子去里间拿药了。
　　彼时他们四个已经看过了还没醒的贝梓熙，去清休室睡觉了。
　　贝梓熙躺在竹榻上，睫翼微颤，将醒未醒。旬未央轻轻走到他身边，饶是他隐忍，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得皱皱眉头，看来又吐了不少血。
　　他不经想起之前，为什么贝梓熙情愿自己跪在地上也不要他去扶一下？明明上次还把爪子塞自己手里，怎么这会儿碰都不愿意让人碰了？讨厌自己了？啧，这不对。不应该啊……哪里出问题了。
　　“未央君。”贝梓熙醒了，不得不说这药长老真是高人啊，也不知旬宗主是从哪请来的大神。在其他医师手上未必能这么一会儿就醒，现在居然想爬起来了。
　　“……”
　　映入眸子的就是旬未央冷清的面孔。
　　“你若真出了事，让旬家怎么交代？让清灵涧怎么交代？莽莽撞撞，如此不计后果，若不是这灵器保你一命，你会死的知不知道？”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气话，对上这双水杏桃眸，终是散了几分怒气。
　　旬未央伸手微微按下了他起来的趋势。
　　“可是你……”贝梓熙知道昨天是自己莽撞了，理亏，不知道怎么说。
　　“你无事便好。”旬未央在他身下托起一朵水连，“我带你回去静养。”
　　“谢谢。”贝梓熙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到了寝室，两个人相对，贝梓熙感觉莫名尴尬，先开口：“其实我没什么大事了，可以去月湾河把衣服洗了，现下衣阁没开门，我不想等。”
　　“你很讨厌血腥味？”虽然血迹斑驳的衣服确实难看，味道确实难闻……
　　但是旬未央现在并不希望贝梓熙离开自己的视线到处乱跑出什么岔子，所以问他。
　　“我想你不喜欢。”
　　“……”旬未央顿了顿，“为什么？”
　　“你这么爱干净一个人，不喜欢凌乱的东西。我看你被褥叠得四四方方，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你看我被褥都是铺着的，也不会束发……”怎么还好意思搞得脏兮兮？
　　“你不会束发？”
　　旬未央一想，印象里这个鸢肩发的少年似乎真的不曾束发。
　　“不会。”一般人看不出来其实他手笨，这点不像他娘亲，倒是和二夫人白鸢一样。
　　贝梓熙低下头，然而眸子中下一瞬就泛起了狡黠的光，抬起头，他问：“未央君你可以帮我束发么？”他发誓，他看着旬未央那张正经的脸真的只是想逗他一下。
　　旬未央一时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没帮任何人束过发。
　　他的愣住在贝梓熙看来是不愿意，反正也没真想让未央君帮忙束发，于是说：“还是算了吧。”
　　“转身。”旬未央淡淡开口，横竖觉得自己欠贝梓熙的，他不会拒绝。
　　贝梓熙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连连摆手：“不用，真不用，未央君，我开玩笑的。”
　　“君无戏言。你先把要换的衣裳准备好，浴阁开门的时辰未到，我带你去冷泉洗漱。”
　　“啊，那好。”贝梓熙一摸储物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下,“未央君，可能我洗不了了，我现下没有中衣……”
　　“我有一套新浴袍，你凑活着穿。”
　　“啊……好。”
　　冷泉，水温偏凉。贝梓熙脱了衣裳缓缓浸入水中，清香的皂角擦过手臂打出泡沫，适应了水温，迷迷糊糊中，舒服的不知不觉竟快在水中睡着了，还好旬未央进来喊他才不至于让他染风寒。
　　“先生那边已经帮你告了一天的假，浴袍给你。”
　　“谢谢。”贝梓熙接过浴袍，擦干身体，上岸穿上。
　　“坐下。”旬未央淡淡开口。
　　“啊？”贝梓熙回头看他，却发现他手中拿着一柄白玉梳。
　　“真的给我束发？”
　　“嗯。”
　　贝梓熙就在灵泉边席地而坐，用手理了理湿漉漉的黑发。旬未央比他高很多，跪坐在他身后高度刚刚好，领口微大，能看见秀发上的水滴顺锁骨滑下。
　　感受到头发被陌生而又小心地束起，贝梓熙不停地绞着袖口，留下一片皱褶。梳子似乎比剑难拿些，旬未央试图小心藏匿笨拙。
　　他……是第一次为别人束发？
　　“好了。”旬未央将玉簪子插入发冠之后率先起身。贝梓熙面对灵泉里束发的自己竟有些陌生。
　　“未央君你是第一次帮别人束发吗？”
　　“嗯。”
　　贝梓熙和旬未央一同走出去，事实证明，洗过澡人就是神清气爽。贝梓熙感觉已经好多了，现在想吃些东西。
　　“未央君，我们能去膳阁的后厨么？”
　　“嗯？”
　　“我饿了。”
　　“怎么不去膳阁？这个时辰应当没人。”
　　“我想自己做些东西吃。清灵涧的口味好清淡。”
　　所以说叫清灵涧么？
　　……旬未央停下步子，大概是在思考《旬家戒律》里有没有“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这一条。然后对贝梓熙说：“可以。”
　　看到有非食堂员工进入后厨很惊讶，在上课的点看到穿着浴袍的学生更惊讶，关键这学生旁边站着的是三好代表旬未央，更加惊讶到无以言语。
　　“荷娘，可否借后厨一用？”旬未央打的是手语。
　　这大概是贝梓熙到清灵涧来看到的第一个女性。三十岁左右吧，也是一身白衣只是没有竹纹，虽身在后厨却没有落得一丁点煤黑。大概清灵涧里的人都特别爱干净，整洁。
　　被称为荷娘的女子点了点头对他们行了个礼便将后厨让了出来，这个时间是她当值，也没有其他人在。
　　“呐，未央君。”
　　“嗯？”
　　“这位阿娘有耳疾？”
　　“荷娘是聋哑人。”
　　“这样啊。后厨的食材我可以用吧。”
　　“嗯。”
　　“那你去那儿等我吧，很快就好。”贝梓熙指了指一方餐桌，那应该是厨娘们吃饭的地方吧？
　　旬未央坐了过去，看着贝梓熙开始忙忙碌碌。
　　看着贝梓熙的背影他在想这个人恢复的可真是够快，快的有些离谱。
　　上次被东方云和的剑法所伤也是，虽说使剑的人内力没有多深厚，但他却觉得威力是不可小觑的，起码对于贝梓熙，只有皮外伤让他堪堪生疑。
　　难道说贝梓熙，他有自动愈合的能力？还是和他们家的秘籍有关系？《春风化雨》，这一秘籍在清灵涧的藏书阁里是残卷，缺了重要几页，他无从知晓。
　　贝梓熙从橱柜里取了一小块肉，撒了些盐，用料酒腌着备用，糯米洗净了放在一边，又取了些新米拌着薏米待柴火烧旺了煮粥。
　　这时候肉也腌的差不多了，贝梓熙加了些蒜末生姜还有生粉双手操刀开始剁陷，旬未央一直在那边看着，不帮忙，也不说什么话。
　　不一会儿，贝梓熙开始捏圆子了，捏完的圆子在糯米里滚一圈，放去蒸笼里。他揭开煮粥的锅，用勺子划了几下又加了些水，到后边去添柴火了。
　　水雾氤氲，暖霭融融。是最平凡不过的人间烟火。
　　熙熙如云，攘攘如霜，温吞世俗间，竟也有人于自己煮一碗粥。
　　“未央君，要小葱你自己加，我吃不惯这味道，你自己瞧着放。”贝梓熙笑得开心，才洗完，额间却蒙上一层薄汗也不自知。
　　自己动手很好玩么？不过他只是接过了勺子，不曾说些什么话。
　　中间盘子里盛着大小一致的六只丸子，裹着晶莹的糯米躺在浅绿的生菜叶上，微微冒着热气，旁边小碟里是调的蘸汤，深褐色，液面晕起的边角在白瓷盏里微微泛黄。
　　面前是浓稠的粥，中心撒了些花生碎，有一小碟葱单独放在面前。旬未央没有动葱，把花生碎在粥里打散，待它微凉送到口中。嗯？他眉头一挑。
　　“呀！”贝梓熙尝了一口粥，叫了起来，“未央君，抱歉，我把碗拿反了，你的那碗我加了糖！要不我重新给你盛一碗吧？”
　　“不用，这样就好。”第二次尝到微甜的东西。这便是他的口味么？撒了糖的粥，旬未央只是慢慢喝。
　　吹散一股股腾起的雾气，他突然有些庆幸观摩的学生里有一个他。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精神的舍身忘死，还是仗着灵器的有恃无恐，但总是护着自己的。复杂的感动在心底抽了个芽，神色竟是难得的温柔，或许宗主送来的也不全是个麻烦。
　　贝梓熙那些或忧心或在意或懊恼的脸庞，有些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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