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R)

　　走进来的是一个一头海蓝色长发的年轻男子。
　　我几乎觉得，除了妈妈以外我没有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他的瞳孔是和头发一样的海蓝色，显得比实际年龄似乎更大一些，很“深沉”。鼻梁很高，而且像以前书上看到的希腊美男子一样形状姣好。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没有镶嵌金银边的装饰，但是看起来很高贵。这时我发现他没有戴那种高帽子。
　　直到罗斯特修女拽着我弯腰我才想起要行礼，连忙笨手笨脚地弯腰低头，单膝下跪。他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神甫先生都不同，一点也没有那种道学家的气息，但是也没有那种神甫的和善软弱。我禁不住想起建筑物中间的那个雕塑。他给我的感觉就像那个雕塑一样精雕细琢，不苟言笑。
　　“修女小姐，我想和沙加单独谈谈，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吗？”他的声音听来并不像我见过的神甫先生们那样轻柔，我想如果是苏珊可能会称之为“磁性的嗓音”，但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喜欢这个样子的男人。
　　罗斯特修女连忙站起来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我单膝跪地有些摇摇晃晃，我想那是因为我基本上从来不做这样的事。
　　“好了，沙加，坐到这边来吧。”他好像是在尽量用一种和蔼地语气跟我说话，但是听来很别扭。
　　我抬头看看他，发现他的手拍拍沙发上他旁边的空位。我迟疑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附近。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像那些阔太太的香水味，但是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他见我不敢再靠近，就伸手把我揽到他的面前。我踉跄了几步，站在他面前。他的脸从近处看显得更加精致漂亮，却一点也不女孩子气。他看起来就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虽然不像阿格尔那样凶悍威猛，我却觉得他这样更好看。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我几岁了。
　　“13岁，陛下。”我没有忘记罗斯特修女的嘱咐，在最后加上“陛下”。
　　他疑惑地摸摸我的头，“你看来要小一点。”
　　我扁扁嘴，但是不敢说什么不敬的话。“妈妈说那是长得慢。”我回答道，想起忘了什么，连忙加上，“陛下。”
　　他笑着看着我，“今天我听到传闻说，有个长着小尖牙的小姑娘把两个吸血鬼撂倒了。是你吗？”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很讨厌别人说我是“小姑娘”。
　　我大概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了，他接下去说，“不过现在看来是个男子汉，虽然个子小了一点。你有小尖牙吗？”
　　我呲着牙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其实我有两个虎牙，看起来有点尖，所以我解释说那是因为它们还没被磨平。
　　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说法。我见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肃，就问道，“陛下，您知道我妈妈去哪儿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稍稍思考了一下，“我只是接到了报告，但是也许事情应该由本人叙述比较好，你想听听吗？”
　　我点点头。他走到铃绳那里拉了一下，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那个男人有着一头向上微翘的卷发，眼睛很小，有些凶相。但是他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直朝着教皇陛下的方向鞠了一躬。
　　“陛下，请问您叫我有什么吩咐吗？”他毕恭毕敬地问道。
　　“负责把这孩子带回来的队伍里，谁是责任人？”
　　那男子这才用冷冷的眼神瞟了我一眼，吓得我几乎要用沙发上的靠垫把自己埋起来。
　　“我想是边境六分队，负责人是斯坦尔。”他接着就不再看我了，这反而让我如释重负。
　　“斯坦尔？”教皇陛下的语气里显然并不是喜欢这个人的意思，“叫他过来。”
　　“是，陛下。”那个男人即刻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我看到他出了房间小小地松了口气。
　　这被一旁的教皇陛下看到了，他微笑着看我，“你看起来很怕修罗。”
　　我意识到那大约就是刚才进来的男人的名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看起来很……严肃……陛下。”
　　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他其实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看起来有些老成而已。你们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接你过来吗？”
　　我诚实地说不知道，陛下。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打败那两个吸血鬼的吗？”他有些期待地看我。
　　我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打败过吸血鬼……“我，打败过吸血鬼？”我犹豫地问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准确地说并不是打败了他们，而是净化。”
　　我不敢问什么叫做“净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词汇量不足被别人笑话，只好那样愣愣地看着他。
　　他好像看透了我一样微微一笑，“‘净化’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消灭他们的生命，而是使他们恢复到人的状态。或许我这么说你还是不太懂，不过也可以理解为你的能力与众不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好像那是另一种语言。他说我净化了两个吸血鬼，可是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从来没脾气好到跟吸血鬼这么亲密，私底下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朝着某一只看来不是那么强大的吸血鬼射一颗银弹，不过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这么做。
　　“净化……？”我思考了好长时间，“我没有净化他们。我不认识吸血鬼。陛下。”
　　“你当然是不应该认识的……不过我收到的报告是，你一个人躺在荒原上，旁边是两只痛苦嘶嚎的吸血鬼。我的手下抓住了他们，才发现他们失去了作为吸血鬼的能力，所以……我想没有其他的可能性。那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渐渐明白他在说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的事了。妈妈不见了的时候，我一定是昏倒了。
　　“也许，有什么人帮了我。”我犹疑地想要推翻他的看法，“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
　　于是一个高大的褐色头发的男子进来了。我认出他就是那天坐在下巴光滑的男人旁边喝酒的那个人。那天我只记得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我很久，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斯坦尔吧？”看到他毕恭毕敬地行完礼，教皇陛下问道。
　　“正是属下。陛下有什么吩咐吗？”他说的很恭敬。
　　“沙加想知道他母亲的情况，你说说那天的情况吧。”教皇陛下随意地把我拉到他身边的位子坐下。
　　我看到那人用奇特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就看向陛下，接着就开始叙述那天发生的事。
　　他们看到我一个人跑出去，觉得不太好。但是又担心是圈套，讨论了一下就派了两个人悄悄跟在我后面。结果我刚出去就被两个吸血鬼抓住了，这两个人不敢直接上前交锋，就让其中一个人回去报告队长。这种时候本不该他们两个独自行动，但是今晚尼德拉的吸血鬼们似乎另有图谋。看着我的这个人没来得及看清状况，眼前的吸血鬼就把我抓走了。好在镇子很小，他们接着集结了一帮人迅速地朝着另一边的出口跑，这时远处看到了很奇怪的白光。他们跑到镇口的时候，看到白光已经覆盖了视线。这当然也可能是吸血鬼的特有能力“异能感”，但是他们听到了嘶哑的叫声，而那绝不可能是一个孩子或是女人的。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看个究竟。结果就发现了那两个痛苦不堪的吸血鬼和倒在地上不知人事的我。周围没有其他吸血鬼，但是很显然这块地方发生过恶斗。他们猜测是不是为了猎物的分配吸血鬼内部起了内讧。但是尼德拉是个很厉害的贵族，深入他的腹地实在是他们能力不及，因此他们没有进一步追踪，而是把我和两个吸血鬼带回了旅店。第二天早晨发现那两个吸血鬼失去了吸血鬼的能力，就像两个从来不曾吸过血的正常人一样，不怕阳光，也不怕洋葱和十字架，只是一夜之间老迈了很多。他们于是决定把我带回教廷，在村里打听了一些我的事情，就回来了。
　　虽然他说的就像在讲故事那样绘声绘色，我却几乎要忍不住想给他几拳。我可以肯定，他们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面对别人的困难优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全。
　　“这么说，我妈妈在尼德拉那里。”我插嘴道，这很不礼貌，但是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我们是这么推测的，真是抱歉，孩子，我们也无能为力。”他一脸道貌岸然地安慰我。
　　“我告诉你们妈妈有危险的时候，你们说我是吸血鬼的同伴！”我气得浑身发抖站了起来，“你们如果这么害怕死亡，为什么要当吸血鬼猎人呢？！而且在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把我带回来，万一我妈妈回去了呢？！”
　　“哦，关于这点，我已经跟镇上的人说过了。我说我们会把你带来教廷，假如夫人回来了，请他们代为转告。”他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我们总要讲究点策略，不能一天到晚跑到那些贵族面前送死。而且，尊敬的教皇陛下，请容我说一句，我们把这孩子带回来也能算是一桩功臣！”
　　我内心的怒火几乎烧得比壁炉里的炉火还要旺，但是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跟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人说话。我的拳头攥得很紧，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直接上前给他一拳。
　　“斯坦尔，”教皇陛下终于说话了，“你确实是有功的，不过相对的你牺牲了这孩子的母亲，我希望你说话的时候，要先记住这一点。”我回过头看他，他的侧面看起来异常的冷淡和不悦，说话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和颜悦色的态度。
　　“如果你没有别的可以报告的事，可以先退下了。”教皇陛下接着说道，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下驱逐令。
　　那个大个子的斯坦尔张了张嘴，又看了我一眼，鞠了一躬退出了房间。
　　“沙加，”教皇陛下这时拍拍我的肩膀，“对你母亲的事我真是很抱歉。”
　　我看着他，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而那很没骨气。我拼命克制着自己，摇摇头，“我……我会找尼德拉报仇的。”
　　“我知道经历这样的事是谁都无法忍受的，也许你哭出来会好一点。”
　　我一边摇头，一边发现泪水不受自己控制地往下掉。“不可以，妈妈说男孩子不可以哭。”我用手背不停地擦掉掉下来的泪水，告诉自己这样的事情我应该早就想到了。
　　他伸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让我抬头看着他。“现在哭泣并不代表永远的软弱，你要记住今天为母亲留下的泪。在教廷很多人都和你有一样的经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能力。”他接着拥抱了我，“你愿不愿意继承上帝的意愿，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呢？”
　　我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温暖的气息，眼泪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开始放声大哭，“我要……为妈妈报仇！咳咳……我要杀掉尼德拉那个混球！咳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我感觉他抱我更紧了一些。
　　“好孩子，在这里你一定会变得比那些吸血鬼更加强大，你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他轻声对我说着，拍着我的背，“不过呆在这里你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悠闲——就像你自己说的，如果害怕死亡就不该成为吸血鬼猎人。成为吸血鬼猎人的训练是很严格的，你可以吗？”
　　我想都没想拼命点头，“我不怕，我只要干掉尼德拉！”
　　他温和地放开我，拍拍我的面颊，“沙加，那么今天开始你就是猎人候补的一员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他最后在我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可怜的孩子，你的母亲将会与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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