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有娇夫

　　慕青桐正带着人趴在一个草有人高的荒原里。
　　她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在中州登基时的雍容华贵，一声的泥土，还刻意在身上沾满了落草作为伪装，警惕地朝前面挪动着。
　　身后的宝音同样不断的看着四周，低声问道：“陛下，接下来这么走？”
　　“嘘，”慕青桐眸中跃动着残留的兴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用走，咱们等人过来。”
　　这地方属于北州与宁州的驻军的边缘地带，她们一把火烧了宁州军的粮仓，宁州那边乱了阵脚的同时，也在疯狂派人搜寻。
　　这个时候就要看她跟孟清的默契度如何了。
　　好消息是，孟清没有让她失望，在草丛里没蹲多久，慕青桐便听到远处有脚步声。
　　整齐又划一，一听就是训练过的。
　　手上握紧了短刃，她打了个手势，提醒大家戒备起来。
　　熟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眼前，慕青桐眸底有喜色，她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发出了些声响，这声音很细微，并没有引起孟清的注意。
　　于是慕青桐从地上一跃而起，足尖轻点几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落到孟清身前一拍他的肩，又迅速撤退。
　　她略带些调侃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孟主帅，这若是敌军来袭，只怕军医就要有的忙活了。”
　　即使心底早已有了猜测，真见到她出现在眼前，孟清也难得没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微瞪了下眼睛。
　　随即，听到她的话，又脸上一僵，嘴里下意识便是回怼，“敌军可不值得本帅亲自前来查看。”
　　他说完以后，才突然想起来慕青桐如今的身份，按照孟家那忠君爱国的规矩，再看慕青桐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神情再次破功。
　　宝音对这爱玩的主子也是无奈极了，快步走到她身后去，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
　　孟清咬牙许久，终于想起来行礼，却被慕青桐一甩手拦下。
　　她略微豪迈，“不讲那些虚礼，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走。”
　　依照着她的意思，几人一路回了营帐。
　　慕青桐这会儿已经不需要隐匿行踪，她就大大方方跟着孟清进去，瞧见营帐内的沙盘时，瞬间乐了。
　　“不错啊，还真让你开发出带兵打仗的本事了。”
　　目光追随着她过去，此前被北州州主顺手插上的红旗还在那沙盘上的一角飘扬着，孟清心脏瞬间停了一拍。
　　他面上不显，依旧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怎么不见那位连神医？”
　　“留在中州了，战场上太危险，怕出事。”
　　即使知晓眼前的人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帝王，但就她这样的神情姿态来看，孟清实在很难将其联系起来。
　　半晌，他才挤出一句，“陛下如今贵为九五之尊，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尽量少做吧。”
　　慕青桐却是微挑眉。
　　登基大典过后她身旁人便都改称她为陛下了，初听还觉得别扭，如今却也已经慢慢习惯。
　　只是孟清这话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朕不去谁去呢？”慕青桐依旧笑着，说出的话却让孟清无法反驳，“大宣如今可没有多少可用之人。”
　　“可是……”
　　“孟清，”她颇为认真，“不管我在哪个位置上，我都是慕青桐。”
　　她特意没再用“朕”作为自称。
　　十几岁时在青山学堂与夫子拌嘴的是她，二十岁时忍辱负重前往东州的是她，如今她二十五岁，荣登大宝，身居万万人之上，但她依旧是慕青桐。
　　而相交多年，孟清应当明白慕青桐的脾气才是。
　　孟清愣了一下。
　　他生来聪慧，不可能不明白慕青桐的意思，这一愣便升腾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欢喜。
　　自古伴君如伴虎，他是觉得慕青桐身份转变后，很多事情都要注意了。
　　可慕青桐却在告诉他，她依旧是从前那个慕青桐，无需避讳。
　　身为臣子，身为好友，此情此景，当是他此生之幸。
　　他正色看着慕青桐，就在慕青桐以为他是还没想通准备再说两句时，他却一本正经，“陛下说的是。”
　　听他这语气，慕青桐便知道他没事了。
　　于是她又开始与他说正事。
　　北州的情况其实比她预想中的要好上一些，当然，这离不开北州将士的努力，慕青桐让孟清把人都记好了，等事情结束后一并论功行赏。
　　她这次过来带了三十万人，几乎掏空了中州所有的人员储备，但依旧是不够。
　　宁州与当州光是驻扎在此的便有百万雄师，更何况这应当还不是他们的全部底牌。
　　依慕青桐的意思，既然来了，便不只是将他们打退，而是要打到他们老家去，给大宣来一次彻底的洗牌。
　　无法否认，大宣这次的灾祸，对于九州的管理制度才是核心问题，朝廷放在这些世家手上的权太多了。
　　作为手握重权的世家中的一员，孟清在此时沉默了。
　　半晌，他才跳过这个话题，问道：“陛下想怎么打？”
　　慕青桐手心一翻，掏出来一包药粉。
　　“这是连舟研制的，只要吸入口鼻，十息之内便能使人昏迷。”
　　说是他研制其实也不准确，确切来说，是他在荆玉那迷药的基础上改良出来的。
　　荆玉那迷药好使是好使，但是造价太贵了，连舟这个虽然依旧因为成本原因无法实现量产，但比起荆玉的原版来说，已经改进许多了。
　　今日火烧粮仓，慕青桐便是用了这药粉迷晕沿途的看守。
　　孟清听完她用药粉迷晕宁州将士以达到混入其中烧粮草的经过后，眉心微皱，他问：“你是想再来一次，把当州的粮草也烧了？”
　　慕青桐却摇头。
　　她道：“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就没意思，这药粉还能有其他用。”
　　说是这么说，但她却没有急着跟孟清说自己到底要拿来做什么，而是话题一转又跟他说起了其他。
　　她领先了一步过来，剩下的将士都由苏涞领着，估计再过个四五天就到了。
　　她过来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很快，北州州主便过来了。
　　这次抵御宁州与当州，或许是北州州主有意锻炼一下孟清，因此是点了孟清作为主帅，他则是副帅。
　　说起这位北州州主，慕青桐其实也许久未见他了，对他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她偷溜来北州却查出来些贪官污吏的时候，这位北州州主说是文人，却毫不犹豫下令将那几人斩首示众。
　　即使其中一个还是他妻子的堂弟。
　　他与孟清一样，文人的儒雅外表，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半点不拖泥带水。
　　其余的大概就是在孟清口中偶尔会听到他对这位父亲的评价，但总归都是逃不过例如古板、严肃一类的形容词。
　　果然，他一来便先对着慕青桐行了一个大礼。
　　慕青桐想扶他起来，却被他严词拒绝，他声称这是补上的。
　　她这才想起被她省略去的那些又臭又长的步骤里，似乎就有各州主叩拜这一项。
　　北州州主不仅自己拜，他还要拉着孟清一起拜，孟清刚刚还在为慕青桐说的一切如旧感动，转眼要朝着她行跪拜大礼，一时还有些恍惚。
　　等叩拜大礼行完，北州州主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抚平衣裳上因为跪拜而产生的褶皱。
　　再将头上的玉冠扶正以后，北州州主才道：“陛下御驾亲征是北州之幸，臣已命人将主帅营帐清空，陛下随后便可入住。”
　　原住着主帅营帐的孟清：“……”
　　不是，这事就没人跟他商量一下的吗？那他住哪里啊？
　　慕青桐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北州州主做事真是妥帖极了，又听北州州主问起她对人员分配看法，她细思了一下后，道：“北州与宁州、当州两州交界，此次清除异党离不开两位孟大人的帮助，不如就朕为主帅，孟清降做副帅，您还是保持不动，再新增苏涞将军作为副帅，您看如何？”
　　就相当于是一个主帅配三个副将。
　　北州州主自然没有异议，他甚至还有些诧异慕青桐居然还给他留了一个副帅的位置，一般带兵打仗最多就是一个主帅两个副帅，他原以为这个位置应当会给原本做主帅的孟清。
　　做帝王的考虑如此周全，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肝脑涂地，北州州主在心底暗下了些决心，只是面上依旧不显，继续跟慕青桐讨论战事。
　　北州到中州的情报到底还是慢，很多事情都得靠父子两人汇报，于是这一商讨便是到了晚上，月亮都挂上枝头了，慕青桐才在孟清的引领下到达主帅休息的营帐。
　　孟清怕她不识路，也是因为北州州主的吩咐，一路送她到了营帐口。
　　北州州主也没这么虐待儿子，给他设置的新营帐就离这里不远。
　　慕青桐走进去便发现，里面的东西准备的极为周全，并且基本都是新的，甚至还摆上了水果。
　　天色已晚，她倒也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宝音叫人抬了水过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慕青桐便准备睡下。
　　她这一天也是真累了。
　　北州天气要冷上许多，宝音尽职尽责替她掖着被角，等慕青桐躺好，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听慕青桐道：“等魏将军带着大军过来汇合了，你也去领一队人吧。”
　　宝音动作一顿。
　　她下意识便是反驳，“奴婢要伺候陛下的。”
　　“朕这不缺你一个人伺候，你在朕这伺候是大材小用了。”
　　慕青桐似是认真了，她道：“战场无眼，却也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你好好干，到时候朕给你论功行赏。”
　　“可奴婢是女子，带兵多有不妥。”
　　“那你是觉得朕带兵不妥？”
　　这话哪里敢说，宝音立刻摇头表示没那个意思。
　　“那就不用多说了，别管那些虚礼，现在皇帝都是女子，你带个兵也没什么，朕相信你的能力。”
　　宝音是凤后特意选拔出来留给慕青桐的贴身侍女，能文能武，又是跟着慕青桐一起长大，她的能力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儿。
　　这也是慕青桐想法中的一部分，不过这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她要一步一步打造属于自己的盛世。
　　宝音似乎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冷清的脸上渐渐焕发出光与热，她郑重地朝着慕青桐拜了一下，才退出去。
　　等她退出去了，慕青桐望着头顶的轻纱，又开始想连舟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不过想想他能做些什么呢，大抵就是躲在房内研制自己的药吧。
　　连舟那人她也算是摸清楚了，他其实不爱与人相交，性情冷淡得很，虽然会听她的话乖乖待在骠骑大将军府上，不过要见他出门估计比登天还难。
　　想起连舟坐在窗前捣药的样子，慕青桐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泄露出一点笑意来。
　　她在被窝中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那是前几天才送到的连舟托人送来的信。
　　回信慕青桐早就写了送出去，只是这时战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他手里，也不知回信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想到这里，慕青桐又难免微叹一口气。
　　此前难以理解，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知，情之一字，确实是折磨人。
　　心底惦念着连舟，慕青桐很快进入梦乡，梦里连舟也是坐在那窗台前，不过已经不是寒冬腊月，而是春暖花开。
　　她身上戎装未卸，却站在他的窗外，轻轻推开了窗。
　　于是男人散去了一身清冷，两人隔着窗吻了起来，用这种方式诉说着彼此的思念与爱慕之情。
　　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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