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剑客
　　曾经有人告诉我，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便是江湖。我一直不懂，可当我懂了，我才明白，原来所谓江湖只是一个玩笑，一个命运所开的玩笑。
　　------题记
　　（一）
　　残阳如血，远远望去，那斜挂着的夕阳仿如泣血的罗盘，在天幕上渍出血色的痕迹。放眼看去，那被血色侵染的长云兀自在万里高空之上翻滚。而在那层层堆叠的长云之上竟然时不时的传来几声急促凌厉的鹰啸之声。分明是盛夏时节，却端端惹得看着这幕场景的旅人浑身自下而上升起浓浓的凉意。
　　在这个狼烟烽火，群雄并起的乱世，战车早已碾过田野里生长的麦穗，民众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人命如草芥一般廉价。昔日繁花似锦夜夜笙箫的辽阳城此刻便是一片萧瑟。灰白的城墙在落日的照射下反而更显苍白无力。
　　残阳将去，剑客静静地伫立在辽阳城城墙之上，一个狭长的破旧的包袱匍匐在他坚挺的脊梁之上。风过，吹起辽阳城墙下的荠麦草一阵沙沙作响，然却分毫未曾撼动覆在剑客所戴斗笠之上的黑色长纱。城墙之下，众人默默地遥望着这个全身缠满了黑色裹布的人，满目的黑色仿若夜幕降临，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去。
　　风更大了，吹得城墙下的众人一时睁不开眼，然而，就在这睁眼的一霎那，便是一篷血雾从天而降，紧接着便是一个头颅飞了下来，咕哝哝的滚落到一旁的地上。众人吓得急急大吼，推攘着四散奔离。也有大胆的躲在不远处，定眼一看，城墙之上约摸七八个亦是戴着黑色斗笠，着黑衣的人正团团围着那个早先的黑衣人。此刻他背后的包裹早已横挡在了胸前，浑身缠着的裹布因为厮杀的进行有些许散开，随着呼啸的风不停地摆动飞舞。
　　“剑客，把东西交出来，那东西本就归我们杀手帮”其中的一名黑衣人沙哑着嗓子对着剑客幽幽说道。
　　然而，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一颗五官还在颤动的头颅便飞落到了城墙下--竟是方才说话的那人。此刻中间的那个黑衣人胸前的包裹已被一把泛着乌黑色光泽的长剑代替，在那幽幽的乌黑色光泽中隐隐流动着一抹血色，不知是映着了天边的斜阳还是浸泡渴饮过淋漓的鲜血，众人眼望着那柄长剑只觉得浑身的气息都被攫走，莫名的杀气铺天盖地地袭来。
　　风吹着血雾一蓬蓬的破碎在空气中，如红色烟花盛开。剑光穿插闪烁，织成了一张冷光粼粼的网。剑客手腕一转，反手握住乌黑的剑柄，飞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旋转，两颗人头随即飞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墙下便是横七竖八的摆着□□颗须发纠结狰狞肮脏的头颅。不远处早有人伏在地上兀自呕吐起来，城墙上，剑客依旧静静地站着仿若方才的厮杀与他无关，唯有手里的那柄乌黑长剑微微发出低啸声应和着呼啸的长风。
　　“啊”人群中突兀地发出一声惊呼后便又生生的沉寂了下去。众人默默地看着那被肆虐的长风吹起的黑色长纱，长纱之下是一张脸--一张苍老的落寞的布满了狰狞伤疤的脸。
　　（二）
　　“得得答答…得得答答…”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终于在“吁”的一声后停在了辽阳城十里开外的客栈门口。店小二一听马蹄声便立刻笑着跑出去迎客，只见门外一个少年兀自站在马匹旁拴着缰绳。少年约摸十八九岁，着一身青衣，一头黑亮的长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束起，身形挺拔，可惜五官却看着平常，无法给人什么视觉上的震撼。转眼间，少年已经来到了店小二的身旁，微微一笑：“小二哥，可否劳烦你给我的马找点吃食？”小二看着这少年的笑，只觉得着五官虽然平常但组合起来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只觉得这少年一笑一语间便是流光溢转，与众不同。
　　少年尚未迈步，便觉一股虚无缥缈的杀气隐隐萦绕，微微皱了皱眉，少年终还是迈步走进了客栈。
　　之后的很多年，少年一直在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迈进那间客栈，那么一切会不会不是现在这番模样？
　　客栈厅堂里摆着七八张桌子，人倒是很多。掌柜的站在柜台前飞快的拨着算盘珠子，看见少年进来便赶忙走了出来。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不过掌柜的，先给我上几盘你们这的小菜和压柜的好酒”少年说道。
　　“好嘞，小六儿，给这位爷上菜咯”
　　少年环视客栈，中间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唯有靠着东南角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全身黑衣戴黑色斗笠的人。他在默默地为自己斟着酒。看了眼他背后的包袱少年便知道那是一把剑，而他，是一位高手。然而，少年最后还是决定走了过去。举步行到一半时少年便发觉了气氛的骤然突变，因为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微微一笑，少年继续迈步行到了剑客身旁：“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剑客还是兀自斟着酒，举杯，仰头一口喝了下去。他喝得异常急促，烈酒猛地熨过咽喉风风火火的一路下肚，他忍不住地微咳了起来。少年看着他，也不管他的不理不睬就这么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菜呈了上来，是几样佐酒的小菜。吃了几口后，少年抬手微微转动朱漆木桌上的龙泉青瓷酒杯，等着小二端酒来。剑客又倒了一杯酒，但却并未马上喝下去，只把青瓷酒杯放在了朱漆木桌上，苍劲皲裂的手轻轻展开放在一旁，仿若在等待抓住些什么。小二把酒端了上来，是上好的桃花酿--和剑客的一样。少年放好酒杯满满的斟了一杯，酒刚满上少年便看见青瓷杯底缓缓流转着炫目的红色，沉沉浮浮，一会儿便奇异的流转成了一片片梦幻的花瓣，美不胜收。少年微微啄了一口，入口清冽，转而炽烈，过后便是回味无穷，果然好酒！少年又轻啄了几口，感叹不已。
　　“这酒该这么喝”剑客突兀地开口，接着便和先前一样猛的一杯酒灌了下去。少年疑惑的看着他，黑色的长纱遮住了剑客的表情，少年亦无法知道他此刻饮酒后究竟是哪般表情，陶醉沉迷还是回味？抑或是愁容满面？
　　见少年不信，剑客又斟了一杯但这次却是一口口的喝。待这杯酒完全下肚，剑客微微一叹气：“果然不如方才的好”
　　少年终于一口气喝完了整杯酒。“咳咳咳”许是未做好准备，竟没料到这酒烈到这番地步。像是不服气似的少年又端起青瓷杯猛地灌了下去，依旧咳，于是又是一杯。然后一杯与一杯的感觉却是慢慢不同。直到几壶桃花酿告罄，少年才慢慢的回过味来。趴在桌上只觉得一闭眼便是满树满树绚烂的桃花，美得不可方物。他终于明白剑客这么喝酒的原因，也许他这样便可以梦到些他错过的或是没得到的什么吧！
　　少年微眯着眸眼，低低的喘着气，忽的，只感觉后襟一股冷风呼啸而来。少年手一撑眨眼便飞到了几尺开外，而剑客已经到了客栈厅堂的中央。少年定眼一看，围着剑客的那群人正是方才在这厅堂里的人，或老或少，持刀握剑皆是江湖人士。
　　“剑客，交出东西我们便不与你交难”一位须发发白，脸颊瘦削蜡黄的老汉幽幽开口道。
　　此刻剑客狭长的包裹已经被撕裂成了碎片纷飞到了地上，一把乌黑色的长剑跋扈的被他反提在手中。
　　“剑客，你不知好歹，今天就让你断命于此”一句喝罢，一个满脸横肉，身材肥硕的男人挥舞着一把乌青的大斧头向剑客砍去。
　　剑客纵身飞起，在半空中如同黑色飞燕一般回翔，凌空数个转身，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忽的乌黑的剑光如同闪电一样在这个客栈里四处回溯，带起的劲风刺得周围的人连眼都睁不开。一瞬间，天似乎都黑了下来。
　　眨眼时间，便有人带着惊惧怨恨的神色倒了下去。剑客负手握剑，站在血中缓缓开口：“黑风寨，红白二脸，祁山林家，血煞宫都来了，今天我倒要试试是你们手快，还是我的剑快”话还未完，剑客便是手腕一转，剑尖上扬，一朵剑花便飞泻了出去。
　　猝不及防，一记剑招呼啸着向少年飞去，少年正要伸手摸向腰间，乌黑色的剑便稳稳地格在了少年的胸前。“马上离开”剑客急急的说了这么一句，一个飞旋便是数道剑光泄了出去。
　　厮杀渐趋火热，围剿剑客的人终于放弃了团战式的围攻，准备一个个的攻将上来。少年站在客栈一角，看着这一切不禁大骂江湖人心险恶。
　　“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想死？”少年一愣，继而一笑：“我怕什么，不是还有你么！”剑客沉默了下来。厮杀还在进行，厅堂里的桌椅都已成了毁坏，残肢碎体一地。
　　“你赶快走，以你的修为可以冲出去”剑客的声音明显急促。
　　少年暗暗皱眉：“我要走的时候自然便会走”
　　“你不怕吗？”
　　“怕？为何要怕？我只怕他们怕”少年伸手一摸一把薄如蝉翼的碧青色长剑出现在了少年的手中。少年足尖轻踢，一跃而起到了中间剑客的身旁。
　　“想不到这位小哥生得倒是别具一番韵味，不如跟了我魅娘子如何”一个红衣黑发，面色娇娆的女子从人群中翘翘然的走了出来。
　　“原来是妩媚众生的魅娘子，本公子倒是看不出来魅在哪里，倒是那个娘字看着明显”听着少年这句话，人群中顿时发出隐忍的笑，魅娘子脸上一时挂不住，猛地一扬手，一根绯红的鞭子便呼啦啦的鞭了过去。
　　少年手中的碧青色长剑竟然奇异地兀自一转，生生缠绕在了那绯红鞭子上，继而一带鞭子反向魅娘子袭去，魅娘子躲闪不及一个踉跄飞跌了出去。
　　这厢斗得有趣不已，那厢确是艰难胶着。许是因厮杀过久剑客体力有些不支，屡屡败招，全身也是伤痕累累了。
　　一提气，剑客起身一个飞旋，手中的剑如同一袭羽衣一般展开而去，全身也是笼罩在了乌黑的光芒之中，宛若地狱中浴血而生的修罗。然而，之后剑客便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撑着剑半跪在血色斑斑的地上急促的喘气。少年急急转身一看，不好！于是以惊人的速度瞬间掠回，手中的青蛇剑微微颤抖，一个扬手，摇曳出清影万千。
　　整整激战了一夜，店外的大雨也是持续不断地下了一夜。少年倚靠在破掉的桌椅旁，扫了地上密密麻麻的死尸一眼，微叹口气向靠坐在墙角的剑客走去。
　　原是中毒了，许是谁趁着店小二不备将毒抹在了青瓷杯壁上。而剑客大概也是被桃花酿所惑竟没察觉出酒中有毒，所幸剑客武功高强才能够一直压制着这“醉生梦死”之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静静地站在剑客的一旁，手中的青蛇剑熠熠生辉。天，大亮了！
　　（三）
　　“你确定要跟着我吗？”剑客看着眼前兀自跟在他身旁的少年问道。
　　“是的”少年看也不看剑客只温柔地抚摸着手下的马鬃。
　　“跟着我会死的”剑客还是不依不饶的劝说着倔强的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着我？”剑客打破一贯寡言少语的惯例，继续耐着性子问少年。
　　“我早已说过我不怕死，至于跟着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吧！我一向相信直觉，上天不会骗我！”少年终于停止了抚摸马鬃的动作，手就那么搭在了马脖子上，施施然的看着剑客。他的目光犹如雨后的天空那般干净澄澈，没有一片浮云，也无一丝杂质。
　　剑客就那么直直的望进少年的双眸，这样的眸眼让他无法再拒绝，也无法再说出点什么来，只能相信--相信少年不会是哪帮哪派的奸细，而只是一个与自己萍水相逢却又一见如故的人。
　　这是剑客第一次这么相信一个人。至少，是他不再记得自己的过去后第一次这么相信一个人。
　　气氛沉默了下来，少年牵着马静静地走在剑客的身旁，向着辽阳城更远的地方走去。
　　不知行了多久，道路两旁的房屋田野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杂乱不堪的荆棘与荒野。
　　前方是一片高坡，青草油油，剑客指了指地面说：“就在这休息休息吧”说罢便施施然的坐了下去。
　　“为何我们是一路南下？”这个问题在一路上困扰了少年很久，少年本就是南方人，年轻气盛，出来闯荡江湖自然是希望去踏遍自己从未涉足的地方。少年心中所想的便是北上，他也以为剑客会北上，或者南下一段便会折道北上，毕竟北方才是强者如林的地方。而像剑客这样的强者本来就属于那个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我觉得南方有人在等着我，等着我去……”剑客躺在草地上，以手枕头，面对着天空，缓缓说道。
　　“你失去了记忆？”少年转头问向剑客。
　　“我不知道，算是吧！二十年前我醒来便是在杀手帮了，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名字，年龄，祖籍，家室，什么都忘了。他们都叫我剑客，我就这么地过着杀人与被杀的生活，一晃就是二十年了”剑客声音沙哑，一股浓浓的悲伤从他的身上传来，那是二十年不知自己，无亲无故，孤独寂寞的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和剑客都躺在草地上，似乎都睡着了。
　　“救命啊！救命”一声疾呼从山坡的另一边突兀地传来，打破了山坡原来的清净。少年和剑客腾地一下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然而两人也只是这么站着没有其他的动作。
　　眨眼功夫，一个绿衣女孩满脸惊慌失措地从山坡的另一边跑了过来，连脚步都是踉跄不已。随后几个壮硕的男人，手拿一把血迹未干的刀追赶了过来。
　　女孩尖叫着“救命”向剑客和少年奔来，“救命，救命啊！”女孩满脸泪痕全身颤抖地跌倒在两人面前。少年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右手伸向腰间，一把碧青色蝉翼软剑便飞泻了出来。少年脚下一蹬，旋身飞向迎面砍来的几把刀，一个瞬间，几把刀便被革在了地上。
　　那几个男人均站不住脚地退后几步，满脸惊恐与不可思议。
　　“滚”少年紧紧盯着碧青色不断流转的剑尖，压抑的说道。
　　那几个男人听了这话，彼此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转身飞速的离开。
　　剑客挺身默默地站在一边，绿衣女孩依旧在不停地抽泣，少年收回剑走到女孩身边。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乌黑的长发及腰，随风轻轻飞扬着，身形瘦削细腰不赢一握，因着微低着头啜泣的原因，脸庞眉眼倒是看不清晰只是隐隐给人一种美好的感觉。
　　“给”少年迟疑了半天终于开口对女孩说了第一句话。
　　女孩慢慢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少年毫无表情，只是右手上执着一方蓝色的方帕。
　　“擦擦吧！”说完这句话少年执起女孩带有血迹的手将方帕放在了她的手上。
　　“他们为何追杀你？”剑客向女孩问道。
　　“我不知道，家乡遭了战乱，什么都毁了，爹爹和娘亲便带着我去投奔辽阳的叔叔。可是，可是刚行到这里，这几个人就突然出来要抢我们的东西，爹爹和娘亲不愿，于是，于是他们就……”女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群畜生，早知道刚才就一剑杀了”少年听得女孩的话猛的一跺脚狠狠说道。
　　“那么，你是自己去辽阳还是我们送你去？”剑客问道，丝毫不在意女孩和少年诧异的眼神。
　　一时沉默了下去。
　　“那就我们送你去吧！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南下”剑客无视他们，一个人直接做了决定。
　　“不要，好人，您就收留了我吧！那位辽阳的叔叔本来和我们就不是本亲，而且我们也从未见过面，现在爹爹和娘亲去了，他就更不会管我了，我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啊！”女孩一边说一边半跪着到了剑客的身旁磕起了头。不一会，女孩的额头便是血流如注。
　　“好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少年走过去拉起还在磕头的女孩对她说道。
　　“真的可以吗？可是……”女孩看看一旁的剑客，迟疑地说道。
　　“我，我会照顾她的，你就当一路上没这个人吧”少年走到剑客的面前，他实在是无法见死不救，因为透过如此狼狈如此伤痛的她似乎可以看见曾经的自己。
　　剑客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少年知道他的沉默便是他妥协的标志。
　　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他的妥协，他的坚持，她的涉入，又将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还是说，这一切，命运早就安排好了，无论作何选择都是徒劳！
　　（四）
　　女孩在少年的陪伴下很快便从失去双亲的痛苦下解脱了出来，一路上因着女孩的活泼好动着实为两人增添了不少乐趣--至少少年是这么认为的。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少年和女孩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女孩尤爱绿色的事物，全身都着绿色，远远看去仿佛绿色的精灵随风飞舞，灵动而充满无尽的生气，亦如一株夏日里蓬勃生长的植物一般，繁盛而美好。
　　少年喜欢静静地看着女孩，感受着因为女孩的生气而带来的内心的澎湃和满足，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乐。
　　……
　　越往南，空气便越是潮湿，树林便越是原始而繁盛。前方便是一大片古木森森的树林。放眼望去，里面的树虬枝苍劲，而地上铺满了年年累积的枯叶，看上去古朴不已。
　　剑客看着眼前这树林眉头不禁皱了一皱，继而蹲下来刨开层层叠叠的枯叶，拈起一抹枯叶下的湿土嗅了一嗅——是红色的酸土。
　　“会有瘴气”剑客站起身拍了拍袖口对另外令人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女孩一口嚷了这句俗语出来，然后转头看着少年璀璨一笑。
　　森林里寂静无比，偶尔传来几声鸟类的鸣叫声却又在这林子里久久回荡，而树木又高大密集，遮挡住了射下的阳光，一时间又阴森又恐怖，只觉得让人浑身鸡皮疙瘩不停地起。
　　“我怕，哥哥，我怕”女孩竟是迈不动步子了，前方是一片朦胧的雾气。这雾气仿若身形婀娜的女子缓缓迈动步子般，在那片区域内摇曳生姿。给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好浓烈的瘴气”女孩一把拉住少年，急急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一株参天的大树下。
　　少年和女孩靠在大树上不停地喘气，毕竟江湖阅历不足，遇到状况时保持冷静总是有点困难。
　　“你为何知道那是瘴气？”剑客紧盯着女孩的眼睛问道。
　　“因为我就是南方人啊，我们那就有很多这种东西的，乡亲们都这么叫的”女孩亦看着剑客，骄傲的微笑着答道。
　　“知道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剑客你太小心了”少年哂笑。
　　不理会少年的调侃，剑客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应该比较安全，我们四散开查探一下情况吧，有什么情况啸剑通知，你不会武功便和我一道吧”说完剑客指了指女孩示意她跟随，便兀自向着一个方向迈步而去。
　　少年握了握女孩的手微微一笑，“去吧！剑客其实人很好呢，他保护你我更放心”女孩反手捏了捏少年的拇指报以一笑，“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想吃哥哥烤的野味了”女孩噘着嘴不满地嚷嚷。“那好，回来我便烤给你吃”少年轻轻地刮了女孩俏挺的鼻子一下，然后看着她脸颊上腾起两朵红云，笑开了。女孩脸更是一红，娇笑着打了少年一下便去追剑客了。
　　少年看着女孩绿色的背影慢慢消失，然后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谁知，这一次的背道而驰竟使得他们永远也无法回过头来。
　　……
　　此刻剑客的手中正握着那把乌黑的长剑在砍沿途的荆棘，女孩默默地走在后面。倏地，浓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地自剑客的后襟和头顶袭来，剑客手腕一翻长剑呼啸而出抵住了来敌。
　　“老鬼，血魔，蜘蛛怪，跟了我这么久终于沉不住了”剑客看着眼前的三个形态各异长相怪异无比的人镇定的说道。
　　“你竟知道？哈哈，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剑客，不过任你再精明今日也难逃一死”三人中的一个眼神血红，身形佝偻的人大笑着说道。
　　“和他废什么话，取他狗命，夺了九转玲珑玉才是正经”话刚说完，一个脖子上挂着一圈恐怖骷髅头的老头飞身一起，一节灰白骨鞭便从袖中甩了出来，然而，这骨鞭在半空中突地一转竟是向着剑客身旁的女孩而去。女孩躲闪不急，骨鞭煞那间打在女孩的肩膀上，顿时鲜血直流而女孩被抽飞到几尺开外，委地不起。
　　“果然够卑鄙，要东西就冲着我来”剑客喝的一声大叫而起，长剑一挑，一招日落黄沙横扫而去。激战展开，四人的速度均是极快，只见战场之中剑光闪烁，人影飞扬，带起地面上的枯叶漫天飞起如翱翔的枯蝶。
　　嘭，一道血红色的身影突兀地飞出迅速地陨落在地，竟是圣血宫的血魔，此刻他口吐鲜血全身颤抖不止，一片血红！
　　“血魔！！！剑客，看我天罗地网”大吼一声后蜘蛛怪双手往上一招一张秘银色的大网从天而降朝着剑客扑去。而老鬼的骨鞭也一分为二顺势而来。
　　电光火石间，剑客伸手在怀中一摸，一枚莹白透亮的玉便被他捏在了手中，顿时剑客握着玉的手竟奇异的变成了莹白色，衬着黑色的裹布分外鲜明。而那张剧毒的天罗地网对剑客似乎不再起作用，剑客手一挥便脱网而出，退到了女孩的身旁。此刻女孩早已陷入昏迷，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触目惊心。
　　老鬼和蜘蛛怪见剑客拿出了玲珑玉，也不再有任何保留，不要命般的向剑客冲去，转眼便过招无数。
　　突然，老鬼飞回身又是一鞭子向地上的女孩抽去，剑客两步急奔过去长剑一格将女孩护在身后。长剑急转使得老鬼急急退后。
　　嗤！剑入血肉的声音，剑客抬手一掌打过去却落了空，只见原本身处剑客后背的女孩已经站在了一旁，目光冷冽，手中握着一把泛着绿光的匕首，一看便是抹了剧毒。
　　“你以为你逃得了客栈那一劫，还能逃得了这一劫吗？”女孩开口，一脸严肃冷静，与她先前的天真大相径庭。
　　“我早就猜到了，你对于你父母的冷情，你时不时地抚摸右侧本该挂剑的地方和你手上特殊的茧以及不合年龄的成熟。都说明你不是个简单的人”剑客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剑，暗自运气逼毒。长纱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哼！但你还是信了，哈哈，只一鞭就让你信了”女孩大笑起来，但却是笑得凄凉沧桑。
　　“绿衣，少跟他废话，趁他中毒一剑杀了他报仇，再夺取九转玲珑玉”鬼蜘蛛在一旁劝道，显然他们彼此熟识。
　　剑客一言不发，就这么半跪在层层枯叶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一个骷髅头倏地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一个人影慢慢从郁郁葱葱的丛林后显现了出来，少年面色冷清，手紧紧地抓着那把碧青色薄剑，剑尖不住地颤动，少年此刻澎湃的情绪可见一斑。
　　少年就那么在那站着，目光锁住剑客，“告诉我十七年前你做了什么？这块玉是哪来的？”
　　听到少年的话剑客缓缓抬起来头，其他三个人都感觉到了少年汹涌的杀意，一时愣住。
　　“你，你是？”剑客开口，声音沙哑无比。
　　“是！我是！我就是那个逃过一劫的女人的儿子”少年猛地前冲然后蹲下一把抓住剑客的前襟吼道。
　　剑客沉默，衣襟任由少年抓着，一会却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这丛林久久不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一时心软，天意！天意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灭我洛月山庄？为什么啊？”少年怒目圆睁，眼圈早已是红了。
　　“哥哥，剑客亦是灭了我江南风家，我也是为报仇而来，并非有意骗你”女孩急急的上前对着少年解释，满脸的焦急与紧张。
　　“哈哈！那么……那么你们就一起上吧”剑客突然挣脱开少年，立身长剑一指。
　　（五）
　　大雨连着下了好几日。刚停，少年便急冲冲的赶路去了。他要赶紧回庄把仇人的头颅放在死去亲人们的牌位前。
　　那日，剑客在与他们激战数个时辰后终于毒发不敌死在了少年的剑下。然后少年便挥剑斩下了剑客的头颅，而玲珑玉，少年还无实力将它取回便只能取回仇人的头颅。一代剑客就那样的方式陨落在了鲜少人知的古老丛林中。
　　那是少年第一次真切的看见剑客的脸，那是一张被岁月划上了无尽伤痕的脸，不仅苍老而且丑陋，看得出来他是被毁了容的。只有那两道英挺的眉毛能让人依稀想得他当年的风采。
　　近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快要到了。
　　“夫人！少爷回来了！夫人”一个绯衣婢子急冲冲地跑向里间。
　　不一会儿，一位三十岁开外美丽端庄的妇人便从里面奔着出来了。
　　“云儿，我的儿，你终于回来看娘了”说罢妇人便紧紧抱住少年，喜极而泣。
　　少年也回抱着妇人，就这么靠着妇人的肩享受属于亲人所带来的温暖，片刻后，少年从妇人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妇人说道：“娘，我找到当年灭我洛月山庄的仇人了”
　　“你说什么？”似不敢相信，妇人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紧张的问道，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妇人接着问道：“云儿，你，你……”
　　妇人回首对身边的绯衣婢子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我杀了他，这是他的首级，娘亲，我终于为洛月山庄上下一百条人命报仇了”少年伸手背后的匣子便出现在了妇人的面前，带着满脸的兴奋。
　　妇人却奇异的倒退几步，一个不稳跌在地上，不断地摇头，而眼泪早已爬满脸庞。
　　“云儿！为什么？为什么啊？娘亲如此告诫你不许追查不许报仇，为何为何你……”妇人满脸悲切，全身不停地颤抖抽搐，仿若整个世界都已坍塌。
　　“为何？那娘亲为何不许我报仇？娘亲又是为何？”少年实在无法理解这么多年来娘亲不许他报仇的这一行为。
　　妇人满脸泪痕，慢慢爬到匣子旁，轻轻地一遍一遍的扶着匣子，却是没打开匣子看里面的人头。
　　少年见状疑惑不已，急急走到妇人面前抓起妇人扶在匣子上的手，然后一脚踢开匣子，里面的人头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娘亲，你看清楚，他是灭我洛月山庄，抢我九转玲珑玉的仇人”少年抓着妇人颤抖的手大吼出声。
　　妇人就那么痴痴地看着那颗人头，仿若世间只有这么一颗人头是她挂怀的！
　　“仇人……仇人……云儿啊……他是你仇人也是你爹啊”妇人轻轻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年，你爹他虽是失踪了人变了，但怎样我都是认得出来他的。而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只因被奸人所害啊”
　　“娘亲你说什么？和孩儿开玩笑吗？”少年硬扯出一个微笑，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自己眼里的惊惶与无措。
　　妇人半爬着过去将剑客的头颅紧紧抱在怀里，慢慢抚摸着他的发和伤痕累累的脸。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得碧落山的花开了谢，谢了开，等到什么都变了都老了，你才终于回来”妇人眼光迷离，就如当初喝了桃花酿的剑客一般呆呆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少年朝着妇人大吼，然后踉跄着跑了出去，似逃避，似苦痛。
　　第二日，妇人死在自己的房中。
　　据说，妇人死得非常安详，而房中点了二十年的灯终于熄灭了。许是终于挑灯等到了良人的归来吧！
　　（六）
　　少年静静地站在山庄大门外，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却是再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牵挂的了。
　　残阳如血，斜斜地挂在西天边，长云依旧兀自翻滚如初，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但明明却是都不同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迈步慢慢向远方走去，血红的阳光轻轻打在他身上，拉得他的影子绵延而悠长。
　　这一去，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一走，便又是多少个十年。
　　而江湖，又多了一位剑客，只是，他的手中是一把碧青色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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