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种一棵大树

　　四、淘汰
　　比赛如期举行。
　　在浪潮般的呼声与质疑下，节目组顶不住压力，迫不得已将录播改成直播，这一次，一改无人问津的干录，观众席坐满了各家粉丝。
　　后台里，姑娘们并没有因为忽然少了一人而有任何反应，各自拿着台本，为自己的表演做最后准备。殷璜也拿着自己的台本。不知道别人的本子是怎么写的，反正她的台本上只有三句话，第一句集体舞《江南好》，第二句话，与明玉、刘菲、柳芳合唱《美丽世界》，最后一句是独唱。这是真正的比赛，每个人都有的一首歌的时间。
　　这个集体舞，最近所有人都在练习，只是现在忽然少了一人，元明华却没有来通知如何重新站位，至于那个合唱，原本还有王艺兰的，现在么，没有人问歌词怎么分配，就像这些都已经决定好了一样，殷璜摇了摇头，虽然主办方不在乎这个舞台，可她不想这么丢脸。
　　一会儿随机应变吧。
　　“到点了，姑娘们，上台了！”工作人员拍着手来喊，女孩儿们收起台本列队，随着音乐鱼贯而出。
　　殷璜反应快，虽然没有收到任何变动通知，但是看到有空位，她就自动上前填补。这个舞蹈的动作设计本身并没有任何难度，难的是跳整齐，跳好看，跳出统一性。
　　不过这个团队显然没有这种东西。
　　补了三次位后，殷璜被人从侧边撞了一下。来不及看发生了什么事，她连忙转身绕过，眨眼间她已经躲开。撞人的女孩儿却没有发现目标不见，再次跳起时，一脚踹在前面姑娘身上。
　　“啊——”刘菲面朝地扑爬在舞台上。
　　音乐不可能停。
　　这是直播，舞台也不可能等人。刘菲气不过，回头瞪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就勾住刚刚撞到自己的白兰的衣袖，一眨眼，白兰只着胸衣转到镜头前。
　　“呀！”白兰立刻抱胸跑下舞台。
　　还真是一出好戏！
　　殷璜冷笑着继续舞蹈，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在玄天大陆，每一个女人都知道男人才是真正的危险品，要么不给他们机会，从一开始就压制住那种释放本能只会带来恐怖的毁灭的物种，要么团结一致，在只能靠着本能的弱肉强食中抱团生存。所以母王虽然应了齐叔的想法，准许男人工作获得劳动所得，拥有有限的有条件的地位，却从不给男人姓名，遑论平等。玄天大陆上拥有姓名的男人，只有殷齐。
　　这里的女人却如此拎不清，脑子不正常的样子，不仅放任男人执掌一切，还窝里斗，供男人取乐，给男人看笑话，简直可悲。
　　可她们甚至认为这才是正常。
　　当真可笑。
　　齐叔骗人！殷璜想，经过这几天，越是了解这个二十一世纪，她就越发认定殷齐骗人，什么男女平等，那只是书里的，是他以为的！
　　觉出一阵冷意，殷璜瞟了一眼，余光看见一只手伸向自己，她翻身跃起，在舞台上展现了一个水平横转，眨眼间到了舞台正中央。
　　“殷璜！殷璜！殷璜！”观众席开始大声呼喊。所有人都被她绚烂的舞姿吸引，这真的是舞蹈，确定不是武功吗？
　　在她身后，杨柳和徐菲摔到一处迭起罗汉。
　　“啊呀——”
　　台下传来男人们的哄笑声。
　　最后亮相时，舞台上只余下五个站着的选手，三号姚芳，五号明玉，七号柳芳，八号张白玉，以及殷璜。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被导师训斥一通。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担当哭诉扮可怜求饶的角色，也就没有人搭台阶了。尴尬了一瞬后，张白玉率先抽泣着哭起来，其余几人也都耸起肩膀，看起来一副懊恼无比的模样。
　　年轻女孩子的眼泪，总是能惹人心疼。
　　四位导师齐齐叹气，终于找到台阶，压着脾气宽慰了一番，只是……转而看向依旧木头桩般站得笔直的殷璜。
　　她像个无聊的看客，在观望一出蹩脚可笑的闹剧。
　　“你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羞耻心？”
　　“你是不是女孩儿？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团队？”
　　“你们到底把这场选秀当做什么？”
　　……
　　导师们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台上的殷璜却无心回答任何一个。
　　“问你话呢，殷璜！”
　　“说什么？”殷璜呵了一声，道：“为什么不哭？我说过我不喜欢哭。再说，哭有什么用？除了让人不耻和嘲笑。如果错了，就改正，如果失利了，就加倍努力去练习去学习，如果失误了，就爬起来重新来过，如果失败了，就好好检讨一下自己，重新出发。哭，是弱者的行为，是无能的表现，哭，是逃避责任，只会让人耻笑。”说着，她指向刚刚发出哄笑的观众区，道：“我有羞耻心，所以我不哭，因为我不是笑料。”
　　“你——”
　　“至于这场选秀，对我而言只是一场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尽本分，问心无愧即可。”殷璜心里很明确，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个团，也不喜欢这样的虚以委蛇，但如果参加这个选秀是上官玉璜的愿望，而她既然接收了她的一切，她愿意为她忍一忍。
　　反正只有这一件，也是最后一件。
　　“你怎么——”
　　“既然问我懂不懂什么叫团队，”殷璜拉着嘴角，说到这个问题，她的笑有点说不清的邪气，道：“那你应该问这个团队，问问她们是不是真的要成团，而不是我。”
　　导师问得不留情面，殷璜答得刚，谁都没有软化半分，现场气氛瞬间僵硬到几百人的演播厅却如同在冰窖里，冻得慌。
　　转眼，台上台下所有人竟然互相指责起来，偌大的演播厅喧闹如菜市场早市。
　　直播到此不得不暂停下来，里子面子算是已经丢尽。这个选秀从制作到导师，从经纪到选手再到粉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却没有人有团队精神，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自从台上开始争吵，殷璜就默默后退，走下舞台，坐在观众席上，从粉丝的角度去看这个舞台，这件事。
　　华丽的舞台，灯光闪烁，却像个打着灯的闹市，嘈杂凌乱，毫无秩序可言。
　　虽然吵，甚至破口大骂，却没有一个人说不做。
　　这也挺绝的。

　　“可，可以签名吗？”有大胆的女孩儿举着殷璜的照片，问。
　　殷璜坐着的地方，周围很快空出一圈，空地外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敢真的挤过去，他们都还记得，她说过，喜欢她就和她保持距离。可这么难得的机会，谁都不想放过。
　　殷璜这才扭头看周围的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粉丝。他们都说喜欢她。
　　不过，粉丝们喜欢的，是他们臆想中的那个人，而不是真正的她。这是网络上对这个群体的释义，字典上的解释是追随者，崇拜者。不过殷璜觉得这个解释也不全对。因为真正的最追着，崇拜者，是——
　　她想起母王每次上战场时，振臂一挥，紧跟身后那些追随她的将士们，想起母王每次颁布新条例，立刻得到热切回应，想起母王走在大街上，百姓们的热情追捧，人民爱戴她，官员信服她，白王执政的那十年，玄国上下一心共同进退，周围的城池主动要求并入国土，周边的国家频频来访，堪称万国来朝。
　　那才是追随者，是崇拜者。殷璜想，自己还是差远了，她不及母亲，甚至不及王姐。所以她的身边，暂时只有这些今天说喜欢她明天可能跟别人一起骂她的毫无忠诚可言的“粉丝”。
　　不过，不会一直这样的。
　　独孤家的女人，生来就是王者，她该得到更多忠实的粉丝。
　　“不可以。”殷璜拒绝了。见女孩儿失落，她笑了笑，道：“我还没有任何成绩，等我有作品做出成绩，值得被你们追随了，再给你们签。”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原以为粉了个天生丽质的女团爱豆，没想到人家不想靠脸吃饭，只想用实力称霸，活成江湖传说。
　　好酷啊！
　　“殷璜我喜欢你！”
　　“爱你！”
　　“你好了不起——”
　　殷璜摆手打断这些无脑恭维，她从来都不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也不喜欢不实言论，即便是在夸她。
　　她冷着脸无情道：“喜欢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随便说出口，观察清楚了再决定，决定好了再说。”
　　“说了喜欢就是一辈子，要负责的……”想到没说出口的这半句，殷璜忽的笑了。

　　“那齐叔喜欢谁？母王吗？”
　　“你呀，齐叔喜欢你！”
　　“骗人，你分明更喜欢母王！”
　　“齐叔最喜欢小璜，我都不教珏儿——”
　　“那是因为母王亲自教导王姐！”
　　“小醋精！我眼光那么好，怎么会不喜欢你？”

　　“不过能喜欢我，说明你们眼光还不错。”殷璜说。
　　自信又骄傲。
　　“呀！”粉丝们又热闹起来，都觉得得意的小模样儿过于可爱，秒杀众人！这一刻他们都觉得自己眼光就是独到，可不就是好，所以他们喜欢了这么好的她，比昨天更喜欢，比刚才更喜欢！他们也是真的喜欢她，不用再观察了，就是一见钟情，“周六有大咖”那天，就一眼万年的被她秒了！一辈子那么长，可他们忽然就觉得，可以。这样的人喜欢一辈子都不够，因为在这一刻，他们被直击灵魂，简直要爱死她，下辈子也想爱的那种！
　　相比台上的闹剧和别处随时能打起来的古怪紧张氛围，殷璜和她的粉丝们倒是其乐融融，在这个演播厅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独树一帜。
　　不从众的人，自然又惹来是非。
　　“殷璜！你在干什么？！”
　　“……”被点了名，殷璜站起来，从观众席走回舞台，道：“吵完了？继续直播？从第二部分开始？”
　　“……”现实三问，所有人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她早说过了，错了就改，失败了重来，其余都是废话是浪费时间。吵架于她而言，也是浪费时间，是无聊，是可笑。

　　女孩子们补妆后，中止的直播重新开始，这一次，元明华特意找到殷璜告诉她合唱曲目的歌词分配，见殷璜没有半分反应，元明华有些发憷。可是没有办法，殷璜在网上太红了，红到上头亲自打电话来过问殷璜的事情。她现在一点也不敢给这女孩儿穿小鞋了，不仅如此，她还得跟她搞好关系。
　　万一踢不掉她，不，现在的殷璜，没那么容易淘汰了。
　　那……那个怎么办呢？
　　“小，殷璜，明姐太忙了，招呼不周——”
　　“互相理解，明姐，我懂的。”殷璜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并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元明华顿觉轻松一截，到底是个小女孩儿，还是很好哄的。
　　直播开始正常化，合唱曲目顺利完成后，进入第三个环节，单人秀，也是真正的比赛，会被投票打分的环节。
　　现在舞台上只剩下九个选手，一号白兰，二号徐菲，三号姚芳，四号杨柳，五号明玉，六号刘菲，七号柳芳，八号张白玉，以及十号殷璜。每个人都有一首歌的时间，可以唱，可以跳，也可以一边唱一边跳。表演过后，导师们会挨个评论，并打分，待九人都表演后，前五名安全，余下四人由现场观众投票，票数最高的可以晋级，票数最低的直接淘汰，余下两名选手各有一次拉票的机会，由网络投票决定谁去谁留。
　　殷璜把上官玉璜的精心准备，中规中矩的呈现在舞台上，她安安静静的站在舞台上，全心全意的唱这一首，最后一首。对于上官玉璜而言，这是她最后一次表演机会，所以她很用心的准备，殷璜很认真的掩藏起独孤璜的气息，尽量以上官玉璜的状态表演出来给所有人看。
　　那是一首很考验唱功的对唱，但是对于非专业人士而言，更容易被歌词和意境打动，粉丝们则会为演唱者动容，会被打动。
　　一曲完毕，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才爆发出雷鸣掌声。
　　殷璜回神冲着镜头浅浅一笑，不知道上官玉璜唱这一首会是什么感觉，反正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唱一首歌而润了眼角。
　　“我忽然觉得今天应该淘汰你。”一名导师说：“因为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单独出道，没必要组团。你懂吗？你进团，会把别人衬成伴舞、和声。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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