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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
遇见他的时候,正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而她却是污泥里被践踏的霜后之花,生命如轻烟一般即将散去。裹着血迹斑斑的囚衣,拖着恶臭腐烂的伤腿,阿姝被衙役拖进县衙的内堂。即将被处斩的小小女子瘦弱得如一茎秋草,悄无声息的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这就是他第一次见着案卷里杀夫的阿姝的样子。他叹息了一声,一桩冤案,因着 李代桃僵的替罪官司,因着草菅人命的县官老爷,这才嫁人的新妇便险些上了断头台。若非他秋闱得幸,受皇命巡视刑狱,偶然发现这案卷不清不楚,岂不枉然送了这小女子的性命?
许是年纪轻,修养了个把月,十八岁的阿姝如春风拂过的花草,见天儿的水灵鲜活起来。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小孤女,一个是年轻有为的救命恩人,故事自然应该按照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可惜,他是一个极其重视名节的人,在救回阿姝之后就想着该将她寻了一户好人家嫁了出去。而阿姝呢,也心里早存了一个隔壁的年轻后生。于是,这公子便笑着说等过了年便将阿姝许配给那后生,阿姝每每听了便晕红了双颊低头不语。
阿姝出身小户人家,却生了一双白皙柔腻的春葱,人说怀璧其罪,阿姝从没想过因着这双手居然会惹上了韩府 里的六夫人。只因那日韩丞相携六夫人来找自己公子商议一件案子,韩丞相不合多看了一眼来上茶的阿姝的手,六夫人便暗暗留了心。没过几日,便跟公子讨要了去,说是看上了阿姝手巧,要了那府里去做丫鬟。阿姝临走时回过头来深深的拜了一拜,公子忙低声说:“你放心,且先去了那府里小心伺候,等过一阵子我再想办法接你回来。阿姝,韩丞相他……”阿姝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她不懂公子没说完的话,也不知道韩丞相究竟怎么了,她只知道韩丞相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那么公子应该也是要听韩丞相的话的,所以她只好自己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还是得乖乖的跟着韩府下人走。
六夫人长得很好看,韩丞相很喜欢她,大概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歇在六夫人房里,而阿姝就总被六夫人叫在一 旁伺候端茶倒水。阿姝不明白,为什么六夫人定要自己在一旁伺候而不让她的贴身丫鬟随伺,只是每每伺候 的时候韩丞相的眼风如刀子一般丢过来,叫人很难受。日子久了,阿姝渐渐明白了,这府里上十房夫人,还有无数的排不上名号的姬妾,韩丞相肯去哪里歇息都得要靠各人的心思,而自己的这双手只怕也是六夫人的筹码 之一。阿姝也慢慢明白,公子只怕是不能接自己出去了,而那后生与自己的缘分只怕也到头了,想到这里,阿姝反而心里疏朗了很多,死里逃生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尤其是情分。
不过韩丞相也不是总是那么满面春风,从昨天开始,他已经扔了无数个茶杯碗盏了,据六夫人身边贴身丫鬟说似 乎因为朝中有人已经搜罗了许多丞相卖官鬻爵的证据,正在联名弹劾。阿姝不懂那么多,只是公子的脸从心头一晃而过。不过,韩丞相今天晚上回来似乎又很开心,六夫人也陪着他笑得很甜,但是阿姝却瞪大了眼 睛,因为她在后院帮六夫人传晚饭的时候居然看见公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被韩府下人拖了回来。
月近中天,韩丞相抱着六夫人睡得很熟。阿姝偷偷的溜了出去,用平日里六夫人赏下的银钱和一坛老黄酒买通了守卫,毕竟谁也不相信阿姝能干点什么出来,而且阿姝拿着一碗饭来看看救命恩人也是人之常情。就这 样,阿姝混了进去,那公子果然被锁在牢房里。阿姝忽然很感激自己当初嫁个一个锁匠,阿姝用发簪上的银丝捅开铜锁,走进牢房……
半年过去,朝堂上风起云涌,韩丞相终于被浪头打了下去,而扳倒他的正是当年的那位少年公子。在韩府被抄之后,那位公子一个人打开厚重的地牢铁门,久违的阳光射入那黑色的漩涡,公子走下地牢,那里面赫然入目的是一具枯骨、尚未腐烂的发丝里斜斜的插着一支银簪。
“当年你救了我,现在还我来救你。门口的守卫已经喝酒去了,我先帮你梳头,等下你我对换衣服,出了门就往前走,别说话,他们不会管你的。你在西角门花坛里伏着,等到天明换班时候赶紧出去,那个时候没人注意的。”
“我会划烂我的脸,地牢里黑乎乎的,一时半会儿他们认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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