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

　　明渠院里。

　　李昭昭试用了一下檀雅新调处来的香，香味清淡雅致，带着果味的清甜，又带着花香的浓郁，甚是好闻。

　　李昭昭将装着香料的盒子合上，含笑着对檀雅道：“不错，这个当新品放到铺子里去卖，应当会卖得好。”

　　檀雅也很高兴，抿着唇对李昭昭笑，又道：“我下次想试试用茶叶来调一款新的香。”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去试吧，需要什么材料就跟金枝说，让她去帮你备齐。”

　　两人又聊了一下调香的想法，李昭昭又有些好奇的问檀雅道：“檀雅，你调香的本事是谁教的？”

　　檀雅脸上的表情有几分低落起来，过了一会，才说道：“是以前的妈妈请人来教我们的。”

　　“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家中女儿又多，我爹便将我卖了出去。牙婆将我们买回去后，让人教我们琴棋书画、唱歌跳舞，还有调香这些东西。后来我被妈妈卖给了一个小官，几次辗转被送，最后到了邓家，又到了侯府。”

　　“我琴棋书画学得都不算好，唯有调香一技学得甚好，以前教我们的师傅就说我十分有天赋，许多香只要看一看书，我就知道怎么调，甚至不用教。”

　　她说着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从前到了邓家后，邓大人睡不好，也喜欢闻我调的香。”

　　从前邓大人高兴的时候，许诺了她许多的话。她一生颠沛流离，还以为就此可以安稳下来了。结果于他，她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意相赠的玩意儿。

　　李昭昭没有说话，也没再问她以前的事情，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时，金枝进来对她道：“姑娘，千钧来了。”

　　李昭昭点了点头，对她道：“请他进来吧。”

　　檀雅知趣，连忙对李昭昭道：“夫人，那我先下去了。”

　　李昭昭又对她点了点头。

　　檀雅屈了屈膝，然后转身退了出去。跟着，千钧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行礼后问道：“夫人找小人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昭昭抬头看着他，看得直到千钧有些不自在来，才开口：“没什么，我就想问问，昨天府里的大小姐哭着回娘家，是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大约是小姐和姑爷发生了口角，大小姐不高兴所以回娘家来了。”

　　“千钧，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千钧看着李昭昭脸上的表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昨日小姐和姑爷发生了口角，不小心将宋家夫人推到了，宋夫人磕到了脑袋现在还昏迷不醒，姑爷打了小姐一巴掌，小姐于是哭着回来，跟侯爷说要跟姑爷和离。侯爷同意了，今日去了宋家，跟宋家姑爷谈和离的事情。”

　　李昭昭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然后才又问道：“宋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侯爷昨日已经让请了太医去看，太医说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脑袋震到了，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李昭昭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千钧下去。

　　她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对金枝道：“你让人去套马车，我们去看看宋家伯母。”

　　金枝道了声是，然后出去安排去了。

　　而此时的宋家里，赵竦去看过还在昏迷的宋夫人之后，最终让人找到了宋颐。

　　宋颐听完赵竦的话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的瞪着赵竦，怒道：“你们兄妹两人真教人恶心，当日你以我的前途逼迫我娶赵绾绾，如今她想和离，你便又来让我和离。怎么，我宋颐，我宋家是你赵竦的玩物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竦看着愤怒的宋颐，脸上平静，但却颇为认真的道：“我知道当日让你娶绾绾的事情让你颇为不快，我如今也知当日却是我做错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和绾绾既然过不到一起去，彼此分开，或是对彼此都好。”

　　宋颐恨道：“我原本应该有美满的婚姻，贤惠的妻子，你将我的生活弄的一团糟，如今轻飘飘的一句当初错了就可以过去了吗？你想和离，我偏不，我们彼此都别好过吧。”

　　“你并不喜欢绾绾，和绾绾在一起生活你也并不开心，又何必呢。当初的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或许你需要什么补偿，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愿意补偿你。”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

　　说着又愤怒的，故意为难他的道：“好啊，既然你赵家想要和离，那你跪下来，跪下来求我。”

　　赵竦抬头看着宋颐，看了一会儿。最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他撩起了裙摆，然后跪了下来。

　　宋颐一下子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跪下来的时候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没有想到赵竦真的会跪下来认错。

　　就连此时外面陪着李昭昭过来的金枝，从窗户外面看到这一幕，也惊讶的差点叫出声，然后连忙捂住了嘴巴。

　　侯爷平时看着多傲的一个人啊，此时竟然会心甘情愿的下跪。

　　金枝转头去看李昭昭的表情，却见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赵竦，表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着又听里面赵竦道：“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既然我做错了，男子汉大丈夫，跪下来认个错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宋颐拍着自己的额头，昂着头“呵呵”的笑了两声，仿佛是觉得可笑。

　　“你以为你这一跪，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吗，就可以偿还我这一年来所受到的屈辱吗？”

　　“不行，但大约能让我的心里好过一点。”

　　宋颐：“……”

　　宋颐身上的火气顿时又蹭蹭蹭的冒了起来，怒瞪着赵竦道：“赵竦，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好啊，你既然要补偿，那就让一切真正的都回归原位，你把昭昭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我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赵竦脸上的表情顿时敛了起来，对宋颐道：“那恐怕不行，一来昭昭儿不是东西，怎么能还来还去的；二来你和绾绾虽然相处得不好，但我和昭昭儿相处得还不错，我们以后定然能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

　　宋颐因为气愤而浑身都有些颤抖，他指着大门道：“你滚，你滚！”

　　赵竦站了起来，看着他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想好了，我让绾绾过来签和离书。”

　　“滚！”

　　在赵竦出来之前，李昭昭带着金枝先一步离开了。

　　她并没有告诉赵竦她来了这里，和金枝一起上了马车，然后便一直垂着眼。

　　金枝给她倒了一杯水，叹道：“没想到侯爷会向宋家大公子认错。”

　　侯爷从前都是一副天老子错了我也不可能错，就算是我错了那也是你的问题的模样，十分的不令人喜欢。若不是亲眼看见，若是别人告诉她，侯爷会向别人跪下来认错，那她只会将这当笑话听。

　　李昭昭声音沉沉的道：“大约人也是会变的吧。”

　　他这个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坏，也在一步一步学着变好。他想做给她看，想告诉她，他没有那么差，也是真的一件件都在做，想让她改观。

　　李昭昭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街道的两侧小贩的叫卖声，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李昭昭回来明渠院后不久，赵竦也回来了，将手里提着的点心举给她看，笑着道：“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点心。”

　　李昭昭抬头看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赵竦一眼，吩咐金枝将点心摆在碟子里，放到小几上。

　　赵竦看着坐在榻上吃着点心的李昭昭，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问道：“你不问问我今天去做了什么？”

　　李昭昭头也没回：“你若想说你会直接告诉我。”

　　赵竦无奈的啧道：“小没良心，就不能多关心一下我。”

　　李昭昭递给他一块糕点：“要吃吗？”

　　赵竦笑了起来，凑过去张开嘴：“你喂我！”

　　李昭昭将一整块的糕点直接塞进他的嘴巴里，像是塞抹布一样。

　　赵竦仍是很高兴，将口里的糕点一整块咽了。

　　过了一会儿，赵竦起身跑到她身后，伸手从身后圈住她。

　　李昭昭伸手拍了一下他圈在他腰上的手，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一边不满道：“你别稍给点颜色就得寸进尺，在这里动手动脚的。”

　　赵竦抱着她不肯放，对她道：“你别动，我就抱一下而已，又不做其他的。你看世上有哪个丈夫有我这么规矩的，你平时不让碰，我就连一丝都不敢多碰你的。”

　　李昭昭见甩他不开，便也随着他去了。

　　赵竦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李昭昭听到了他极轻的叹气声，然后又听到他仿若有些善感的声音：“昭昭儿，要是宋颐和绾绾和离了，你是不是也想要离开我？”

　　李昭昭冷冷哼道：“就算宋颐不和赵绾绾和离，只要有机会，我也照样会离开你。”

　　“昭昭儿，我们好好的行不行，你别总是想着离开。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一辈子。”

　　“你喜欢我哪儿？我看能不能改一改。”

　　“哪儿哪儿我都喜欢，你改了我也喜欢，只要是你，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李昭昭因为他的话一时有些怔怔的，过了好一会，实在找不到话来回应他，于是像是回避自己的情绪一样，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她说的莫名其妙是指什么。

　　赵竦又将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悄悄的笑了起来，跟着道：“我就当你答应了。”

　　*** ***

　　宋颐和赵绾绾和离的事，大约是婚姻的两方都没有意见，进行得十分顺利。

　　按照大徵的习俗，夫妻和离，女方的一半嫁妆要留给男方。赵竦大约有心想要补偿宋颐，也确准备将一半的嫁妆留给宋颐。

　　宋颐看着他，哼道：“用着你们赵家的东西，我怕我晚上做噩梦。”

　　他什么都不要，打定主意了要跟赵家彻底了断。

　　他们住着的宅子也是赵绾绾的嫁妆，宋颐另外找了个小宅子，刚租赁下来，便让宋献收拾东西搬过去，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宅子里多呆。

　　宋夫人也已经醒来了，除了还有些虚弱，身体倒是已经没有大碍。

　　她跟着宋颐兄弟离开宅子的那天，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虽说当娘的不应当盼着儿子婚姻不顺，但是宋颐和赵绾绾过不下去，总是这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分开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赵绾绾这边，和离的事情全部都是赵竦为她周全的，她只除了和宋颐签和离书的那日和宋颐见了一面。

　　她回到自己曾经的寝卧，看着宋颐手脚麻利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忍不住讽刺道：“恭喜你了，终于脱离苦海了。”

　　宋颐回过头来看着她，亦是呵道：“你呢？你又是真心喜欢我才想嫁给我的吗？”

　　“赵绾绾，别把别人都当傻子，也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心里藏的那些小心思。”

　　“哦，我藏了什么心思了，你倒是说说看。”

　　宋颐讥讽的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说话。

　　一个对着自己的继兄怀着别样心思的女人，因为知道自己的心思世俗不容，自己以后迟早也要嫁人，于是想找一个身份看得过去不会让自己丢面子，出身又不太好容易掌控拿捏的人嫁了，然后继续和自己的兄长做亲亲好兄妹。

　　只是中途出了自己想不到的意外，兄长娶了别的女人，还喜欢上了娶回来的妻子。

　　宋颐懒得和她继续纠缠，拿了东西转身准备出去。

　　等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赵绾绾道：“赵绾绾，你有病你知道吗？夫妻一场，我劝你尽早还是去治。”

　　宋颐觉得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在建议，然而他跟着得到的，是赵绾绾直接扔过来的茶盏。

　　宋颐侧身一步躲开，看着碎在地上的茶碗，最终什么都不再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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