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古有感

　　前几日做了一个政治倾向的测试，社会文化方面我是标准的中间派，经济方面稍微偏左，政治观念则左的厉害，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极端保守□□的地步。我想这和我看过的书以及看书习惯有很大关系。
　　少年时期看的最多的书来自西方，小说哲学都有，相当杂，以前和别人很骄傲地夸过海口，只要你能说得出口的西方经典名著我基本都看过，中学生见识大多不够广，这句话算是基本真实。那时比较迷恋的是尼采和佛洛依德。后来大了些，注意力慢慢转回自家老祖宗。我厚着脸皮夸奖自己一句吧，夸的是自己对文字的领悟力，尤其是古文，除开春秋战国那种比较艰涩的，汉唐以后的文，基本都可以不用辞典顺着读下来，而且读起来往往心神激荡十分陶醉，以前看韩非子和庄子，文字流畅，大气磅礴，大声读出来的时候，几乎可以忘记周遭一切，还有一次早读，读诸葛先生的《出师表》，读到那句“不求闻达于诸侯”，眼眶都湿了，发现这点后，十分羞愧，趁人不注意偷偷擦去。上了大学，人变得惫懒浮躁，就不看书了，以至于荒废许多年，重新捡起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看那些文言文已经有点难。
　　我是一个偏爱古风的人，这点稍微熟悉我的人应该都知道，如今尤甚。为什么如此喜欢？说起这个问题，我想先岔开话题，谈谈我的高中班主任，那是个年轻人，师大还是西北大的研究生毕业，学中文，回来教语文，在当时的我们看来，觉得他迂腐不堪冷冷淡淡，平日里也不见对我们班有什么热情的举动，还个自己住的小破宿舍起了个名字叫澡雪斋，平日里监督自习，始终只看一本古文观止，实在是奇怪至极。后来班里和他对着干，最后集体弹劾了他。他离开前，在班里开班会，一直说到10点多，具体讲了什么我都忘记，反正班会结束许多人哭哭啼啼出来，很后悔，却来不及。很多年过去，如今回想起来，他说的很多话都极对，印象最深的那句就是“极高明而道中庸”，这句话我跟很多朋友说过。
　　说起这个老师，是因为他很有古代读书人的感觉，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对中国古代典籍其实所知甚少，而且不成体系，零零碎碎，碰到好的就抓一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如今我觉得幸运。我幸运自己诞生在这个国家，幸运自己是汉人，是五千年文化继承者中的一员，这种感觉无比强烈，令我骄傲。虽然这个国家现在还穷，坏的地方异常多，时常让我失望，但是她骨子里的东西，从古到今，未曾变过，平日里看起来猥琐懒惰贪小便宜狡猾懦弱的中国人，一旦在危难关头，就会爆发出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巨大力量，这种力量之美，令人炫目。比如去年的地震和奥运火炬传递。这种精神，是从我们的祖先那里，蜿蜒至今的。我想这就是我热爱怀古的原因，因为这样大的国家，这样大的民族，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是铮铮烈骨笑傲日月，事实上，过去几千年，真正留在史书上留在人们心中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历史浓缩了这一切，今天的我们去看，去读，翻过几页，已经是一个朝代的更迭，当中几百年腥风血雨，荣辱悲欢，不过是几千字的论述，但是当中人性和民族的光芒，被集中起来，通过文字的形式，流传下来，到我们眼中。
　　所谓怀古，怀的其实是古人的心。
　　怀古的范围很大，我只挑我想到的几点来说。
　　美有两种极致，一是淡泊清雅，一是霸道狠戾。淡泊式的就不多说了，以前说的很多。这次说霸道狠戾式的，我要说的人物不是什么帝王将相，甚至许多人都不太熟悉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朝代，比如以前我就以为他是汉朝的，最近对他感兴趣，是因为看到了他写的两首诗，都是咏菊 。
　　菊花是中国古代文人总爱咏的物事之一，凌霜独自开，并不艳丽，十足的雅致，非常适合用来比拟自我的崇高气节。但是这个人的咏菊诗 ，写出了完全不同于他人的味道，他笔下的菊花，杀气腾腾，俾睨百花，非常霸道。
　　说到这里，这个人的身份很明显了。当当当，欢迎黄巢出场。
　　说到黄巢，历史书上大多将他归为唐末的农民起义领袖，但他却不是农民，而是读书人，巢字古体为窠，取的是五子登科之意，可见其父母的期望。然而他屡试不中，之后愤而投笔从戎，鼎盛时期甚至乘坐金色肩舆进入长安城，盛极一时。
　　他在历史上留下的诗只有两首，都是咏菊诗。
　　第一首是落榜之后写的，也是最有名的。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二首是少年时写的。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两首诗很明显是黄巢自比了菊花，而这样有王者之气的菊花，只在黄巢笔下有，无人能出其右。只是看这样的诗，透过字，就能感到诗人满腔的抱负和傲气。如此跋扈，又逢乱世，自当成神器之盗，窃国之贼。其实菊花如果盛开在春夏，反而不会出错，与其他花相比，她没有牡丹的雍容，没有桃花的艳丽，并不出众。她的特别，只是因为她开在一个特别的季节，正如一些人。
　　其实关于霸道狠戾式的人，我最想谈的是始皇帝，但是史料了解不够多，没法说……
　　我对于经历曲折的英雄，向来兴趣多多，比如始皇帝，比如苻坚，比如黄巢，比如朱元璋，而坐收其成的人，比如汉武帝，就兴趣缺缺。波折多的人故事多，故事多当中道理就多，读了这些人的事所学就多。汉武帝有文景之治为他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底，怎么折腾都不会太麻烦，就好比当今社会有个富可敌国的老爸，怎么胡闹也比一般人好，算不得功业。可是落魄书生到窃国大军阀，或者讨饭和尚到皇帝，就艰难的多。
　　说完黄巢，下来再谈些别的东西。
　　读了一些书，真正打动我的，是古人身上蕴含的精神，这种精神，我觉得主要是两个，一个是仁，一个是节。仁是仁义，节是节操。中学时，我是尚道而弃儒的，后来慢慢发现，我厌弃的儒家其实是孟子倡导的儒术，而孔子提倡的儒家，还是非常有前瞻性和教育意义的。仁这点在汉文化方面体现的非常明显，中华民族本就是个中庸温和的民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与欺负别人相比，更喜欢搞内斗。这大概和民族生活的平原地貌有关系，有门学科叫地理人口学还是地理社会学，专门研究地理位置和社会发展的关系，我觉得当中有些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仁是内，那么节就是外。中国的“节”体现最后的就是士大夫精神以及后来的文人气节。这里举例子都显得无意义，因为例子太多。说到这里，我还要专门说一点，那就是“礼”。在孔子那里，礼表面上是核心，他奔波一生就为了恢复周礼。礼这点在如今的社会继承的很不好，反而是东瀛日本和思密达棒子继承的不错，但在我看来，他们只是继承了皮毛，虽然看上去很礼貌，对一些传统文化也继承的很好，但是都只是表面功夫，他们只有礼没有仁，儒家的核心是仁。泥轰日本的血腥过往就不说了，棒子根本就是一副暴发户嘴脸，可鄙可憎。当然，大陆连礼都没继承，更糟糕。汉学的复兴是有必要的，当中文化的断层，群体性的迷茫，唯有用古人的精神哲学，结合西方文化中一些好的地方，合起来才能克服。仁这点深蕴于心，虽然有过鞑靼朝统治列强入侵泥轰骚扰自己内斗造成的断层，我相信这点还是深埋在每个中国人心中的，这是一种来自血脉的民族性，不是想断就断的了得。但是节这一点，流失的现象十分严重。这是为什么呢？我觉得，这主要是没有信仰，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人生存在这个世上，总要信些什么才觉得安全，可是之前的断代，让我们把过去的信仰全破了，新的又还没建立起来，怎么办呢？只能信仰一些物质的东西了，于是出现了欲望物化的大潮，金钱不说，友情物化，爱情物化，前途物化，学业物化，不光物化外在的事物，还物化自己。没有信仰就是没有恐惧，信仰节操的人，恐惧的是祖先与自己内心的原则，信仰神灵的人，恐惧的是死后的惩罚，信仰禅宗的人，恐惧的是轮回报应。没有信仰，自然谈不上恐惧，所以就会在能捞的时候大捞特捞，能害人的时候尽量害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死了不过白骨一堆尘土一抔，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此时不捞不害是傻子。
　　对这一点，我想不出办法，毕竟我生活阅历也就这么一点，才学也是浅薄，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写的很多，最后说一点收尾。对我来说，读读诗书，听听曲子，可以让我安宁，正如我去庙里敬香，檀香气缭绕的时候，跪拜的时候，磕头，起来，凝视佛像，让我安宁。东方文化，就算是霸气，也是有点风雅的，这种风雅，就像晨曦笼罩中的竹林，就像暮色中涓涓的小溪，就像寻常村落里屋舍冒出的一缕青烟，让人温暖。它不同于西方争斗掠夺式的文化和哲学，它倡导的是天人合一，倡导的是内心的平静。我如今喜欢禅宗，慧能过去说过，任何人都可以成佛，这里的成佛，我理解是一种彻悟的境界。弹指刹那，红尘飞烟，基督教里面有一句意思一致的话，叫做“尘归尘，土归土”。我爱看史书，合上卷宗，几千年的历史就从手上过去，沧海一粟，指的正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但就是无比渺小卑微的我们，推动了历史。
　　我求安宁，正是因为自己的不安宁，但我已经开始信一些东西，信天道，信轮回，很多事情，也无法急于求成，一点点慢慢来就是。我如此，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加开心些。就像一句古话，先要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最后用诸葛先生的一句话结尾，它曾做了我很长时间的座右铭。
　　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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