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娘娘

　　白钰听到喊话后满是震惊：“公子，您将真名告诉她了？”

　　洛听风停笔：“京城来的探子可还听话。”

　　“是。”白钰回答。他们遇见“郡主”的那天早上，最后一个不听话的刚好死在洛听风剑下，唯一留住性命的那个被他们日夜严加看守，时不时会通过他朝京城传些无伤大雅的废话。

　　一滴浓墨落在纸上，白钰得了个命令的眼神，不再多问，他识趣地翻窗出去。他与其他兄弟皆是暗卫，平时会乔装成普通百姓围在主子身边，日常任务就是暗中护卫以及处理主子吩咐的一切事宜，那位“郡主”说她找到草药，也不知是真是假。

　　……
　　舟舟踏入慈济堂，由于手上捧着毒草，她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和漫长，她喊了几声洛听风，最后的力气几乎耗尽。鼻间萦绕着淡淡幽香，她不知这花香是否带毒，会不会摄人心魄，最主要的是她没力气，四本书加在一起分量很足，所以她恨不得立即将它们丢出去。说丢就丢，舟舟受不住了，当即将手上夹草药的话本和包花的油纸“啪”一下甩在离她好远的地上，自己又如临大敌，噔噔蹬往后退了数步，她后背贴着墙，因为腿脚虚软而一点点往下滑。

　　“洛听风……”

　　舟舟喉咙干渴，她快喊不动了。

　　洛听风走了吗？三月还未彻底结束，难道他已经心灰意冷，去找以前的雇主抢药了？舟舟答应过帮他留意药草，就算离去，也应该提前和她打声招呼才对。

　　“洛听风……”

　　就像舟舟自己，她就已经与张墨等人说过，接下来的日子不要人陪，如果哪天准备离开，她会提前与大家说。起初张墨是不放心的，可她一再坚持，老先生拦不住，便也由她去了。

　　“洛……”

　　舟舟腿脚疼，只想在地上赖着，可她又嫌地面脏，她衣裳在拔草时不可避免地沾了泥土，她同样嫌弃。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就算身无长物，起码应该干干净净的才好，如今沦落到这个下场，都是因为洛听风。

　　他们两个很熟吗？不算。

　　舟舟不再喊人，她捞起袖子，尽管长跑之后脑袋胀痛得厉害，她还是开始检查身上有没有被花草划伤的痕迹。她检查得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那人从角落的隔间走出来。

　　舟舟扪心自问，她甚至觉得洛听风有些危险，可她毕竟作过承诺，这人却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害得她费尽力气跑上山，变得如此狼狈。说到底，萍水相逢，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罢了，那人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承诺，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感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想看……

　　无人在意。

　　她瞳光逐渐变暗。

　　*
　　洛听风出了隔间，先是看见地上散落着几本书，里面夹签似的躺着几株连根带泥的墨绿色的草和几朵散落的花。再往远处看，角落里缩着一个失魂落魄的舟舟。

　　洛听风从未想过舟舟会找到他要的花，更没想过她会亲手去摘。仿佛在他认知中，远离一切危险，就像她看见刀剑时会躲避一样，这才应该是传说中的乐相逢。洛听风朝她走去，舟舟没抬头，她一手牵着袖子，直愣愣盯着地面发呆。

　　洛听风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唤了一声：“舟舟？”

　　舟舟不理。

　　洛听风半蹲在她面前，看见她袖口上沾了尘土和一小片黑色的花汁。

　　“舟舟？”

　　她依旧不理。

　　洛听风隐约有个不妙的猜想，立即上前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痕。就在指尖接触她皮肤的刹那，乐相逢仿佛一只受惊的鸟，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猛地抬起手腕，挥掌向洛听风扇去，她眸光冷寒，厉声喝道：“放肆！”

　　洛听风眼疾手快钳住她手腕，舟舟使劲挣脱不开，吃痛地叫了一声，这才缓缓回神，神色由刚才的阴沉木然逐渐转变为茫然，并且很快露出疑惑：“洛听风？”

　　“……”

　　“原来你在啊，我找你好久。”舟舟深呼吸道，“我山路走急了，好累，没注意你出现。嘶——”

　　舟舟手腕疼痛，侧眼看向一边，发现自己手臂被对方抬得老高，洛听风收了力道，舟舟迅速收手，警惕道：“你趁我走神想做什么。”

　　洛听风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什么，但这人眼里流露出的神情不像作假，明明是刚才发生的事，她却好像没有丝毫记忆，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这人为什么抓她手腕”上。

　　洛听风垂眼看见她手腕上浮现几道红痕，白皙中透出的印记是浅浅的粉，烙印在皮肤上异常刺目。舟舟的手看上去柔弱无骨，朝他挥来时却铆足了劲儿，他只不过轻轻拦了一下，握住之后还未发力，她就疼得叫出声，洛听风不自觉捻了捻指尖：“没什么，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我已经检查过了。”舟舟甩了甩手，埋怨道，“我在南边的山坡上看见它们，本来打算回来找你，让你自己去摘，可谁知道这花一开一谢好快，你没告诉我这些，也没告诉我哪部分有毒，哪部分作为药用。我实在没辙，只好用书夹几株过来。你说它带刺，让我小心，所以我摘它时可谨慎，但没见它身上有刺，正好你在，快指给我看，它刺在哪里。”

　　“抱歉，是我疏忽。”洛听风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舟舟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她似乎不喜被人碰，坚持说：“我自己可以。”

　　舟舟扶着墙站起来，她腰酸腿疼得厉害，抬起脚步，一点点挪到地上几株毒草附近，严谨发问：“我跑了一路，吸了一路花香，会不会有事？”

　　“花香无毒。”

　　“那就好。”舟舟提起的心落回原地，“你不知道，我刚刚头晕眼花，还以为自己要失去意识。”

　　洛听风神情微凝，旋即不动声色地指给她看：“刺在这里。”

　　舟舟凑上去看，发现所谓的刺原来长在萼片上，又黑又细，几乎与黑色的花瓣融为一体，仔细想想，洛听风给她看的画上也有这个东西，然而刺与花瓣一般黑，让她给无视了。

　　“这几株够不够，不够的话你自己再去南边山坡找，那地方草很矮，附近几乎没有树。”

　　“够了。”洛听风瞥了一眼窗外，暗卫心领神会，立即出发去寻。

　　洛听风拖来椅子给舟舟坐下，马上又去寻了茶杯，给她倒一杯清水解渴。

　　“多谢，你救我一命。”他说。

　　舟舟眉眼弯弯接过水，抿一口边沿，细细品味其中甘甜：“算你还有良心。”
　　得了这声谢，她总算觉得这趟没有白跑。没办法，她也不想跑的，可她就是这样心善。

　　洛听风将各处收拾好，拎起话本抖了几下：“可惜弄脏了你的书。”
　　他目光从书封上掠过：《驸马传》。
　　余下三本分别是：《进京记》《赶考记》《升官记》。

　　洛听风丝毫不觉得惊讶，毕竟乐相逢从前就喜欢才子，可他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喜欢这些？”

　　舟舟将自己在书铺的经历娓娓道来：“我遇见一个老秀才……”

　　她说得畅快，结束后将余下的水一饮而尽，惊奇自己今天话格外多，心道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同。舟舟留心到洛听风没有佩剑，暗暗称奇道：难怪。

　　她就说这人气质怎么变了，去掉剑后，意外撇掉几分生人勿近的气息。

　　舟舟胆子大了起来，只见洛听风接过空空如也的茶杯，要为她再倒一杯水。舟舟视线随着他握杯的手移动，这人手指修长而有力，握住的茶杯是白色的，杯壁散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可是与他骨节分明的手相比，竟是手更赏心悦目。

　　洛听风倒水如斟酒，舟舟看得有些醉了。

　　*
　　入夜，山寺静谧唯有虫鸣，门窗紧闭，狭小的屋内，烛火平静地照亮桌面。

　　桌角堆着清理过后的话本，内容皆不算丰富，舟舟看书速度飞快，不用半天就将它们全部扫完。

　　舟舟向小师父借来纸笔，她见识不够广博，暂时没有别出心裁的想法，一切灵感全部源于近日见闻。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写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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