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

作者: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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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何枝可依?


      离开卡瓦村落的当天下午,人们头顶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惊雷,顷刻间浓云如墨泼满苍穹,顿时暗无天日。几声沙啦啦的响动,骤雨倾盆瓢泼而下。

      这一场骤雨,就是宣告着在二次大战中举世闻名的缅甸雨季的开始。孤军战士背着包,扛着枪,一步一滑,步履维艰,踉跄前行。由于离开云南的时候还是冬天,他们身上的军服还是冬季的棉服。棉服吸饱了水,便紧紧箍在身上,溽热潮湿。许多人发着高烧,拖着已经发软的脚步,艰难地跟着队伍,却仍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手中的枪。

      地上的积水不知有多深,落叶漂浮在水上,坑隐藏在水下。每个人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因为每一步都可能会摔倒。依丹跟着眷属,被大雨淋得湿透的头发披在肩上,脸上已经分不清雨水、泪水还是汗水。

      从离开三岛算起,孤军在雨林中跋涉了足足有十二天。走出雨林的时候,已经是民国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所有人都已经麻木,甚至连欢呼的力气也没有了。部队驻扎在小猛棒郊外,等待交涉员和向导进村查看情况。

      依丹抱着肩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低着头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看到有泪水从她眼角缓缓渗出。先是无声的流泪,而后变成了极其压抑的轻声啜泣。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女孩,眷属们忙着哄孩子,战士们则大多数抵不住疲倦阵阵袭来,歪坐着睡去,或者虽然睁着眼睛,眼神却是空洞或者游离的。

      当交涉员一阵风似地跑出来宣布,谭忠部队正驻扎在小猛棒,并且计划明天离开小猛棒进入大其力的时候,无疑是给部队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战士都在一瞬间惊醒,爆发出了迟到的欢呼声。紧接着,开始整队,进入了小猛棒。

      仿佛是天意注定,一路上尽管艰难险阻,孤军却一直没有扔掉一台已经损坏的电台,虽然一直没有人会修理它。似乎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使得他们千里迢迢一直带着这个已经近似于摆设的东西。而今他们便明白了为什么那种超自然的力量让他们一直带着它——谭忠的部属中刚好有人会修理电台。

      电台修好后,部队终于和政府取得了联系。孤军满怀希冀地发出了电报,得到的答复却是极度的冰冷:“政府目前困难,无力援助你们,请自谋出路。”李国辉将军不敢相信政府竟然会这样抛弃他们,命令部下再次发报。然而反复几次,得到的答复如出一辙。

      大家的希望落空,便成了绝望。

      “政府不管了,我们怎么办?”戴兴桦茫然地自语。他在黄埔受到的教育就是誓死效忠党国,可是如今党国已经不屑于他们的效忠,他们该如何?同样迷茫的任应建一拳砸在身边一棵树干上:“管他怎么办,反正坚决不投共就是了。剩下还有哪些路可走?占山为王?落草为寇?”钟铭夏盯着天上的一片云出神,突然开口:“如果我们放下武器,会发生什么?”戴兴桦一时间没有领会到钟铭夏的用意,莫名其妙地问:“放下武器?为什么?”任应建则本能地脱口而出:“没有这种假设,因为我们绝不会放下武器!”

      钟铭夏听了他们两人的回答,收回目光,决绝的语气中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惆怅:“我们不能放下武器。因为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军人,现在进入缅甸的土地,在缅甸政府的眼中就是侵略者。可是我们却不得不做侵略者,因为除此之外我们无处可去。对于流亡在外邦的军人来说,放下武器就等于死亡。”

      “我们明明是一群被国家抛弃的孤儿,却反而成了侵略者?”戴兴桦皱眉道,“小猛棒是个三不管地带,缅甸政府驻军只到大其力,再往东都是少数民族土司和马帮还有华侨的势力范围。而且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军人,当然要以中华民国的国界为准,。共产党在去年匆匆忙忙地和缅甸划界,将边境大块土地拱手送人,明摆着就是要陷我们于‘侵略’的不义之地嘛!”任应建也接口:“兴桦说的是,在中华民国和缅甸划界之前,我们不承认任何所谓的‘中缅过境’!这地方原本就是未定国界的边境区,因为共产党别有用心的丧权辱国,就变成缅甸国土了?”

      钟铭夏叹了一声:“应建,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可是缅甸人不这样想,共产党做了有违法理却对他们有利的事情,他们就会为了利益承认原本不合法理之事。”任应建虽然理解钟铭夏所说,却仍忍不住道:“就算缅甸政府坚持认为这是他们的国土,那么从人道和情感的立场上,还不肯放弃对我们这些只求一枝栖身暂避风雨的孤军穷追猛打吗?”戴兴桦闻言也接口:“难道缅甸政府都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们,缅共就会在苏俄共产政权的扶持下,猖狂地在他们空空荡荡无人把守的后方发展起来?”

      戴兴桦的话似乎很有道理,钟铭夏也明白,可是却只有耸肩苦笑:“兴桦,应建,如果缅甸政府有这样的觉悟和远见,并且还有道义的话,那位依丹姑娘,也就不用跟着我们受这一路颠沛流离之罪了!”

      说到这里,他们才注意到了另一边的依丹。依丹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木桩上,手里玩着肩上垂下来的头发,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人谈话,听到钟铭夏的最后一句时,全身突然一颤,手也骤然僵硬,停止了动作,扭过头去,一滴泪滑过脸颊,落在地上。

      三人被依丹的反应吓了一跳,钟铭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触到了依丹的伤心处,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在依丹面前蹲下来:“对不起,依丹,刚才我不该说那些话,我真的不是有意让你难过……”戴兴桦和任应建也紧跟了过去。依丹摇摇头抽噎着说:“没关系,我只是想家了。”又想勉强做出笑容让他们不要担心,可是却连嘴角都翘不起来,泪珠也抑制不住地一对对掉下来。

      钟铭夏知道是自己闯的祸,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任应建注意到依丹看着钟铭夏时有些畏惧和疏远的眼神,便拉了拉钟铭夏,递了个眼色,拉着他到了稍远处,留下戴兴桦一个人安慰依丹。钟铭夏有点纳闷,正想发问,任应建猜到钟铭夏想问什么,抢先说:“铭夏,你上次那么盘问依丹,明显是吓到她了!”钟铭夏愣了:“我如何吓到她了?”任应建皱皱眉道:“亏你还是宪兵,你都没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吗?就像胆小还不小心做错事的小孩缩在角落里看着严厉苛刻的私塾先生。”

      “我……”钟铭夏有些意外,“这次是我失言,光顾着道歉了,我还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说着抬头看了看戴兴桦和依丹那边,依丹正用戴兴桦的手帕擦着眼泪,脸上带着微笑,虽然笑中还带着苦涩,却能够看出她的心中应该已经平静了许多。看到依丹不哭了,钟铭夏才松了一口气转回来。

      任应建饶有兴趣地看着依丹擦干眼泪,戴兴桦又和她说了些什么,任应建和钟铭夏这边听不到,只看到依丹伸出一根小手指来,戴兴桦也伸出小指,两人勾了勾手指,戴兴桦便起身向他们两人这边走来,依丹也站起来向眷属们那边而去。

      “嘿,兴桦,你和她说什么了,还拉勾,有什么秘密啊?”戴兴桦才一走近,任应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戴兴桦微微一笑:“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最后拉勾,就是我答应她不告诉你们我们说了什么的。”“哦——”任应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促狭地笑起来,钟铭夏也笑着朝戴兴桦胸口亲热地捶了一下:“兴桦,人家是看上你了吧!”

      “你们别乱说,才没有。”被两人一笑,戴兴桦的脸突然红了,“她只是说了一些关于为什么难过的话,因为我告诉她有些话讲出来会好受很多,她才说的。”说到这里,戴兴桦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钟铭夏的后背:“铭夏,你盘问依丹那次究竟用什么凶神恶煞的眼神看她了,她怎么那么怕你?”

      任应建闻言,露出了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而钟铭夏只有一脸无辜和无奈:“我真的没有对她凶……”任应建不屑地撇撇嘴:“算了吧,还说你没对她凶,就你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都把人逼哭了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问,知道的人知道你是宪兵,是做这个的,不知道的不得以为你有多铁石心肠!”

      “我……”钟铭夏无话可说,语结了几秒,突然反问:“应建,你这么维护她,莫非你有什么想法?”说罢,露出了反击得逞的胜利笑容。任应建却不在乎地一晃脑袋:“兴桦你听听,有这么转移话题的吗?我这明明就是为人家说句公道话!”

      说笑归说笑,然而这并不能完全抹去战士心中的彷徨,他们还在等待着李国辉与谭忠的商讨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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