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

　　温凉
　　我也想要被收藏，
　　免我苦，
　　免我伤，
　　免我流离他乡，
　　免我无枝可依，
　　免我死无人葬。
　　[Lin×许风晓]
　　Lin是我的室友，当我拿着广告敲开这家的门之后，就注定了我们今后会在一起相伴一段时间。她有着微卷的长发，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修长的四肢。我很喜欢她的眼睛，墨紫色的，这让我想起一种名贵的木材——紫檀。
　　价钱公道室友满意，我立即就在那儿住下了。二室二厅，一厨两卫，外带一个露台，采光也不错，我很喜欢。

　　从床上爬起，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我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眼，唔，十一点了。下床走出卧室，又晃悠到露台，果然看到Lin正斜躺在竹椅上看书，长发随意的挽起用一支簪子插着，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来，穿着长袖睡衣，袖子高高的挽起，露出修长的手臂来，她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宝贝，”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我，“我饿了。”
　　她笑，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唇轻轻的划过我的唇瓣，“先去洗漱吧，我去做饭。”
　　餐桌上摆放着不知名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捏住一片花瓣，凑近了闻，柔嫩的花瓣手感很好，我把花瓣压在唇上，微凉，张开嘴咬住，撕扯到嘴里咀嚼，苦涩便在舌间蔓延开来。Lin端着菜走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放下手中的盘子，她一脸无奈的伸出手指点在我的眉心，“你呀，人家花招惹你了么？”
　　“因为我饿了呀。”我抓住Lin的手指，抬起头冲她灿烂一笑，“宝贝宝贝，你真好。”我兴奋地叫，因为我注意到她端来的东西了，是鱼头汤，并且也注意到整个餐厅都弥漫着一股鲜味，从椅子上跳起，我快步走入厨房中拿碗筷。
　　由于我做的东西向来只以吃不死人为标准，所以可想而知，那些东西的味道将是多么的糟糕，所以饭全部是Lin在做，不过我也是有付出的，像洗碗擦桌这类的活儿就归我。我偶尔会跟Lin开玩笑，说，看啊，我们这样多像是夫妻。而Lin每每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Lin还在上大学，并自考着些什么，我没有询问过。我呢，则是在打工，闲暇时写点东西，依靠这些来攒钱旅行，然后挑一个喜欢的城市住下，再攒钱，再离开，如此循环。当我跟Lin说这些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示出羡慕或是不解，她只是笑，然后说：“恩，你果然是这样的人呢，四处飘荡，随遇而安，风一般的人儿。”我亦笑，伸手去揉她的头，她躲开，我便追上去，她反扑，两人就在客厅的地板上打闹起来。
　　笑够闹够之后，换好衣服整理好头发，我们一同去逛超市。Lin对酸牛奶有着异常的热爱，我则是弯着腰挑选着咖啡。有一对中学生情侣从我们身边走过，穿着相同的校服，手牵着手，热烈的讨论着什么。Lin见了，便笑着走过去抱住我的手臂，我微低下头，可以嗅到她发间的香气，我说：“宝贝。”她答：“甜心。”那之后，便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吧，我们依旧一同生活，比朋友亲密，却也不像爱人。
　　好比如说，我们知道对方的一些小习惯，却不知道对方的过去。好比如说，我们从来不曾提及爱情，提及未来。

　　虽然是南方，但这个小城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并且由于是在南方而没有暖气，半夜在冰冷的被子里睡不着，便抱着被子枕头摸到Lin的房间，把自己的被子叠在她的被子上，放好枕头钻进去，似八爪鱼一般的扒住她。Lin被我弄醒，迷迷糊糊的皱着眉看我，“你好冰呀。”然后抓着我的手帮我取暖，并把我冰凉的脚夹在她的腿间。我天生体寒，很难暖起来，那一夜，是我睡得最香的冬夜。
　　冬天的早晨人总是格外慵懒的，由于是周日，我没有去上班，Lin也没有课，我们便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坐在床上各干各的事。Lin在读书，我抱着电脑敲字。“Lin。”我突然叫。
　　“恩？”坐在我旁边的Lin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我对我爸没什么印象。”我突兀的开始叙述，Lin把书放下，理理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看着我，这是她在表示她很认真在听我说，“他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
　　那是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我是在夏末入住的，在相识四个月后，我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事。是的，在这之前，我们虽然生活得极其融洽，宛如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但我们不约而同的没有问及对方的事，任何。好比如说，我不知道Lin的中文名是什么，好比如说，Lin不知道我家乡是何处。
　　我合起电脑，想了会，慢慢的说：“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他说他认识我的爸爸，他说，我的爸爸是个很沉稳很温柔的人，有着微卷的发，漆黑的眸，喜欢摆弄一些植物。我就想，如果他没有死，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父亲呢？应该是很温柔的吧，有着宽厚而温暖的手掌，有着温和的笑容，会同我一起蹲在小花园里种花，会帮我讲解功课，纵使我再调皮也不会真的生气……”
　　“你的母亲呢？”
　　“她改嫁了，在我十岁的时候，唔，应该挺幸福的吧。听说，那个男人很爱她，听说，他们有了一个儿子。”
　　“十岁？”
　　“对呀，从那时起我就我自己过。”微眯起眼，我笑起来，“妈妈每月都会给我钱，并且偶尔也会来看看我。不过，待我足够自立后，就很少来了。这样也好呀，我才能无牵挂的四处行走。”
　　Lin静静地看着我，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在她的眸中晕出点点的金光，我想起了紫檀中一个品种，金星紫檀，上品中的上品，质地坚硬而细密，色泽墨紫，木质棕眼孔里闪耀着有光的金点。她拉开被子，将我抱在怀里，我感觉到她的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
　　闭上眼，我忽然间落泪了。
　　身后的体温很温暖，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我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流淌过的痕迹一片湿润的冰凉。
　　女性的身子不及男性那般的宽厚，略显纤细，骨骼清晰，但依旧柔软，依旧温暖。那天我窝在Lin的怀中，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Lin不发一言，只是抱着我，细心地用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头。我忽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就好似，无论发生了什么事，Lin都会一直这样待在我的身边。安慰并不需要言语，只要在身边就好，只要，存在就好。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的，特别是对于我这样，可以算是无所事事的人来说。Lin最近很忙，似乎是临近毕业在找工作了。而我呢，则在这个大好的春光之下，生病了。原先只是喉咙疼，并没有在意，在我上班回来，睡了一个午觉之后，就烧起来了。
　　浑身发烫、绵软、酸痛，Lin在发现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之后伸手试了试体温，立马把我重新按回床上，顺便拿被子把我裹成一条虫，“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买药。”
　　“不用了，我包里头有。”我从被子里头伸出一只手去指放包的衣柜，被Lin瞪了一眼，赶紧又把手缩回去，窝在被子里头看Lin从衣柜里拖出我的包，从里边翻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盒来。
　　“都快过期了。”Lin看着药盒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皱眉，“你都不知道要定时更换的吗？”
　　“太麻烦了啦。”我嘟囔，平时只注意到有药在就好，哪里回去注意它们过期了没有，“不是还没过期嘛，先给我个退烧药吧。”
　　Lin倒了水递了药，看着我吃下之后又把杯子裹好，就去折腾我的那堆药了，我昏昏沉沉间听她说要拿那些已过期或者快过期的药到药店去换，然后，我就睡过去了。
　　醒来后已经傍晚了，出了汗浑身都是粘的很不舒服，我溜下床去洗澡，走到一半被Lin逮到，就要把我揪回床上，“我只是洗个澡！嗷，别揪我，衣服要掉啦，喂！”
　　Lin松开手，抱着手肘一脸女王样的站在前边看我，“我很怀疑你会再次着凉。”
　　“不会的！要不，”我眨眼，“你过来跟我一起洗？”
　　“好呀。”Lin一脸的坦然，反倒是我自己红了脸，迅速的抓着睡衣溜入浴室，无视掉身后的大笑声。

　　有了Lin细致入微的监督，病好得很快，隔天就又奔去上班了。这个城市也显示出了他的南方性格来，温度一下子飚到了三十度，热得我觉着自己有一种要融化了的感觉。回家时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几盒雪糕，想着回去跟Lin一起吃。打开门后，首先看到的竟是一个妇女，Lin站在她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听到开门的声音，齐齐的转过头来看我。被看得有些尴尬，我干咳几声，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冰箱里，“Lin，她是？”
　　“就是你吗？”我刚转过身，发出一个询问，那个妇女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由于她比我矮，为了头皮不疼，我只好顺着她用力的方向低下头，“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缠着我家妙妙？恩？看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恩？长得也不错，怎么是个变态？妙妙别拉我，你滚开！”挥手把前来解救我的Lin推开，妇女继续噼里啪啦的说些什么，大概是方言吧，我一个字也没懂。
　　“妈！别这样。不是你想的那样！”Lin再次扑上来，这回成功的让我的头发脱离了魔掌，我抱着头站在几步之外，一脸询问的看着Lin。
　　“不是？那你为什么不结婚？林百妙！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妈，你到底是听谁乱说啊。”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立马跟我回去，再也别见这个女人。走！”说完就扯着Lin往外走，Lin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那个人走了。
　　好吧，我不是傻瓜，当然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妇女的是Lin的母亲，要求她离开我，去结婚。很常见的桥段不是么，不是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而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或者说，这段时间来的平静而安稳的日子，让我误以为，可以永远。我在这个城市住了将近一年，我甚至有错觉，自己会一辈子就这样住下去，跟Lin一起。然而错觉，只是错觉，当现实的棱角划破肌肤，惊醒沉睡中的人，一切梦，都消散了。
　　背靠着墙滑下，我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间，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忽然无法抑制的冷得颤抖起来。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Lin，只是接到了自称是她朋友的人的电话，说她要结婚了，那个男人的怎样怎样我没有听进去，挂了电话之后立即去收拾行李，去打工的地方辞职，去向房主退房，然后，在Lin订婚当天，离开这座城市。

　　一年多以后，我再次回到Lin所在的城市，原因是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里边说，Lin在嫁给那个人之后的一年，自杀了。我无法想象那个温柔沉稳的女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赴死的。
　　照片上的Lin还是那样，有着淡淡的笑容，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墨紫的瞳静静的看着前方。我放下手中的行李，背靠着墓碑坐下。石头是冰凉的，我闭上眼，落下泪来。
　　Lin，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曾想过，若可以一直如此，该多好。
　　Lin，四处旅行直至生命的尽头，难道就该是我的一生吗？
　　Lin，其实我很想，很想，在我推开某一扇门的时候，可以看到你。
　　可以再次看到你那双金星紫檀一样的眼眸冲着我笑，然后说。
　　对我说，你回来了。
　　该多幸福。
　　Lin。从来都是你纵然我。现在轮我纵容你一次。
　　Lin，我不怪你任性的离去，愿你在那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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