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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张老四人看上去很憨厚，在马扎上吧嗒着烟袋，不善言辞，倒是他老伴儿比较活络，听说周嘉妮她们想要草帽，忙热情地笑道：“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瞧着就是利索人。”
“是啊大娘，这不听说您家里会编草帽，想来问问能不能拿东西跟您换几顶！”周嘉妮笑道。
用什么换？当然是用钱换。
这年头私下交易一不小心就会构成投机倒把罪，大家说话都很小心。
不过这种手工编织品还好，逢集市的时候他们都从生产队开上‘自产自销’证去集上卖，赚点钱补贴家用。
国家统购统销的东西就不行了。
但谨慎点总是好的。
最后谈下来，给她们按给供销社的收购价，三毛五一顶。
价格刚谈好，盛洪山带着邱则铭进来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周嘉妮作为代表，跟着张大娘进屋走了一趟，悄咪咪地完成了交易。
她出来，换邱则铭进去。
张老四手艺确实好，会的也多，草帽、篮子、笸箩，编的都很精致，用手摸上一圈，光滑平整，不剌手，看的周嘉妮两眼冒光。
但今天不适合多问。
已经来不及去买围巾了，她们回家拿上灌好的水壶，周嘉妮还拿了件碎花短袖衬衣搭到脑袋上，绕到下巴处打个结，头上再扣上新买的草帽，难看是难看了点，但多少能护护脸和脖子，不然一会儿不光有小刀子一样的玉米叶，还有晒干后落到脸上、脖子上的玉米缨子，擎等着刺挠吧。
站到地头上，她看见邱则铭移开了震惊且不忍直视的目光。
周嘉妮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就被刘翠云婶子赞扬了：“哎呀，你这办法也行，这样省的脸上刺挠。”
周嘉妮笑着看了邱则铭一眼，道：“我也觉得，好看难看搁一边，不受罪就行。”
鼻子里轻哼一声。
旁边的邱则铭歪了歪嘴角。
开工前，周嘉妮掌心震动了一下，她精神也跟着一震，低头摩挲了下手掌。
这么早群里就有人开团发红包了？
抢了个一毛五，接着群里开始发图片，几张色泽诱人的龙虾图片从界面上掠过，周嘉妮咽了咽口水，连价格都没看，坚决地合上手掌。
买是买的起，可吃起来不方便，而且现在日子得精打细算着过，这种解馋不怎么饱肚子的，还是往后排排。
倒是昨天错过的猪肉丸有点心疼，后续虽然也有别的团购商品，但都不是她现在能用的。
接下来群里陆续掠过万向轮高回弹的小矮凳、食品级硅胶面垫、阿胶、万能清洁海绵等好物。
没有心仪的东西，倒是又抢了俩红包，入账三毛七。
日头渐升，温度越来越高，又热又渴，早上吃的那点东西也消化完了。周嘉妮甩甩酸软的胳膊，直了直腰，灌了几大口水，朝右前方瞥了一眼。
邱则铭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时不时撩起来擦把汗。
汗水湿透了他身上穿着的的确良衬衣，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露出里头跨栏背心的轮廓。
想到刚才他那个嫌弃的目光，周嘉妮小心眼地学着刘翠云她们说话的语气，道：“小邱同志，这么热的天穿什么跨栏背心啊！”
邱则铭身子一僵，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过来。
周嘉妮勾着嘴角冲他挑了挑眉，把军用水壶的盖子拧好，弯腰把装了一半玉米的筐子提起来挂到肩上，往地头上送。
走到半路，掌心嗡地一下，她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玉米秸茬，一边进群抢了个7分钱的红包，顺便扫了眼内容。
【精品休闲零食，20只装盐焗风味卤蛋特惠开团，老人小孩都爱吃…团购价19.6/箱，进链接抢购，链接……】
周嘉妮来了精神，飞快地点进链接，对着购买数量旁边的‘+’点了几下，按下付款，选择零钱支付，收货方式为暂存。
界面跳出‘支付成功’，她松了口气：“抢到了！”
卤蛋好啊，这个吃起来方便，有营养还能饱肚子。
五脏庙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卤蛋的香味，发出一串长长地嚎叫。
但现在不是吃的时候，先忍忍。
周嘉妮咽了下口水，拖着发沉的腿肚子挪到地头上，把玉米倒出来，将筐子往肩膀上一挂，又返了回去。
中午收工的锣一响，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周嘉妮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赶紧回家吃饭，吃完饭睡一觉，好好歇歇。”刘翠云招呼着大家往外走。
周嘉妮她们拖着灌铅一样的双腿进门的时候，清炒菠菜已经出锅了。
张惠惠这回没忙前忙后，小姑娘早上起得过于早了些，到底挨不住困，回屋补觉还没醒。
但她们的脸盆里还是打好了干净的水。
赵梅笑道：“累坏了吧？你们赶紧吃饭，吃完睡一觉，两点半开工，我两点十分喊你们，起来直接奔地头耽误不了。”
“好的嫂子，嫂子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都习惯了。”
饭桌上，稀粥泡窝头，就着清炒菠菜，三人吃得狼吞虎咽。
哪怕菜里没放多少油，大家也觉得好吃到不行。
最后一口稀粥进肚，孙萍摸着只吃了七八分饱的肚子，缓了缓才撂下晴天霹雳：“嘉妮，晚霞，赵卫国他们提议要去找大队长理论，觉得给咱们新人分派的任务太重了，不合理。要求他们给咱们一个缓冲和适应的时间，调整工作岗位，或者干半天休息半天。”
周嘉妮眼皮一跳，道：“什么时候去找？”
上辈子也是赵卫国提议的，她响应的很积极，上蹿下跳的样子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可跟生产队对抗，自是没什么好果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
孙萍小声道：“他们只是有这个想法，先询问我们的意见，如果大家同意，晚上收工后在村头那儿集合，直接去队长家。”
她垂下眼皮，带出几分抱怨：“我觉得也不合理，哪能一来就拿咱们当骡子使唤？城里工人刚进厂还有个熟悉过程呢。”
于晚霞眼里既有期望，又有忐忑，道：“能行吗？队里会同意吗？”她看向周嘉妮，“嘉妮你去吗？”
“我不去！这也不是明智的举动，现在秋收正当忙，队长肯定不会同意。”周嘉妮看着骤然落泪的孙萍和有些意动的于晚霞，轻声道，“咱们年轻，咬牙扛一扛，坚持几天，身体适应了就好了，可因为这个在队里留个不好的印象，得不偿失。”
她见于晚霞眼底还有挣扎的神色，道：“你要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妨去问问你表哥他们。”
上辈子于晚霞就被邱则铭他们拦住了，人家没参与，还试图来劝过他们，但是没拦住，只好冷眼瞧着他们犯蠢。
刘爱玲也没参加，下午收工的时候她晕了，被送回老乡家里休息，而刘爱玲的晕倒也加剧了他们抗议的决心。可等第二天结果落定，刘爱玲劈头盖脸把自己教育了一顿，又跑前跑后的替闹事知青向村里道歉……
现在看孙萍似乎意向很大，周嘉妮不好多说其他，道：“带你的也是老知青吧？你不妨听听老知青们的经验，他们那时肯定也面临过我们现在的情况，你问问他们是怎么克服的。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去找了，那你再问问队里当时的态度。”
孙萍擦了把泪，点了点头。
见她能听进去劝，并不似上辈子自己那么执拗，周嘉妮松了口气，道：“好了，其他的先别想，咱们打点水擦擦身上，赶紧睡一会儿，下午还得上工呢。”
她们关上门将脏衣服脱下来，用湿毛巾擦了身上、头脸，换上身宽松点的衣服，躺下休息。
脑袋挨着枕头就着，‘手机’震动都没把周嘉妮震起来，几乎觉得刚闭上眼，赵梅就来喊她们起床上工。
不过睡这一觉体力多少恢复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三人各奔自己的小队。
没等走到地头上，周嘉妮就远远地看见邱则铭换了件深色的棉质衬衣。
她憋着笑压了压帽檐。
等在地头上站定，邱则铭往她这边靠了一步，周嘉妮吓一跳：“你要干嘛？”
邱则铭气笑，就这胆子还作弄他？
“赵卫国找过你吗？”邱则铭道，“我看你也不像没脑子的，应该不至于跟着他们去闹吧？”
没想到邱则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去，也劝过孙萍和于晚霞了。孙萍我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但你们应该能劝住于晚霞。”
邱则铭点点头：“我让白昊阳去找韩阳了，联合老知青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看着帽檐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周嘉妮脑子里蹦出‘狗头军师’这个词。
她突然觉得，上辈子对邱则铭印象不深的根本原因似乎不是他务农时间短，而是他事事都不会自己出头，什么事都是白昊阳跟汪前进在上蹿下跳。
他是那俩人背后发号施令的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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