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命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1）”这是陆放翁的《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其意是说黄河三万里从东入海，五千仞的华山高耸入云的瑰丽景象。

　　茫茫的海面上两只渔船飘荡，船舱里一人正从窗中眺望远处的海面，这人心道，眼下他们的渔船从黄河入海口出发，可不就像诗里开头一句说的一样？

　　这首有感是陆游于绍熙三年所作，此诗还有后两句：“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2）”陆游当年作此诗时，中原沦陷在金人的马蹄下，汉民族历尽屈辱，人人盼着王师北定中原的那一日，对故国的期盼、对本民族所遭受的屈辱在此诗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都盼着王师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原，可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十八年后，陆游逝世，王师仍没能还汉人江山，他临死前也只能留下一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3）”。

　　时光匆匆，算算今年正是咸淳九年，距离陆游作《秋夜》时已过去八十一年，距离他病逝时也已有六十三年，一个甲子过去了，金人气数已近尽，可中原百姓仍是处于异族的铁蹄之下，金人倒了蒙古人又起了来，南宋风雨飘摇，眼见着就是大厦将倾。其实遍翻中原历史，王朝的覆灭是不可抵挡的规律，从宏观的角度看，本没什么稀奇的，一代朝堂灭亡很快又会有新的一代起兴，除旧革新本是常理，说不准还能焕发新的生机，可倘若新一代的王朝是异族人主宰，那对中原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眼下就是如此。

　　自靖康之耻到如今，一个一个异族王朝倒下又兴起，可不变的是中原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

　　船舱中人低低叹了一声，声音轻柔，是个女声。这一声叹完，紧跟着便是一阵咳嗽，有气无力，像是重病在身。

　　这人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夜里风冷，又是在海上，如今正是二月份，天气更冷，加上气候败坏，一年冷甚一年，这人厚衣加深，仍是微微颤抖，唯靠舱里小炉上热着的一壶酒来取暖。

　　她喝酒时将围住脸的厚围巾往下压了压，围巾下竟露出半张烟火燎过遍布疤痕的脸。黑疤与粉嫩的新长的皮肉交错在右脸上，十足得可怖，奇异的是，右脸如此骇人，左脸却光洁白皙，能看出这人右脸受伤前定是个相貌姣好的妇人，可是如今，两张相差巨大的脸拼在一起，只有恐怖吓人，叫人想不到半点和“美貌”相关的词汇。

　　因为喝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这妇人嘴里“嘶”地抽痛了一声。

　　抱病在身本不能喝酒，可又偏需喝酒取暖，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渔船在大海上航行，她乘坐的这条船虽是比寻常在江上来往的江舟要大一些，可仍不过是渔人出海打渔用的，算不上多么舒服。这人又喝了几口，将斗篷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才勉强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船舱浅眠，船舱外侧用布帘隔开的小空间里，一个老丈连同一个青壮汉子还点着渔灯谨慎地盯着渔船行驶的方向，以免不小心在茫茫的海上迷了路。

　　这两人是父子俩，祖辈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老丈行船多年，是远近有名的打渔好手，在海上行驶很有一套，可饶是如此，他此时也难免嘀咕，这船已经远离他打渔的范围很远了，早知不该接这桩生意，万一出了点问题，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可是、可是这人给的价钱又实在多，如今兵荒马乱，他每日出海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从海上回来时，家里人被抓了壮丁或是成了蒙古铁蹄下的亡魂，若是能攒笔钱，他和儿子也能弃了这营生，随便找个地方猫起来带着家里人先躲躲。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看到这次的客人出手极大方，明知道有风险，他也接了。这儿子怕父亲出事，想着怎么也能有个照应，便随船一起来了，好在航行的地方虽是比较以往远了些，但幸而这几日天气够好，海上一直是风平浪静，这让儿子放心不少。

　　老丈的担忧，舱里人大概能猜到几分，所以她把价钱往高里加，如今这世道赚钱不容易，活命也不容易，能冒着风险出来赚钱肯定是有不得不做的难处。她手里钱不算太多，可让老丈一家过几年安稳日子也是尽够了。

　　你问这人是谁，为何夜里在大海上行走，倘若这船上有当年参加归云庄武林大会的人在，想必便能认出此女正是郭靖黄蓉夫妇的爱女，丐帮帮主耶律齐的发妻——郭芙。

　　郭芙。其父是驻守襄阳备受武林人士推崇的大侠郭靖，其母是前丐帮帮主黄蓉，其外公是五绝之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东邪黄药师，其夫是已故的现任丐帮帮主、中神通周伯通的弟子耶律齐。她是名门之后，身世非凡，不是寻常江湖人士可比。

　　她全家驻守在襄阳，抵挡蒙古铁蹄南侵，可是说是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自二月份襄阳城破，郭靖黄蓉夫妇战死，郭家的满门荣耀也尽归于黄土之下。城破之前，郭芙被蒙古骑兵的兵器所伤，丈夫耶律齐护着她被一根长枪将两人一起当胸穿过。蒙古投石机将火箭投上城墙，中箭倒下的宋人何止千百，她的半张脸也是因为掉落的火箭在尸体上燃烧所伤。

　　襄阳城破，吕文焕无奈之下降于元。郭芙因为面目损毁没有被人发现郭靖长女的身份，后被打扫战场的宋军士兵发现仍有气息于是将其悄悄救下。

　　郭芙就这样被救了下来，可醒来之后的郭芙也不是原来的郭芙了，虽然名字中仍然有个“芙”字，可是一字之差，郭芙变成了钟芙。

　　钟芙，编号38357，隶属于时空局下的一名成员，搭档是系统38356，为完成任务穿梭在各个时空中。

　　郭芙是确确实实已经死去了，借用她身体的钟芙很有些发愁。

　　郭芙伤了肺经，长枪贯胸要了她一条命，也要了钟芙半条命，恰于此时是兵荒马乱，任务先不肖说，怎么保住这半条命于钟芙来说才是首要关切之事。

　　郭芙是武林名宿之后，她手里还有几颗吊命用的“九花玉露丸”，这几颗救命药被她好好保存起来，撑不住的时候吃上一颗勉强就能再撑一会儿。

　　襄阳城破在郭靖黄蓉夫妇的意料之中，他夫妻两个为恐中原百姓未来在蒙古人的刀枪之下无还手之力，于是将两本稀世武林绝学《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连同岳飞所做的兵书《武穆遗书》的线索藏于新融的倚天剑、屠龙刀的刀剑之中，只有刀剑相碰才会裂开，藏着秘密的铁片才会指引三本奇书所在，只盼着将来有一日后世之人能利用此书驱除鞑虏，还汉人江山。

　　钟芙醒来之后将郭芙的记忆消化，便准备去寻找这三本奇书。这是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没有绝对的武力做底气，她怎么去完成任务。另外，《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正是她眼下急需的，穿越不代表一键修复，没了这条命那就啥啥都玩完，她可以和系统趁早打包回老家了。

　　钟芙和系统商议了一下，典卖了挂在脖子上的玉貔貅，换了些钱，一路蹒跚到码头，寻了好手的老丈，便要向海上去。也不必去找倚天剑屠龙刀，书就藏在桃花岛上，而桃花岛是郭芙从小长大的地方，再没有比她更熟的了。

　　……

　　天光熹微时，驾船的老丈在外面敲了敲船舱：“女侠，你说的地方到了。”

　　钟芙用围巾和兜帽遮好了脸，裹着一身厚衣服走出船舱。海面上微微泛起波光，反射出一片蓝蓝的色彩，比起夜里深沉的黑，这蓝色反更让人安心一点。

　　老者的儿子去了船尾解开连着后一条船的麻绳，跳上后船将船划过来与前面的船并驾齐驱。钟芙跳上船和这汉子换了位置，对二人道：“此番多谢二位送我过来，这是余下的钱，老丈拿去，如今兵荒马乱，老丈还是暂且停下生意，和家人找一处隐蔽之地躲几年吧。”

　　钟芙给的钱不少，又另外给了买船的钱，这些钱再买十条船都有余，老者便觉得走这一趟是值当的，听了钟芙的话老皱的脸上漫开一层朴实的笑意：“不干了不干了，不瞒女侠说，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了，老朽早就有停工的打算，在船上讨生活的人总有几处熟悉的休息地方，我正准备和相熟的人搬到海岛上去住下。”

　　海岛……是个好去处。

　　老人念叨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生下来。”

　　钟芙算了算历史上元朝起灭的时间，得有将近百年才能等到朱元璋建立明朝将蒙古人赶出中原去。

　　“您做好长住的打算吧，这仗还有得打。”

　　一听仗还有得打，老丈笑意渐退，脸上泛上些许愁苦。

　　钟芙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就连她的明天在哪里她心里也都没个谱，更遑论开解别人，乱世的普通人，谁不是提心吊胆过日子。

　　青壮汉子不善言辞，只对钟芙感激地笑，有了这笔钱，可是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

　　钟芙嘱咐道：“老丈这就回去吧，这几日天气不错，老丈不用担心回去的路上起风雨……再有，若是有人问起最近可见过什么陌生人，老丈最好不要太过提起我，只当我搭了一程往北边走便是。”

　　老人点头：“省的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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