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蜜橘香气

　　仿古的妆，画起来不同于日常妆容，眉毛和眼妆尤其重要，柳湘湘一边化，一边给蒋乔舒讲着。足足两个小时后，她才将头发和妆面弄好，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画的蒋乔舒，冲着一边自己化妆的陈竹说：“这回我赢麻了！”

　　“什么？”陈竹看她。

　　柳湘湘起身，将原本挡在蒋乔舒和陈竹视线之间的自己躲开。还解释给蒋乔舒说：“我和陈竹有若水妆娘一姐之争，从前我俩不相上下，谁都不服气谁。但是，呵呵，今天我赢了！”

　　柳湘湘躲开的瞬间，陈竹看向蒋乔舒，她原本艳丽的容颜，经过柳湘湘这么一画，柳叶眉梢，杏核挑目，如清冷仙女降临人间。更不用说那似笑非笑的唇，不是娇艳欲滴可形容的。

　　陈竹输了，还输的心服口服。

　　她如实夸奖：“顾盼生姿，明眸善睐。确实……”

　　柳湘湘拍手叫好，“就冲你这一句！小竹子，”柳湘湘边跑边说：“你等着，我把赵小南给我屯的一个月的零食都给你吃！”说话间，她拿了一个藤筐过来，“这可是用赵小南偷藏的私房钱买的！”

　　陈竹挑挑拣拣，选了一盒注心饼干，黄色的包装盒上画着桂花，是桂花乌龙口味的，“咱就说，你对赵小南能不能大方点？人家好不容易攒点私房钱，容易么？”

　　“男人有钱就变坏！”柳湘湘看了眼手机，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走，“你帮姐姐换衣服吧！我得回去给赵小南做饭去！他今天上午接了三个摄影的活儿，肯定特别累。”

　　“老公奴！”陈竹笑着跟她摆手。

　　陈竹打开桂花乌龙味儿注心饼干的纸包装，里面明明是两包，她只拿了一包。拆开塑料包装，抽了一根，递给蒋乔舒，“桂花乌龙味的夹心注心饼干，吃不吃？”

　　蒋乔舒才从洗手间走出来，确实觉得有点饿，她举着手，“还没擦手。”

　　“嗯。”陈竹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饼干，只发出这么一声。

　　蒋乔舒一愣，此前从没有人要喂她吃过饼干，甚至在她的生活里，都是待她或唯唯诺诺，或恭敬顺从的下属，连一起吃饼干的机会，都没有。
　　她眼神有那么一下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她坐到了凳子上。

　　没穿高跟鞋的蒋乔舒，跟陈竹差不多，都是167左右的身高，坐着的高度，能让陈竹手里的饼干，刚好和她唇边持平。

　　这下换陈竹愣住了，她内心的小九九，只想和姐姐同吃一包饼干而已。那个“嗯”，是递给她的意思，是让她接着饼干的意思。怎么就变成了自己要喂她的意思？这……惊喜来得过于猝不及防，这是不是说明，姐姐其实还蛮喜欢她的？

　　姐姐今日这身汉服是并蒂莲花和百碟刺绣，整体是粉紫色系的，柳湘湘为了衬托这身衣衫，给蒋乔舒涂的唇膏是并不明亮的豆沙色。

　　这抹颜色，没了初见姐姐时那种烈焰红唇的艳丽，可却多了一种欲拒还迎的撩拨模样。陈竹看着她微启双唇，眉眼含笑看着自己，她觉得喉咙干得要命，牙齿不自觉咬了一下唇内壁，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细小的桂花乌龙味夹心饼干放到蒋乔舒唇里。

　　蒋乔舒顾忌着不要弄花口红，就只吞了一小口，饼干在牙齿上“咔哒”折断。她嚼了几口，浓浓的桂花香和乌龙茶香充斥在口腔里，味道过于惊艳了，“这是什么？”

　　陈竹说了饼干的品牌，也惊讶了一下，“就注心饼干啊？姐姐没吃过？”

　　蒋乔舒一脸理所当然：“没吃过。”

　　“啊？你没有童年么？怎么感觉你是被后妈养大的灰姑娘？小时候，妈妈不许吃饼干么？”陈竹以为所有的小孩都和自己一样贪吃，遇到甜味的零食，立刻变成小馋猫才是，怎么可能错过美食？怎么可能会没吃过？

　　蒋乔舒很自然地说：“确实我是被后妈养大的，我爸他的妻子，是不许我吃零食的。”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该这么说话的。”陈竹之前听姐姐说过“妈妈”、“爸爸”，自然就觉得父母是在一起的。她在那句“我爸他的妻子”里，品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怪在哪里，她说不出来。

　　蒋乔舒完全没当回事，看着小竹子一副做错事的纠结模样，笑着打趣道：“灰姑娘起码还有姐妹，我比较可怜，没有呢。”

　　“姐姐……”陈竹的左手拉住了蒋乔舒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明明自己说错话了，怎么还一副小猫模样，委屈起来了。

　　蒋乔舒半分不生气，还觉得她这样楚楚可怜，看来真是心里知道自己错极了，不好意思，就拍了拍她的手，“姐姐都要三十的人了，这种事情早免疫了。”

　　陈竹心里无比责怪自己，一时间就有些手足无措，她右手里还攥着半根姐姐吃剩下的饼干，随手就塞到嘴里，“咔吧咔吧”磕了起来。

　　“小竹，我们还没出门呢，可是我已经饿了。”蒋乔舒说道。陈竹才要抬手，就发现姐姐吃过的饼干被自己吃了！她心上一惊，赶忙起身，将这事遮掩过去，“那我们赶紧穿衣服，出去吃饭！”

　　陈竹快速帮蒋乔舒穿好层层叠叠的衣衫，自己身上倒是极简单，她将及腰的长发尽数束起在一个白玉的发冠里，身上穿了唐朝圆领的胡服，腰上系了皮革金勾的腰带。妆面剑眉星目，唇色自然，是个潇洒公子模样。

　　临出门时，蒋乔舒考虑再三，还是开了口，“小竹，有口罩么？我怕遇到同事，还是低调点。”

　　陈竹灵光乍现一般，打开门口的储物柜，从里面翻出来一个串珠的面帘，将边上的耳挂扣在蒋乔舒耳上。

　　细细的珠帘，从她的眼下鼻尖，一直垂过下颌，将半张脸遮挡住，又露出极美的一双眼睛来，看着半遮半掩，越发动人了。陈竹得意地“嗯”了一声，随手又翻出了一把手绘的山水折扇。

　　折扇被她攥在掌心，甩手则开，回手则合，陈竹试了两下衬不衬手。扇柄在她右手，合着的扇头落在她左手，敲打了两下，顿时洒脱公子上身。她看着眼前带着面帘的姑娘，右手拿着扇子，以扇挑住蒋乔舒下颌，极风流又轻浮地左右瞧着蒋乔舒的脸，风流倜傥地一笑，说了句：“小娘子，给公子笑一个？”

　　她这架势十足十，太像个轻浮的小公子了。蒋乔舒只觉得好玩又好笑，她说：“电视剧里，不应该是说，给爷笑一个么？”

　　陈竹无奈笑着：“行行行，那给爷笑一个。”

　　蒋乔舒扬起了头，捻了个兰花指，落在扇子上，指尖推开扇骨。她本来想说，走吧，可在对上陈竹那双风情流转的眼时，忽然愣了愣。

　　四目交接的两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陈竹觉得，好像眼神里过电了，蒋乔舒觉得，她好像再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了。

　　两两相望的目光，不知持续了多久，还是蒋乔舒先别过头去，说了句：“爷，走吧，好饿。”

　　陈竹跟上她，没话找话，“姐姐身上好香，像是一股蜜橘的味道。”

　　蒋乔舒走过门口，抬手摸了一把院子里树上的蜜橘，“芸香科的植物，都含有一种叫做柠檬烯的物质，带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橘子、柚子、柠檬里面都含有这个物质，所以很多精油、香水都提取自这些物质。我喜欢闻这个味道，香水里也有。”

　　“那你肯定喜欢佛手柑，那个香味更好闻。”陈竹边走边说：“我明天一早去园子里给你摘佛手柑去。”

　　“你是魔法少女么？”蒋乔舒回头看他，“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都能变出来。”

　　陈竹看姐姐回眸时，面帘和头上的凤簪都遥遥晃晃，晃得心里痒痒的，扇子在她手里，不自觉又想去挑姐姐下巴。蒋乔舒看她又举了扇子，“热？”

　　陈竹闻言打开扇子，“我……给你遮阳吧。”说罢，将扇子遮盖在蒋乔舒头上。

　　两人找了一家临河的饭店吃了午饭，又在一棵大桂花树下的茶寮里喝了两杯茶，等到正午太阳过去了，才又走在若水古镇的街道上。

　　“姐姐，是不是有点累了？”陈竹问，毕竟这层层叠叠的衣服还是挺沉的。

　　“还好。”蒋乔舒头一遭参加汉服节，路上全是穿各类汉服的人，觉得有趣地很，就看着自己衣衫袖口的绣花，问道：“小竹的工作室，还养了一个绣厂么？”

　　“那可能养不起。”陈竹笑道，“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那我带你去看看这个所谓的‘绣厂’吧。”

　　若水古镇里的“南园”，是比较远离商业街的一处公园，镇上的人闲暇时就到公园里坐坐，游客比较少。

　　南园里有凉亭、水榭，皆是在古时遗迹上去增修的，还保留了非常浓厚的传统中国古建韵味。

　　那凉亭唤作沧浪亭，水榭叫做曲水榭。

　　陈竹拉蒋乔舒走过去，介绍着：“曲水榭三面临湖，其实就是个空置的大房间。坐在里面，四面来风，即便是炎炎夏日，也凉风习习，比在家里吹空调舒服多了。村民闲来无事，都愿意到这里打发时间。很多阿姨就会拿着些针线活，到这来绣花。”

　　两人走入曲水榭，里面正有七八个五六十岁的阿姨，边绣花边说笑，看见陈竹来了，都亲切地跟她聊天，夸她穿汉服好看。

　　陈竹同她们一一聊过，才带着蒋乔舒朝沧浪亭走去，“过几天就到了蜜橘的丰收季，阿姨们就都去收蜜橘了，那时候这里就没有人绣花了。”

　　蒋乔舒：“所以这衣服上的绣花，都是她们闲暇时间绣的？她们并不以此为职业？”

　　“嗯。”陈竹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若水古镇的经济支柱，旅游、红茶、柑橘。如果要赚钱，就一定要做这三个其中之一。一个绣娘，要绣活儿好、有时间、还要打出口碑去，才能慢慢赚钱，这三样都做到，最短也得三五年。如果目标是赚钱，那不如早早就不绣花了。现在机器绣花又快，成本又低，更多的人愿意去选择机绣的汉服。这一套并蒂莲的宋制，都多亏阿姨们愿意帮忙，我才能做出来呢。”

　　“你的汉服全部是手工刺绣的？”蒋乔舒问。

　　“不是，那样我岂不是早饿死了？”陈竹笑道，“我放到网店上买的成衣系列都是机绣，竹里馆放的全是精品，算是高定，是纯手工刺绣的。”

　　“我认识的人里，小竹是唯一一个会刺绣的人。”蒋乔舒感慨着，“感觉很多人，拿针线都费劲，比如我。”

　　说话间，两人走到沧浪亭前。

　　陈竹叹了一口气，显然，两人都感觉到了刺绣这门手艺的势微，“我的同学，都是学服装设计这个专业的，是离刺绣这个行当最近，也拥有最多使用频率的专业。我们整个班，乃至整个系里，就只有我会刺绣，这还是我后来为了做汉服，专门学的。这门手艺，可能很快就失传了。”

　　“若是年轻人不学，慢慢地，这个行当也会消失。这么好看的东西，以后生活里见不着了，多可惜。”
　　陈竹看着蒋乔舒目光里流露出遗憾，就生了逗一逗她的心思，扇子又不自觉挑到她下颌，“小娘子这么喜欢，不如就留下来，给我做压寨夫人，在这绣花吧。”她发现自己今天这手真的是太欠了，总忍不住想去去撩姐姐的下巴。心里骂着自己，真的是太讨厌了。可就是控住不住。

　　哪知蒋乔舒也不恼，她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扇子，合上，学着陈竹的样子，反去挑她下巴，也学着她的话，说：“小娘子，给爷笑一个？”

　　正在沧浪亭边上，给客人拍照的赵小南，转头就看见这两姑娘互相撩扇子的画面，感情流露地极自然，画面极美好。他职业病犯了，赶紧抓怕。拍了几张，看陈竹要走，忙叫住了她：“小竹！牵个手！”

　　陈竹一听是赵小南的声音，满脑门子问号，看向他，“小南？”

　　赵小南举着相机，意思他在拍照，又喊到：“自然点，快！”

　　陈竹只好跟蒋乔舒解释：“柳湘湘她老公赵小南，主业是自由摄影师，副业是酒吧小弟。正好让他拍两张。”蒋乔舒点点头，留个纪念也不错。

　　赵小南摄影师范儿上身，一边拍，一边吆喝着：“对！是，笑一点。”

　　“好！可以！”
　　“亲昵一点！”
　　“牵手！牵手！那个公子啊！不是，小竹啊，你现在是公子，牵你娘子的手啊，就是那种不经意往前走。”

　　陈竹眯起眼睛看赵小南，他今天是开了什么天眼，变成神助攻了？她心里偷笑，二话不说，牵起了蒋乔舒的手，拉着她往前慢走着，由着赵小南拍。

　　“可以了，走吧！玩去吧！等我导出来发给你！”赵小南冲着陈竹摇了摇手，抓怕结束，让她两去玩。

　　随后，他以手遮挡着光，看着相机上的回放，自然自语：“哎呦，这拍的真不错。啧，怎么缺了……”
　　怎么缺了接吻的照片呢？
　　话到嘴边，赵小南停了下来，他真是中毒不浅，想让她两接吻，这是怎么回事。

　　他暗暗叹到，肯定是婚纱照拍多了，拍什么人都想到拍婚纱照那一套。

　　和赵小南一样，喜欢抓怕美丽风景和汉服CP的摄影师，若水古镇上不少。

　　刚好，这一对倾城美女加胡服少年的搭配，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被在沧浪亭拍照的其他摄影师抓拍了去。无意间，被发到了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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