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别跑

　　回到朔州城，谢止立刻叫来军医，一边包扎一边听着属下的汇报。
　　“此次夜袭，我们损失不大，只有十几个受伤的，至于匈奴那边，杀了几个将领，军心大乱。”
　　“传令，明日加强戒备，若是匈奴来犯，出城迎敌。”
　　“大人，您受伤了，要是迎敌……”
　　“传我的命令！都被逼到这份上了，木顿肯定会奋力一搏，要是此时露怯，是把朔州城拱手让人！”
　　此次夜袭的目的，就是灭他人志气，涨自己威风，眼下匈奴军心涣散，而朔州军却斗志高昂，此时反击，是最佳时机。
　　“大人，那您的伤……”
　　“无事，”谢止的肩膀还隐隐作痛，他却毫不在意，“准备明日事宜吧，还有，不许把我受伤的事传播出去，明白吗？”
　　“是！”
　　等人走后，谢止才疼得龇牙咧嘴的捂着伤口，中一箭就这么疼了，那沈泽之前受伤，受比这还重的伤，是不是比自己还疼？
　　谢止披上外套，一个人坐在床上，烛光昏暗，他却没有睡。以前觉得他和沈泽能做的事真的好少，和沈泽在一起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如今，都十八天没有见了。
　　第十九日。
　　木顿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发了狠的攻城，双方从天明鏖战到天黑，实在是累得提不动兵器了，双方才鸣金收兵。
　　谢止扶着城墙，伤口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木顿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吗？怎么会攻得这么猛？”
　　梁语猜测道：“会不会是木顿被激怒了，一时失智，所以才……”
　　谢止摇摇头：“不可能，昨夜他能在乱军从中一眼看出我只带了五百骑兵，就证明这人粗中有细，沉着冷静，而且他是从奴隶之子一步步坐到单于之位，若不是心思细腻，早就死了。”
　　梁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他收到了世子要回来的消息？所以才这么急？”
　　谢止眼睛忽得一亮，对啊，要是阿泽回来了，到时候两面夹击，木顿自然着急，所以，阿泽什么时候能到朔州？
　　“大人，您别担心，木顿这么急，世子肯定离咱们不远，说不定，明天就到了呢？”梁语看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安慰道。
　　“是啊，说不定，明天就到了。”谢止微笑的看向远方，明天到不到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他能到就好。
　　谢止在城墙上站了一个时辰，直到梁语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他才暂时回到营帐休息。或许真的累了，一躺到床上，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谢止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可是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手指怎么也动不了。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一阵火光映进他的视线，脑子“嗡！”的一声，他不顾身体的疲惫，急忙起身朝外面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
　　“木顿攻城了！”
　　冷风吹过，让谢止昏沉的大脑逐渐清醒，他急忙走上城墙，看到城下火光冲天，他稳住心神，急忙敲起战鼓。
　　“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向城下的匈奴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身旁的人就已经倒下，可是谢止丝毫不给他们回神的机会，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让城下的敌军慌得六神无主，直到五轮箭阵结束之后，冲上来的敌军已经倒下了大半。
　　“大人，还有最后一轮。”
　　“留着！”
　　城楼上的火把也已经点燃，照得朔州城如白昼一般，“放水！”
　　虽然这几天没有下雪，但是还是吹着冷风，一盆水泼在身上，冻死只是倾刻之间。
　　木顿在远处喊话：“谢止！你好歹也是朔州守将，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大周的人，都是这么无耻吗？”
　　谢止冷笑一声，大声说：“卑劣？无耻？木顿，你拿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当肉盾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手段卑劣？你悍然发动战争，把匈奴百姓拖入战火，怎么不想想自己无耻？你只会对弱者呲牙么？丢人现眼的废物！”
　　木顿气愤的哼了一声，“你们大周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攻下了大周，死点人又算什么呢？”
　　“哈哈哈！”谢止嘲讽的指着他，“木顿，喜欢我大周文化可以来虚心学习，我大周人心胸开阔，以礼待人，必会好好教你。你把我们的东西偷过去，倒把自己搞得不伦不类，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难道你没有听过，我们大周也有一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还不等木顿说话，谢止又高声喊道：“将士们！对面的人，就是杀害我们百姓的凶手，践踏我们土地的强盗，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
　　城楼之上，气势高涨，谢止的却头重脚轻，他知道，自己多半是着凉了，胳膊上的伤口也已经裂开。
　　梁语担忧的劝道：“大人，您在这里指挥就好，不要下去了。”
　　“我站在这里，和我下去，区别还是很大的，”谢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拿起剑就带人下去了，“梁语，要是我死了，替我照顾好他。”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还是知道的，但是大战之中，他身为主帅，是所有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倒下，不能退缩。
　　苍白无力的脸上满是坚毅，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黑甲在火光下泛着寒光，谢止一声令下：“出城！迎敌！”
　　随着谢止的命令发出，士气大涨，目光凛凛，如群狼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大战一触即发，这一刻，每一个人都激起了身上最原始的兽性，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将面前的敌人杀死。
　　谢止头昏脑涨，但是挥剑的速度却没有减慢，他要活下去，冲破眼前的黑暗，去迎接自己的光明。
　　等他回来，他要告诉北疆所有人，他们在一起了！
　　活下去，在那个老头子的墓前告诉他，他谢止，即使不走他安排好的路，也没有给谢家抹黑！
　　回去，找到那个陷害沈泽的混蛋，一剑杀了他！
　　他们一定会胜利，可是他不一定能活下去，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鲜血溅了他一脸，剑柄沾了血，变得粘稠湿滑，砍人也不那么利索了，谢止眼前出现了好几道幻影，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那点残存的意志。
　　“沈泽，你怎么还不来？”泪水滑落在那满脸血污中冲出一道明显的痕迹，背后一阵痛感传来，他浑身吃痛，剑拄在地上，半跪着。
　　梁语及时发现，连忙冲过去，将那个背后偷袭的匈奴兵斩杀。
　　“大人，您怎么样？”
　　“没事！继续杀！”背后传来的同感，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手上的速度有快了起来。
　　直到太阳升起，鲜血又一次染红了脚下的大地，谢止所有的体力已经耗尽，即使再被砍上一刀，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他是死了吗？
　　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所爱之人，死在战场上，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再见那人最后一面。
　　“嗖！”
　　一根利箭，直直的朝着他的面门射来，谢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躲避了。等那根箭离他越来越近时，从旁边也射来一支箭，正好命中那支箭的箭头。
　　谢止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忽然笑了。
　　沈泽一身白衣白甲，手持弓箭，眉眼凌厉，却在和他对视时充满柔情。
　　是幻觉吧？不过在死之前，能再看他一眼就够了，哪怕是假的。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落入沈泽的怀抱，“我回来了。”
　　他轻轻的将谢止拉到马上，眼神对上的木顿，脸上一抹嗜血的笑容：“杀过去！”
　　惹怒了北疆的战神，只有死路一条。
　　沈泽一到，朔州军士气大涨，一路追杀，木顿看到沈泽的那一刻，就知道事情已经失败，果断下令朝可汗王庭的方向撤去。
　　沈泽看了看怀里昏迷的谢止，心疼的揉着他的眉心，叫来梁语，“让他活着，等我回来。”
　　梁语的语气饱含责备：“世子，您还要离开？”
　　沈泽无情的扭过头，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木顿大败，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匈奴那块地也要划入大周的版图。”
　　他不敢再去看谢止，他怕他真的看了，就再也不舍得离开，可是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梁语张了张嘴，还是把要说的话吞入腹中，带着谢止去医治，又急匆匆的收拾战场。
　　傍晚，谢止悠悠转醒，旁边只有一个年轻的军营给他熬药，“什么时候了？”
　　“谢大人，您醒了？”年轻军医兴奋的叫了起来，“您放心，世子及时赶到，木顿已经跑了，朔州城安全了！”
　　“世子呢？”谢止只关心他的去向。
　　军医兴致勃勃的说：“哦，木顿在葫芦口被埋伏，世子已经将其击杀，他如今正在唐州，收拢北疆兵马，过几天就要打到匈奴去了，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大胜了！”
　　“又走了啊……”谢止喃喃自语，原来看到的不是梦，只是醒来后，他又一次离开了。
　　军医又说：“世子传信说让你好好养伤，其他事都不用操心，对了，梁校尉也去了唐州，朔州彻底安全了！”
　　“我知道了。”谢止神色恹恹，原本等着沈泽回来，想把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都给他说，可是从头至尾，自己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唯一印在脑子里的，就是他一身白袍，笑着把他揽入怀中。
　　喝完药，一阵困意袭来，重伤加风寒，够他躺十天半个月了。
　　不知道伤好之后，他能不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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