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有时候，大自然很神奇。

　　昨天他还在哈尔滨，下午四点天就黑了，大雪劈头盖脸砸到身上，穿着波司登加厚的羽绒服都冷。

　　今天他站在三亚，下午四点的天却亮得像是上午九点，阳光不要钱的洒在脸上，只穿了一件卫衣都嫌热。

　　李佑辛走出航站楼，刚拿起手机拨通号码，一辆粉色宾利就开到了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个摇着手机的黄毛脑袋，“师父，人家来接你~”

　　女孩眉眼弯弯，笑容甜美。

　　这是他的徒弟唐大梨。

　　李佑辛挂掉手机，仔细打量了两眼粉色宾利，调侃道：“哎呦，车不错啊，哪儿租的？”

　　“租车哪能整这色儿啊！”唐大梨受到质疑，立即就冒出了东北腔。
　　但很快她就又捏起嗓子，嗲里嗲气的撒娇，“这可是人家自己买的~”

　　李佑辛听着头疼，却没办法。
　　网上就吃她这套。

　　李佑辛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又绕回车前，“看起来不像新车，二手？”

　　“嗯呐。”唐大梨点头，“该省省，该花花，开出来都一样，”

　　“确实。”李佑辛附和了一句，开门坐到副驾，“先去直播间看看，你们别给我整出岔子。”

　　“您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亲自选的品，还叫了烈哥一起参谋呢。”唐大梨拍着胸脯保证。

　　李佑辛点点头。

　　孙烈也是他的徒弟，在食品类算是带货一哥了，靠的就是眼光好，渠道广，总能找到价格便宜，质量合格，又对消费者胃口的东西。

　　唐大梨见此笑得更加开心。
　　第一次主事儿，她比谁都希望今晚的直播大获成功。

　　“走喽！”

　　唐大梨扬起笑脸，一脚下去，准备迎接豪车带来的速度与激情。

　　起步，喷了两声，停在原地不动。

　　……

　　李佑辛看向唐大梨。

　　唐大梨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么回事？”

　　李佑辛问：“你怎么开来的？”

　　“就这么开来的。”唐大梨一脸茫然，“来的路上什么问题都没有。”

　　李佑辛下车，打开发动机盖，转头问，“你确定这车只是二手？买车的时候找人验了吗？”

　　“验了，只有过小剐蹭，前保险杠有损伤。”唐大梨越发焦急。

　　李佑辛顺势看过去，很快就找到前防撞梁的拆装痕迹。

　　这绝不是小剐蹭。

　　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没时间纠结这个。

　　李佑辛合上发动机盖，拍了拍手上的浮灰，“行了，找人过来处理吧，我们先打车走。”

　　唐大梨点头，先叫了网约车。

　　机场将网约车都规划到停车楼，而停车楼在他们正对面。

　　李佑辛从后备箱取下行李，和唐大梨按照导航的指引赶了过去。

　　网约车站点，车已经在等他们。

　　李佑辛放好行李箱，开门坐到司机旁边，让唐大梨去后座。

　　司机说：“稍等，我还有一个人。”

　　“还有？”李佑辛看向唐大梨。

　　唐大梨连忙打开APP，订单显示的确实是拼车。

　　“我好久没有用……”

　　“没事，下次注意。”
　　李佑辛抬手阻住了她的解释。

　　唐大梨点头，不再吱声。

　　司机等得无聊，左右扭了扭屁股，打开了车载音响。

　　“Pika pika pika”
　　“Pi pi ka pi ka pi pi ka”

　　车厢里回荡着皮卡丘之歌。

　　“叮——”电梯到达。

　　最后的乘客走出电梯间，大地色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腰带饶了一圈系在衬衫外面，宽松的袖口只露出一双手，愈发显得鹤骨清瘦。

　　他环顾四周，径直走向贴着皮卡丘的网约车。

　　司机哼着歌关掉车灯双闪。

　　李佑辛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脸不敢置信。他低头打开黄历，再三确认上面写了今日宜出行。

　　真他大爷的冤家路窄啊。

　　李佑辛手指滑动，删掉了APP。

　　汽车缓缓驶离停车楼，冷色的灯光转换为暖调的日光，车厢内浮动着淡淡的白茶香，与座椅皮革的味道混成一体。

　　李佑辛睁开眼睛，屏住呼吸，怀疑自己流年不利。

　　作为一个主播，他卖过许多香水，有好的，有坏的，就算用香精兑酒精喷满一屋子，他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香。

　　可现在……

　　越闻越难受，越闻越恶心。

　　他先是抬头，然后低头，最后忍不住回头。

　　“兄弟，不介意我开窗吧。”
　　李佑辛呲起个白牙，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看起来比三亚刺眼的阳光还要阳光，内心却阴暗得能养活几百只潮虫。

　　后座的男人抬起头，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

　　李佑辛莫名其妙多解释了一句。
　　“车里太闷，哈哈。”

　　男人没说话，回应的他是一阵清新的风，后座的车窗已经打开。

　　李佑辛耸耸肩，回头把前边的车窗也打开，让空气对流。

　　白茶与皮革的味道散去，车厢内只有风和阳光。

　　李佑辛深吸一口气，把路上的破事抛到脑后，琢磨起晚上的直播。

　　汽车继续行驶了半个小时，停在互联网产业中心。

　　“到了，两位。”司机用熟练的语气说道，“请您给个好评呗。”

　　“好的。”李佑辛微笑下车。

　　等车走远，他当即冷下脸，转头对唐大梨说，“给差评。”

　　“啊？好的！”唐大梨连忙点头。

　　又走了两步，他停在原地，“算了，还是给好评吧。”

　　唐大梨眨眼，改掉评价。

　　李佑辛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的向中心大门走去。

　　五层，海南天佑科技有限公司。

　　穿着红卫衣的男女聚在前台，等候着老板的大驾光临，幻想着自己能从中脱颖而出，被老板慧眼识英，成为佑品旗下日入28w的一员。

　　“来了，来了。”孙烈远远看见李佑辛就招呼着众人站直。

　　“老板好。”

　　左右鞠躬欢迎，土味，但好用，放在直播间里尤其热闹。

　　“师父！”孙烈小跑上前，从李佑辛手中接过行李箱，目光却越过李佑辛，看向跟在后面的唐大梨。

　　目光相接，唐大梨瘪嘴，摇头。

　　路上还是出了岔子。

　　孙烈收回目光，笑呵呵的请李佑辛往休息室走，“您一路上辛苦了，我预备了一些水果点心，您吃着，听我和大梨给您对下今晚的流程。”

　　休息室里摆了双钩车厘子，晴王葡萄，拿破仑，黑森林，和土家酱香饼。

　　李佑辛摘了个葡萄放进嘴里，就拿起土家酱香饼坐到沙发上。

　　唐大梨和孙烈一人一句，从1分钱的福利酱油说到2998的北极甜虾礼盒，再从1999的智能手机说到1块钱1箱的福利椰汁，全程不离要放的福利，但从头到尾没提过1分钱的福利到底什么时候放。

　　你要是问到底什么放福利？
　　别急，等会儿就放了。

　　唐大梨和孙烈说得口干舌燥，李佑辛却已经转移到按摩椅上。

　　他现在很少直播，平常都是让徒弟们上，男男女女，吵吵闹闹，也算是流量矩阵，分手都能赚个热闹钱。

　　最重要的是，如果哪个徒弟出了问题，小事他就按着徒弟道歉，大事直接切割，哭着说被蒙蔽，不仅不会被连累，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

　　当然，年货节这种重头戏，他是要出场的，而且必须刷足存在感，好让他的家人们记住，福利是谁给打下来的。

　　李佑辛关掉按摩椅，对唐大梨和孙烈说道：“你们把顺序重新弄下，太拖沓了，实在不行把美妆挪走，给陈漂亮去做单独的品类，她那边更垂直。”

　　唐大梨卖服装，陈漂亮卖美妆，受众相似，品类又有交叉，彼此看不惯。

　　对于这种竞争，李佑辛乐见其成。

　　毕竟她们带货销量节节升高，他在中间的抽成就嗷嗷上涨。

　　“我知道了。”唐大梨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拉着孙烈去调整货品顺序。

　　李佑辛抬起华为手表，看了一下时间，闭眼打盹。

　　晚上八点，佑品直播间准时开播。

　　热场的唐大梨卖力吆喝，孙烈拉着人在后面鼓掌造气氛。

　　李佑辛出场，介绍年货节的具体安排，食品生鲜，数码电器，服饰美妆，所有品类，应有尽有，确保佑品所有用户都能买到合心的产品。

　　他振振有词，信誓旦旦，好像真的是在为大家谋福利。

　　直播间回应声如潮，评论刷得飞快，就连他也不知道有多少真实的。

　　李佑辛退出镜头，唐大梨接场。

　　唱念做打，嬉笑怒骂，她和孙烈将小剧场演了一个齐全。可惜节奏还是拖沓了，虽然靠福利吊着直播间人数，但评论已经开始不满。

　　“家人们，别急，都别急！一分钱的酱油是人手一份的福利，不用抢，点一下关注，在这个直播间的家人都有。大家领了我们的福利，也关注一下我们的产品，这样我们才能给大家发福利。”

　　唐大梨焦头烂额，李佑辛看了一眼后台数据，用手整理了一下发型。

　　“你废什么话，直接上链接。”

　　李佑辛走到台前，教育起不懂事的徒弟，徒弟认错，表示又学到了。

　　这是老剧本，唐大梨配合熟练。

　　“哎，大梨啊，年货节没开始你就出错。”李佑辛突然叹气。

　　这不在流程中，也不是老剧本。

　　“这样，我个人自掏腰包，给大家道歉！直播间的每人，每人啊，一份年糖礼盒，一块钱的年糖礼盒。”

　　李佑辛沉痛，李佑辛心疼，李佑辛鞠躬。

　　李佑辛转头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7081，上那份。”

　　最好的东西永远在他手里，最好的福利永远是他来放。

　　“师父……”　唐大梨故意表现得期期艾艾。

　　“继续做。”李佑辛微笑鼓励，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镜头。

　　直播结束时，后台显示的销售额刚好破亿，礼花彩纸洒满直播间。

　　李佑辛简单讲了两句，就将庆祝留给下面的人，转身离开公司。

　　车停在产业中心门口。

　　“佑哥，我来。”穿着红卫衣的青年上前，殷勤的帮他打开车门。

　　两手交叠，李佑辛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眼带笑意的看着李佑辛。

　　很漂亮，但撞号了。

　　李佑辛抽手，对孙烈说：“换个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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