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风舒浅对那晚的事缄口不语，对待她还是淡淡的样子，但练昕薇已感觉不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反而留意到他时不时会露出连自己都不自知的浅笑。为了看到他那丁点笑容，练昕薇总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书屋，偶尔也买几本回去也不会怎么看的书。
　　他们的相处有了一些微妙的转变。
　　练昕薇很享受这种转变，甚至希望转变得更深入。越相处下去，她发现越来越多关于风舒浅的小习惯，比如他喝粥从来不加葱花，而且不喜欢吃猪肝，却很爱吃鱼肉。比如他喜欢白色和黄色，最讨厌黑色。比如他午觉睡醒后总会发好一会儿呆，比如他对于一个建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代表他心里是赞同你的。比如有时候他会问你需要什么书，其实不是他好客，他只是太闲了。比如……若是看到他已睡过午觉却还躺在躺椅上，不是他懒，而是他身体又不舒服了。
　　与安澄一的外露不同，若非疼到极致，他连痛都是隐忍的。或许因为这样，练昕薇对他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疼。愈了解他一分，对他的喜欢就愈加深。
　　“快要国庆了，你有什么计划吗？”练昕薇好奇地问。
　　他还是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坐在柜台前计算着营业额。听到她的问话，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你有看到过书店国庆放假的吗？”
　　“偶尔放一次有什么关系？”她小声争辩道，“自己不也经常放假……”
　　他突然沉默了一会，在她以为自己说错话时，他勾起一抹揶揄的笑：“你要约我？”
　　她呆了两秒，傻傻地问：“你肯让我约？”
　　他眨眨眼，说：“想去哪里？”
　　练昕薇心花怒放，笑吟吟地提议：“我家那边有个景点，离这里挺近的，我们去那儿玩玩？”
　　他许久没有作声，练昕薇心中惴惴不安，不住地偷瞄他的神情。
　　他终于点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练昕薇立刻在心中大喊一声万岁，放五彩礼炮。
　　一直到回公司上班，她的心情都是无比激昂的。
　　柳云深忍不住取笑：“干嘛一脸花痴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他答应十一和我去玩。”她笑得无比幸福。
　　“风舒浅？”她惊讶的问，“你们什么时候又升了一等级啦？”
　　她不满地拿笔戳她：“又胡说什么？只是去玩一下而已。八字都没一撇……对了，你呢？约成功了没？”
　　柳云深一脸臭屁地说：“那当然，我柳云深约他他敢不去？”
　　“去哪儿？”
　　“秘密，我要与他二人世界，你千万别跟来，我不想来个四人行。”她一脸嫌弃。
　　练昕薇朝她摆摆手：“这句话应该我说。”
　　两人相视而笑。

　　在没有弄清他发病的原因前，练昕薇不敢再去他家为他做饭。她害怕再次承受从心脏衍生出的那种痛。
　　她曾想直接问他，可思及他那时眼底埋藏的悲哀与难堪，她不忍心再伤害他，或是伤害自己。她也想去问医生，但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施，便因为一个人的强硬闯入而知晓了一切。
　　安澄一便是那个以强硬手段闯进来的人。
　　在书屋里看到安澄一的瞬间，练昕薇仿佛听到了天塌的声音。不知道他和风舒浅说了什么，两人分别站在柜台里外严竣地对峙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练昕薇冲进来质问。
　　安澄一皱起俊眉，委屈地说道：“你不是要和我去看电影的吗？”
　　“呃。”练昕薇倒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一下忘了，你先回去，迟点去找你。”
　　安澄一俊美的脸上却已不见天真，竟是冷酷无比，看着风舒浅的眼神充满蔑视：“你就为了他忘了和我约会？”
　　“你说什么呀？”练昕薇有些生气。
　　“难道不是？”他讥笑了一身，说，“你每天都来这里却不买书，不是为了见他是什么？”
　　练昕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你又派人跟踪我？”
　　他此时却一脸无辜，眨眨眼：“我关心你，这有错吗？”
　　也就只有安澄一能这么理直气壮，旁人可能会以为这是他的狡辩，只有她知道那是他的真心想法，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她已克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怒气，大骂道：“当然有错！我又不是犯人，你凭什么跟踪我？”
　　“那你也有错，你不是也撇下了我来见他？”他无比委屈，孩子似的瞪着她。
　　练昕薇发觉自己无法与他沟通，只要他认定的，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只会照自己方式去想去做。
　　“那是两码事，我承认忘记和你约好是我的疏忽，但你不能……”她气得说不出话，“你可以打电话提醒我呀！”
　　“然后再让你随便编个理由把我哄回去？”他撅着嘴不满地抱怨，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风舒浅，露出古怪的笑，“你接近他不就是因为好奇嘛！昕薇从以前就是这样，越不知道的东西就越想知道。我已经帮你调查过他了，你还不知道他的事吧？”
　　练昕薇怔忡地看了看他，又看向风舒浅，那人慵懒的神情无异，瞳孔却刹那间紧缩。
　　“昕薇，你知道吗？他是个孤儿哦，没有多少钱，而且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他注定活不过明年，谁喜欢上他都会倒霉的。”他说得居然很幸灾乐祸。
　　练昕薇从来不知道安澄一说出的话可以这么恶毒，她呆呆地看着被他中伤的那个人，他苍白着脸，还是那淡淡的表情，眼中甚至没有波动。她却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那抹细细的受伤，这样隐忍的他，这样沉默的他，无一不让她心痛，让她怜惜。
　　她之前就怀疑过，没想到是真的……难怪他的身体如此孱弱……她的心头不断地揪紧，不断地胀痛。
　　“安澄一，你实在太过分了！”练昕薇愤恨地瞪着他，她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想他就此消失，永不再出现。
　　他意识到她是真的很生气，于是闭上了嘴，却仍不解地看着她，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练昕薇怒视着他满是疑惑的单纯眼神，恨极他那该死的情感缺陷！这样的他，她即使对着他骂上千百遍，他也不会有所醒悟。若说以前对他的这种缺陷是一种无力，现在却是一种绝望！
　　“你们都给我出去。”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练昕薇怔怔地看着他，无法开口拒绝他。他的样子很疲惫，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眉间有着隐忍的不适，虽然站得很挺拔，却微微颤着抖，身体也许已支撑到了极限。
　　若是她不离去，安澄一断然也不会，这样一来倔强的他更无法得到解脱。思及此，她纵使心里难过，也不得不狠心离开。抓过安澄一的手，恶狠狠地说：“走啦。”
　　“哦。”安澄一乖乖地点点头，由着她拉着自己离开。

　　“昕薇，我们去看电影吧。”安澄一兴高采烈地建议。
　　练昕薇根本不想与他说话，闭着眼坐在车上不理他。心里还在担忧着风舒浅会不会又不舒服，会不会再发病……只要一想到他有什么意外，自己的心就无法平静。
　　“昕薇，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派人跟踪你了，好不好？”他总会在惹恼了她之后再讨好她。
　　“本来就不应该！”她低吼道，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她很焦急，后悔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要是……她真的不敢想像。
　　他立刻嬉笑地赔罪：“是是是，我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现在没心情。”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可是你答应我的……”他带着幽怨瞪着她，那神情任人看了都会不忍拒绝。
　　可练昕薇不是萧羽，也没心思再纵容他，说：“我很累，我要——”
　　“你答应我的。”他俯身自上而下盯着她，眼睛含着危险的冰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让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说一声不，他就会咬断她的脖子。
　　安少爷又出现了！练昕薇感到一阵脱力，绝望地逃避了他的眼睛。
　　“去电影院。”他对司机吩咐道。
　　坐在电影院里，练昕薇无法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执着，明明他也不在意放映的是什么！
　　“安澄一，你不是说要看电影吗？它在你正前方，你看我干什么？”练昕薇烦躁地瞪住他。
　　“是啊，不过只要跟昕薇来，看什么都无所谓。”他笑嘻嘻地注视着她，突然歪头想了想，一脸正经地问，“昕薇，我可以吻你吗？”
　　什么？她瞠目结舌，不明白他怎么转到这个话题。
　　他当做默认，凑过来浅吻了她一下，笑道：“昕薇的唇好甜，你也来亲亲我好不好？”
　　练昕薇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被吻了？她一脸茫然，蓦然想起风舒浅的那个深吻，她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昕薇别害羞，来亲亲我嘛。”安宝宝会错了意，贼笑道，“不然我又要亲你咯，而且不是刚才的那种哦。”
　　练昕薇一惊，难道他也会……犹豫了一下，快速地往脸上亲亲一啄。
　　他皱起眉不甚满意，撇嘴说道：“为什么亲脸颊？”说完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一把凑过去狠狠吻住了她。
　　练昕薇无比震撼，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吻过她，那是因为他的思想很单纯，不知道原来吻也分很多种。可是今天，他居然给了她一个与风舒浅一样的舌吻！
　　她惊吓到了，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舔舔薄唇，这很平常的动作被他做得极具□□和诱惑，他魅笑道：“果然这才叫吻，昕薇好甜。”
　　她气得浑身发抖，颤着音问：“你从哪里学来的？”
　　安澄一却以为她吃醋，急忙解释：“我没有跟别的女孩接吻啊，是萧羽教我的！”
　　萧羽？！她怔了一下，问：“他教你？”
　　“对啊，他突然凑过来吻我我还吓了一跳，不过他说我要学习这招来吻你的话，你会很惊喜的。”他得意地说道，“我可一次就学会了。”
　　萧羽他居然拿自己来当挡箭牌……练昕薇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随即一脸严肃地说：“你千万不要在萧羽面前舔嘴唇，知道吗？”连她都给迷了好一会儿，要是萧羽终于忍受不了把他给霸王了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迷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练昕薇看着他，叹了口气。他就是有本事让你无法对他生气，只能自己憋到吐血而亡。
　　他又想到什么，欢快地提议：“昕薇，下星期国庆长假，我们去旅游吧？”
　　“不想去。”又补充一句，“我要回家一趟，中秋都没回去，家人唠叨着呢。”
　　“那我陪你。”他又说。
　　她是与风舒浅一起，被他知道还得了。于是立刻回绝：“不用了，你也回去吧，你家人也肯定牵挂着的。”他家在美国旧金山，只要把他怂恿回去，他就有一个星期都不能纠缠她了。
　　他挣扎了一下，说道：“好吧。”不是向她妥协，而是他也害怕家人会飞回来逮他回去。安家就只有他这一棵独苗，自然把他疼到天上去，要是知道他又为了她不回家，她会被撕成两半扔到海里喂鲨鱼的。
　　练昕薇总算松了口气，为十一长假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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