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首大人只想养树妖

　　长灯化成叶子从围着蛊域的墙缝中钻出去后，暮北又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将剩下的漏网之鱼清扫了个干净。

　　最后一个人眼珠泛白吐血倒下的那一刻，齿轮摩擦转动的声音响起，围墙在“喀喀”声中缓缓下降，一阵带着雾气的阴风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暮北用力眨了几下眼，把目光投向前方。身后的埋骨坑和蛊域早在围墙彻底褪下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后山道平整，仿佛从前的一切恐怖都是幻影。

　　面前就是再平常不过的铺了枯枝的泥泞山道，蜿蜒的道路没入远处的拐角，消失在一片暮色中。拐角之后便是万魔渊崖底的最低处，抬头望去，隐隐能看见两处断山的石台。

　　石台之上，左右护法圣殿俨然耸立，透着一股幽森的气息。

　　暮北双拳紧攥，定定地盯着右护法圣殿看了片刻，然后脚步沉重地沿着山道向前走去。然才刚走几步，他倏地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用灵力将自己的脸抹了一把，换了副全新的面孔继续前进。

　　之前的假脸皮因为时限到了，失去了伪装的效果，干脆被长灯撕了下来。这回，暮北只是将自己的五官微调，改变了些许气质，并没有特意营造凶神恶煞的效果。这么做确实能省下不少灵力，但对他而言真正的意义只在于击杀裴青离的那一刻能尽快变回本来的样子，好让昔日的仇敌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了谁的手上。

　　这条山道一路走来出奇地顺畅，没有坑洼，没有幻境，连腐臭的魔气都淡了许多，仿佛真的应证了成连的那句话。然当暮北走过拐角，踏进一片泛着紫光的黑暗领域时，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几乎是在踏进这片领域的第一秒就脱力似地跪坐了下来，丹田下方的魔珠震颤似狂风中的乱铃，几乎要碎裂开来，跳脱他的体内。周围来自曾经魔帝的强大魔气像之前几次一样涌入他体内，不过又和之前有所不同。

　　之前的魔气是侵蚀，这次则是搅碎和撕扯，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一部分，只不过后来逃了，要把他一寸一寸地就地割解，然后任由他在黑暗中腐烂，重新与这片浊土融为一体。

　　暮北拄着凋零，汗雨如下地撑起身，眼前的景物都成了重影。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身穿蓝纹黑袍的身影，那身影站在压顶，半睁着毫无生气的双眼向前迈出脚，俨然一副赴死之态。

　　剧烈的头疼冲击下，他看不清周围的其他事物，唯独看清了远在崖顶之上的那个人，甚至能理解他的眼神。可怕的是，他对那身影心生畏惧，不敢仔细辨别他的相貌，只敢在气息中共情绝望。

　　到底是谁……

　　又一股魔气直驱体内撞向魔珠，撞得暮北周身一晃，再抬眼望去时，崖顶的人已经一晃而过地消失了。这时，脖颈上的琥珀吊坠流起一层绿光，暖融的灵力缓缓注入经脉，让暮北得以扶剑喘息。

　　暮北抹了把汗，用力摇头唤醒自己的意识。魔珠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不曾停歇。这震荡并不止因为外界魔气的刺激，还来源于魔珠里面封着的两股同源而不相容的力量。那两股力量像是两个同时苏醒的仇敌，一睁眼便要斗个你死我活。

　　再这样下去，魔珠就要碎了。暮北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艰难地移到山壁边上，左手拄着剑，右手撑着墙，一步一顿地挪着步子。

　　纵然成连在他利用那个假身份说第一句话时就识破了他，可这并不代表成连就对他无所忌惮，所以成连对他说的那些应该是真的，万魔渊底是最好走的一段路。那么既然不是万魔渊有古怪，就只能是他自己有问题了。

　　难道他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应该不是，否则魔界早就派人来抓他了。

　　因为体内的魔珠？可是据师尊所说，里面只是封着当初魔帝附身他留下来的魔气。这些都可以用魔珠回到魔界后产生了强烈的感应来解释，那么那些古怪的梦和幻境又是怎么回事？

　　暮北感觉不仅魔珠要爆，自己的脑子也要爆了。好在他擅长杞人忧天的同时也擅长自我开导。兴许别的人也会产生幻觉呢，别瞎担心。

　　反复安慰了自己几遍，暮北好像真的镇定了不少。虽如此，他眉头却一直紧皱着，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种自欺欺人只是暂时的，他身上绝对有从前忽视了的问题。

　　魔珠是师尊封的，师尊绝对有事瞒着他。

　　思及此，暮北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又急又气。负面情绪一上来，周围的魔气立刻乱舞起来，大有将他吞没的趋势。区区一个拐角，几步路的功夫，暮北感觉自己走了有几个轮回那么长。

　　待他费劲全身力气转过拐角来到正崖底，迎面一座山壁堵住他。山壁光滑平整，竖直非常，上面拓着一条细长的石阶，一路往上。

　　暮北此时就在两块石台的斜下方，他抬眼望去，看见右圣殿掐准时机打开门，一个搭着黑色银纹披风，散着长发的男子领着两行傀儡站到台边，抱臂向下俯视着他。

　　那男子正是男相的裴青离，暮北朝他身后看去，视线轻轻扫过一众傀儡，其中一个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从那个台阶爬上来吧，从今以后，你就是魔界的人了。”裴青离雌雄莫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在幽静的山谷中阵阵回响。

　　听着那声音，暮北气血上涌，不动声色地颤抖起来。昔日仇敌就在眼前，很快就能报仇雪恨了。若是处在他的最佳状态，他甚至觉得自己能一跃跃到石台上，一剑把裴青离劈成两半，真是可惜了……他咬紧牙关，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暮北深吸了口气，他将剑插在地上，然后假情假意地对裴青离抱了个拳后朝石阶走去。攀爬的过程中，他遥遥地瞄了一眼右圣殿对面的左圣殿，殿门紧闭，殿前空无一人，想来长灯应当已经溜进去了。这么想着，他收回目光，专心地爬起石阶来。

　　越过最后一级石阶，他拖着剑来到右圣殿前。裴青离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中血迹未干的剑，似乎还勾起嘴角不甚明显地笑了一声。

　　待暮北又走进了几步，排在行头的两个傀儡走上前来拦住他：“武器不得入内。”他们的声音机械地从嗓中挤出，一听就是饱受了许久噬心蛊的摧残。

　　暮北垂下眼皮，将凋零收入剑鞘放入其中一个傀儡手中。

　　“上前来吧，把衣服呈上来。”裴青离慵懒的指令传向四方。下一秒，另一个傀儡向暮北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往前走，同时另有两个傀儡端着托盘走到裴青离的身侧。

　　托盘上是一件崭新的斗篷，给新加入魔界的魔兵准备的。暮北捏着手指走过去，撩起斗篷披在自己身上。斗篷上身的那一瞬，痒麻感席卷全身，就像是有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刺同时刺入皮肤，将这几寸不料牢牢钉在了暮北身上。那些小刺刺入身体后还在细细微微地蠕动着，使痒麻感又加重了几分。

　　怪不得他从没见过一个魔兵脱下斗篷，原来是这样。

　　看着暮北穿上斗篷，裴青离转身拿过一个烙铁：“你叫什么名字”

　　裴青离近在咫尺，暮北看着烙铁，忽地冷笑一声：“我叫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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