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首大人只想养树妖

　　“阿北，阿北，起床了，该去开会了。”季药用手拱着睡得跟个死猪似的暮北。
　　暮北翻个身：“别叫我，我不回去……”
　　季药无奈：“这里是药斋，不是你的矜风苑。”这祖宗都在这赖了两天了，怎么劝就是不肯走。
　　“你再不起我去找先生了。”
　　暮北愣了一下，揭下被子：“我起，你别去找他。”
　　季药：“你们到底怎么了？”
　　暮北沉着眸子：“无事，你收拾收拾，赶紧跟我去开会吧。”
　　十二仙官增选会的开设地点依旧是在紫宵云颠最大的那个比武台上，流照已在台边等候多时，见二人过来，她呈上一个卷轴。
　　“流照，来得这么早？”季药上前接过卷轴。
　　流照笑了一下：“不是我早，是你们来迟了。报名参加增选会和各峰推荐的弟子名单全在上面了。”
　　季药打开卷轴浏览一遍，发现“各峰推荐”一栏几乎没有，而“自愿报名”一栏倒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其中林信首当其冲，扎得季药眼睛生疼。
　　他把卷轴递给暮北，又问流照：“流照，你们踏日峰也没选着人？”
　　流照摇头。
　　大家都不想往上面加人。
　　暮北略扫了一眼，走到台边坐下，道：“把那些报了名的都叫来吧，季药，你准备一下，设考核阵。”
　　季药设阵，流照转身去叫人。不多时，流照带着一群弟子回来，身边还跟着纪寒山。
　　纪寒山一屁股在暮北身边坐下，他看着队伍中左顾右盼的林信，忍不住咂嘴道：“啧啧，他还真赶来。”
　　暮北瞥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纪寒山嗨一声：“北师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就是来迟了些，本来想把师兄也一起劝来，劝了半天没劝动，浪费了点时间。”
　　暮北：“你师兄还在琢磨尚缘的事？”
　　纪寒山：“也没有吧，他还是照常练着他的功。我感觉他跟尚缘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深，真没想到他会为了尚缘发那么大脾气。”
　　“可能是为了气我吧，毕竟听剑会本来他又有机会上场，被我拦下来了。”暮北不咸不淡地说道。
　　纪寒山安慰他：“北师兄，你别多想，我师兄其实不记仇的，过一阵子就好了。我吧……其实就是想来看看，看看那林信到底能闯个什么名堂出来。”
　　暮北突然嗤笑一声：“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上了渭濛山，只要不是犯了什么超出底线的大错，都是不会被逐出山的。”
　　如果林信不是青麟台派来的细作，那么他来参选就很正常，只是自持实力，不甘心只当一个普通弟子罢了，这样的心理几乎每一个普通弟子都有，不足为奇。
　　但如果他真的是细作，这样做的动机就很值得考究了。毕竟，安心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弟子才是最有益于开展潜伏工作的。这人一上山便凑在他们身边唧唧歪歪，好像生怕刷不到存在感，现在居然还来参选仙官。如果硬要解释，可能就算是背叛也要捞个好名声吧。
　　毕竟武林盟是武林盟，序仙座是序仙座，武林盟就是经营的再好也得不来序仙座的名声，冒牌的终究还是冒牌的。
　　真是讽刺。
　　纪寒山没听懂：“北师兄，你想说什么？”
　　暮北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看仔细了，我看他还挺有把握的。”
　　纪寒山嗤笑：“我还偏不信这个邪。”
　　增选会的考核不比入山考核，没有硬性的标准，合格与否全靠阵外之人观察。考核阵中也并非打打杀杀，而是一重又一重情景，既考查应变能力，也考察专业实力。
　　林信一踏入阵中便被传送到了一个虚空之地。此地虚无一片，周围空无一物，双腿好像被悬在云端之上，只是悬而未落，不知要去何方，也不知将要面对什么。
　　他四下望望，握紧了手中的剑，有些紧张。
　　其他人不用操心，暮北在阵外，只关注着林信的一举一动。
　　季药忙活完了走过来坐下：”阿北，你为什么专门让我给他设一个虚空剑阵？他的其他能力不用考了？”
　　暮北：“这个就够了，你考察其他人，到时候告诉我情况。”
　　季药不明所以，只“哦”了一声。
　　阵中，一道剑光突然扫出，林信打了个激灵，抽~剑一挡，剑光回旋一圈，又从另一个方向扫出，磕在林信的背上。
　　暮北抱臂，交叠起双腿，看着几道剑光将阵中人折腾得团团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虚空剑阵的难度远超林信在听剑会上展露出的实力，他想要破局，除非还有实力藏着，不然便只能……
　　揠苗助长。
　　在剑光中摔了几跟头后，林信转了转眼珠。他维持着摔倒在地上的姿势不动，虚掩着手臂，撕下了护腕内侧藏着的一块布。他靠着触感将布中夹着的一粒小药丸捏出，随后起身甩剑，翻转身的同时，把药丸丢入口中。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还又故意被剑光绊了几下，由“初来乍到”到“一回生二回熟”再完美演绎成“熟能生巧”。
　　多么完美，只可惜在暮北眼里，前两个步骤几乎都是不存在的。看着阵中突然“所向披靡”的林信，暮北戳了戳一旁的纪寒山：“他现在住哪？”
　　纪寒山：“那小子吗？夜鸣峰给他安排了住处，还没有自己的屋苑。”
　　暮北：“你现在去搜一搜他的东西，大件的不用动，小瓶子小罐子什么的翻翻，衣服也抖一抖，快去快回。”
　　纪寒山得令，立马起身往夜鸣峰奔了去。
　　不过须臾，林信破阵出来，纪寒山也回来了。
　　暮北：“如何？”
　　纪寒山摇头：“什么也没有，北师兄，你要找什么呀？”
　　暮北突然笑了：“没有便好，你看，他这么快就破阵了，多么优秀。”
　　纪寒山：“？？？”
　　他转头一看，暮北的笑明明很明媚，却莫名让他不寒而栗。
　　林信短短时间内功力大涨，如果真是跟魔界有勾结，那便一定是服用了禁药。然而魔界的禁药又非山间野草，不可能要多少有多少，林信要是住处还藏着，那么纪寒山就再粗心也能查得出来。看来，他这是使出杀手锏了。
　　此人行为鲁莽，做事不计得失，魔界选择用这样一个人来潜伏，想必最近就是要有大动作了。
　　可这也是他的猜测，要去找人说吗？找师尊？师尊肯定不信。那长灯呢？算了，现在长灯一定觉得他很糟糕吧。
　　暮北深吸了口气。
　　又过了几个时辰，阵中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季药和流照精心地为每个人做了分析和总结，拓了满满一卷轴。
　　季药递来一支笔：“阿北，你有没有什么要写的？”
　　暮北摇头：“你们搞定便好。”
　　季药把卷轴卷好，拿过来：“阿北，虽然说我也不愿，可是那个林信的表现确实蛮不错的，你……你自己决定。”
　　暮北接过卷轴，没有说话，径直往山下走去了。
　　半下午时分，望仙镇的市集正人声鼎沸。暮北拐了几个弯，到了位置又转了几圈，终于看见之前那个卖糖人的小摊。小摊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摆到了街中间的树底下。
　　“师父！”暮北隔老远冲正烧着糖浆的大叔喊道。
　　大叔抬头望一眼，笑道：“小北啊？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是不是到山上去了就不记得师父了？”
　　暮北：“哪能啊，师父怎么把摊挪来这了？”
　　看着大叔把糖浆勺起来，暮北默契地伸出一根竹签放到案板上，看他将糖浆细细地淋下来，浇出不同的图案。
　　“路口风大，我这膝盖受不了呦。”
　　暮北：“那为何不去山里找我，我之前给您的那道符……”
　　“嗨，老毛病了，这个冬天过了就没事了。上次教你做那树的图案，回去有没有复习呀？”
　　暮北垂下眸子：“当、当然有了……师父，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去找我，我很厉害的！”
　　大叔用沙哑的声音爽朗笑道：“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呀，有些小病小痛都是常事，要是什么时候一帆风顺了，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呢！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带一位朋友来看我吗，带来了没有哇？”
　　“他啊……他最近忙，还抽不出空呢……”
　　暮北心里一阵酸疼。
　　大叔把一支浇好的糖递给他：“这里边放了新的料子，趁热吃。天色晚了，我也快要收摊了，下次带你的朋友来，我再教你些新的做法，你现在掌握的，还都只是些皮毛呢！”
　　暮北接过糖，喃喃道：“一定……一定。”
　　天色渐晚，糖人大叔送走了暮北，又卖完了最后一波糖，推着小车往巷子里走。巷子里黑灯瞎火，没哪户人家舍得在屋上挂盏灯，好在有月光引路，大叔勉强看得清地面。
　　他推着小摊车悠悠地走着，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他倏地眼前一黑，倒在了一个臂弯上。他失去了意识，无法感知任何事物，只有膝盖处断断续续地传来痒麻的感觉。
　　再次清醒时，他还在巷子里，摊车就在旁边，无人动过。他手撑地爬起来，走了两步，不知怎得，膝盖居然不疼了。
　　他四下里往往，小巷两头均空无一人，再看脚下，只有一片叶子在地上安静地躺着。他将叶子捡起看了看，叶缘泛金，从来没见过，真是稀奇。
　　亥时已过，季药将药斋张罗打扫一番，准备关门回屋。刚出到门口，他看见一个身影远远走来。
　　“阿北？你今天还要留在药斋睡？”
　　暮北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季药：“这是十二仙官增选名单，你到揭榜时间便公布吧。”
　　“这榜不是该由你来揭吗？你干什么去？”
　　“闭关，你跟我把冰湖的门打开。”暮北往山上走。
　　“你神阶又烧了？”季药奇道，忙跟上去。
　　暮北：“我有预感了，而且，你不是不想我老赖在药斋吗？”
　　“是你不敢久留吧阿北，你怕见到先生对不对……阿北，你们到底怎么了？”季药忧心地揭穿他，问道。
　　暮北推开石门，一脚钻进冰湖中，完了一言不发地将门扣上，留季药一人面对着光秃秃的石壁，满心疑虑得不到解答。
　　季药呆呆地望了石壁几秒，转而低头看向手中的卷轴。他手指触上捆着卷轴的丝带，刚要扯，倏地又顿下来。
　　算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离揭榜还有好几天呢。

　　三天后，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山，几道细窄的闪电流过，其中一道紫电朝月泉峰冷湖所在的位置劈下，暮北终于迎来第三道神阶。
　　这天晚上，不仅雷电缠身的暮北难受得紧，林信也难受得紧。
　　血蝎丸的余毒拖了几日才发作，此时他脖颈间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血纹，每一条都在吸食着他的生机。
　　“可恶……怎么还不揭榜……”
　　又一阵隐痛窜上身，他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在床榻上滚了两圈，一不小心，他磕在了床榻旁边的桌案上，踉跄着滚下床。
　　磕碰间，他撞倒了桌案上的一面铜镜，铜镜掉落在地上，镜面映出几个字：
　　子时末，渭濛山口，迎魔帝上山
　　镜面中的字一闪而过，林信揉了揉眼，费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渭濛山口，几个守山弟子抬手打了个哈欠，再把手放下时，倏地脖子一凉，体内温热的液体喷出，他们瞬间眼前一黑，魂体归西。
　　一个魔兵上前搜了搜身，掏出一块白玉。
　　“魔帝大人，左护法大人，只找到一块仙牌印。”
　　魅迟往山道上望了一眼，冷笑道：“不急，等那小子来了，不就有两块了吗！”
　　魔兵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不须臾，山道上下来一个扶着额的身影。那身影面目尽毁，额上红纹黑纹相交，不堪入目，连周围几个魔兵看了都是心下一惊。
　　魅迟瞥那身影一眼，咂嘴道：“怎么这么迟？”
　　林信走进魅迟身侧，“扑通”一声跪下，他扯住魅迟的衣摆，颤着声道：“左大人，血蝎丸……我……”
　　魅迟踹他一脚：“这是给你助力我们时用的，你这么快吃它作甚？”
　　“我……大人，不是说还要再过几个月再攻山吗，怎么把计划提前了？我……我很快便能入选仙官了！”
　　“仙官？你还稀罕那玩意？待我等攻下渭濛山，你想当什么是什么，上前跟他们瞎凑什么热闹……一帮废物！”
　　林信又扯上他的衣摆：“可我……”
　　一旁的魔帝轻咳了一声。
　　魅迟连忙转过头，弯腰作着揖，道：“大人，今夜暮北遇雷劫，这可是大好的时机，我们这就上山吧？”
　　魔帝轻笑一声，带头往山上走了去。
　　一群魔兵浩浩荡荡地进了山，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路过的弟子都只在一瞬间便被剥了魂。
　　“大人，山上弟子多，您杀吧，尽管杀。”魅迟露出盈盈笑容。
　　不须臾，两道剑光一前一后飞来，两个急旋，几十个魔兵应声倒下。应年分出数十个身，朝四面八方散开的魔兵涌去，叶停安踩在剑上，翻剑握柄，朝中央的魔帝当头劈下。
　　魔气散开，只是一团分~身。
　　纪寒山操着后面一道剑光赶来，四下望望，砍倒几个魔兵。
　　各峰屋舍亮起烛光，熟睡的弟子陆陆续续醒来，加入新一场仙魔大战。
　　季药赶到铁链边，一股魔气袭来，他打了个踉跄往后退，被一双手拖住。
　　“先生？”
　　长灯应了一声，道：“前辈，你先回屋里去，多备些药，不要轻易出来。”
　　季药：“我……”
　　长灯冲入战场，几下瞬移，青枝遍起，一众魔兵倒地。
　　魔气明明很强，为何只看到魔兵？
　　突然，吟吟笑声传来，各方都涌出一个魔气缭绕的人。那人散出身上的黑雾，大杀四方，尸骸遍野。
　　叶停安看清情形，高声喝道：“那些都是魔帝分~身，大家千万小心！”说罢，他又闷声骂出一句：“该死！本尊到底在哪？”
　　骂声入耳，长灯心下一动，他走到另一边，踏进一圈琴音中。音圈中央，流照正扬着素手，用弦音将靠近的魔兵绞杀得稀碎。
　　“流照姑娘，你可否扩大这琴音波及的范围？若不能击杀魔帝本尊，恐怕这场大战还不知何时能结束！”
　　流照闻言，把琴往空中一抛，脚尖点地随琴跃向空中，抬手拨满七根弦，灵力聚集，七弦齐断，琴音激荡满整整五座峰，给渭濛山罩上了一层微微的蓝光。
　　远处，一曲箫声衔接着琴声响起，玉音悠悠，将超出渭濛山以外的范围也都覆上。不多时，若冰琴上的断线一闪，流照接到讯息，道：“在夜鸣峰后山！”
　　叶停安立马踏上剑，往后山奔去。
　　看见师兄御剑而走，纪寒山结起剑阵，揽下了一个方向的大敌。林信站在他身后，混在一群魔兵中，他红着眼，举着剑缓缓逼近纪寒山，嘴里喃喃道：“让你这么说我！让你羞辱我！我要你死！”
　　他握紧剑柄，朝纪寒山后脑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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