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程

　　04：
　　“我是很认真的在请教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当时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冷酷，好像很无语一样，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蠢货。”
　　第二天早课，岑溪将昨天傍晚放学发生的事情，无所隐瞒说给了赵思楠听，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
　　赵思楠笑都不敢笑得太明显，她努力压着上扬的唇角，等到笑够了，她才开口：“你说你去他面前阴阳怪气干什么？好了吧，被眼神狠狠羞辱了。”

　　岑溪抿了抿唇，“那他肯定听见了我在走廊上说他的那句坏话了啊。”
　　她其实也不是经常说别人坏话的。
　　只是昨天比较倒霉，刚好被他听见了。

　　“我是认真想要道歉的。”
　　“他可能怕你尴尬吧？”
　　“这有什么尴尬的？”
　　“我说不好。”

　　岑溪噢了噢，轻垂眼皮，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一时片刻倒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赵思楠盯着她看了会儿，“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关注他的？”
　　才认识一天。
　　就提起了两回。

　　要知道平时小溪是从来不屑于提别人，宁可把宝贵的时间用来睡觉，也不想浪费在其他人际关系上。
　　岑溪回过神来淡定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总不能轻敌。”
　　赵思楠半信半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你现在的上进的让我害怕。”
　　岑溪拍拍她的肩膀，“强者总是令人畏惧。”
　　赵思楠很快就忘却了岑溪这点不自然，也将林周这个人抛之脑后。

　　今天每节课的课间休息时间，岑溪都要去一次洗手间。
　　赵思楠陪她去洗手间都去累了，岑溪还是乐此不疲，一点儿都没觉得出入洗手间的次数过于频繁。
　　每次去洗手间都会经过九班教室，今天跑来九班教室门口想要目睹转校生风采的人，只多不少。

　　岑溪忍不住朝教室里看了两眼，个子比她高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气恼，回到自己的教室，她抿了口温水，“不是，昨天他们难道没有看够林周吗？”
　　为什么今天还在看！
　　有那么好看吗！？

　　赵思楠听她的语气不像是什么好话，“你讨厌林周啊？”
　　岑溪想了想，“没有。”
　　她仰着脸，望向窗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虽然他是我的竞争对手，但是我也没有小肚鸡肠到这个份上。”
　　赵思楠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关心有多少人在看他？”
　　岑溪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这点细微的变化。
　　她素来就不会八卦无关人员的事情，忽然之间的关心就显得很可疑。

　　岑溪捏紧手指，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慌乱。
　　像是快要被人戳破自己内心那张薄薄的纸。
　　薄纸之下是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郑尔尔看见两人背着她说小话，忽然从背后冒出来，质问她们。
　　赵思楠被她吓了一跳，缓过劲来后同她说：“新来的风云转校生。”
　　“林周！？”
　　“对啊，你也知道他。”
　　“我岂止是知道。”

　　郑尔尔话说了一半就藏着不说了。
　　岑溪很好奇，但是宁愿憋死了也不问。

　　等到下午放学，岑溪早早收拾好了书包，郑尔尔还慢吞吞的在整理作业，走出教室后她还苦着脸，“你们一会儿陪我等等我哥。”
　　岑溪和赵思楠都不知道郑尔尔什么时候在一中有个哥哥。
　　她们仨傻乎乎站在校门口。

　　郑尔尔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她哥，跳起来对他挥了挥手，“哥哥！我在这儿！”
　　岑溪顺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望了过去，穿着校服的男生身影利落，他的头发很柔软，眼珠漆黑，脸上淡淡的。

　　哦。
　　是林周。

　　少年脚步一顿。
　　郑尔尔拉着岑溪已经冲到他的面前，她还不知道两人早就见过面，先介绍了一通，之后，她说：“叔叔让我叫你今晚回家吃饭。”

　　林周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少年随后淡道：“我不去。”
　　郑尔尔愁眉苦脸，“那我要怎么和叔叔说啊？”
　　林周的眼睛很漂亮，黄昏落下的余晖映在少年的眼尾，他默默垂着眼，浓翘的睫毛投落乌黑的阴影，声音温温柔柔：“很难交代吗？”
　　郑尔尔扭捏了两秒，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来回拉扯，她还没回答，林周深思过后同她说：“可以说我死了。”

　　郑尔尔：“……”
　　岑溪：“……”

　　她算发现了。
　　林周这个人——
　　就是什么狗话都说得出口的。

　　林周拖着他的自行车，昏黄色的光线拉长了少年的身影。
　　郑尔尔想追上去也不敢追。

　　岑溪望着少年如风而行的背影，他的后脑勺都比别人要圆一点，蓬松柔软的乌发迎着风。
　　岑溪收回目光，她看着郑尔尔，忍不住欲言又止：“你确定他是你哥哥吗？”
　　郑尔尔也想问啊！
　　“算半个？”
　　“还有半个呢？”
　　“哎呀，我妈妈和他爸爸再婚，所以他算我的继兄。”
　　“噢。”

　　岑溪垂眸，不禁胡思乱想。
　　这种事情怎么没落在她的头上呢？
　　呸呸呸，她怎么能这么想？
　　当他的继妹看起来也没什么好处的样子。

　　郑尔尔这人藏不住话，回家的路上，就把两家的恩怨情仇全说给了岑溪听。
　　林周的父母早年就离了婚，这两年各自都组建了新的家庭。
　　他的存在就变得十分尴尬。
　　父亲和母亲都不太愿意抚养他，怕影响了新的家庭。
　　林周几乎算是被他的外公外婆抚养长大的，每年暑假，父母才会装模作样问他需不需要将他接过去住。
　　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不好过。
　　无论到哪儿他都像外人。
　　雪上加霜的是，林周的外婆去年得了癌症，为了治病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林周人其实挺好的，之前林叔叔让他带我出去玩，他也挺照顾我的。”
　　郑尔尔渐渐说起了林周的好话。
　　岑溪想了想，“他私底下没有偷偷陷害过你吗？”
　　郑尔尔觉得岑溪不愧是她的好朋友，她说：“我之前也这么以为，我觉得他肯定会嫉妒妈妈和林叔对我的好，他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都特别防着他！他给我的水，我都不敢喝呢，怕他把我卖掉。”
　　岑溪深以为然，郑尔尔有点笨笨的，确实很容易就被卖了。
　　“但是他没有，我被别的小朋友插队时，林周一只手就把那人提起来扔到了后面。小溪，我真的太感动了。”

　　岑溪想到林周清瘦的身形，看不出来他力气竟然这么大。
　　这一路上，岑溪从郑尔尔这里听到了关于林周的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有觉得一向聒噪的郑尔尔，声音是这么的愉悦动听。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嫌弃郑尔尔话多了，也不嫌她吵了。

　　岑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竖起耳朵去听林周的事情。
　　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她这么关心做什么。

　　岑溪将这种不太正常的关心归为对竞争对手的重视。
　　黄昏渐暗，岑溪边踩着自己的影子，边慢慢拖着自行车回了家。
　　她锁好了车，上楼回家。
　　进屋就闻到了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
　　“小溪，我做好了晚饭，还有烤好的面包。我和你爸爸今晚要加班，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门。”

　　“知道了，妈妈。”岑溪放下书包，过了会儿，她忽然跑进厨房里，“妈妈，这么多的面包，我们吃不完吧。”
　　徐连芊解开围裙，洗干净手，“你不是喜欢吃吗？”
　　岑溪面不改色道：“那我再喜欢也吃不了这么多。”
　　徐连芊觉得很奇怪，还没说什么，听见女儿紧接着又说：“我们要不给邻居送点吧，不然显得我们很小气。”
　　徐连芊也没多想，赶着去上班，“行啊，你去给他们送点。”
　　岑溪点点头：“好。”

　　妈妈去上班后不久。
　　岑溪用自己干净的粉色小饭盒装了一盒子的小面包，摆放的整齐干净，她抱着盒子正要出门，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去，照了照镜子。
　　皮肤白，眼睛大，是挺漂亮的。
　　就是身上还没换下的校服，显得有点肥大。

　　岑溪回房间换了条裙子，整理了好头发，她这才去敲响了对面邻居的大门。
　　敲了三声，无人应答，也没人来开门。
　　岑溪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来给她开门。
　　她站在门口，沉默了下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摆架子！
　　总不能这么早就睡着了吧？
　　一点礼貌都没有！

　　岑溪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好生气好生气，还有点难过。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她可是铁石心肠的小溪呢。

　　难道是他透过猫眼看见了是她，故意不来开门的吗？
　　真的好过分。

　　岑溪气呼呼的，抱着盒子转身就走，转得太急直接撞在了身后的少年身上。
　　惯性害她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她捂着撞疼了的额头，泪眼朦胧中看清了眼前的人。

　　少年手里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有事吗？”
　　岑溪听见这几个字，顿时睁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怎么还来质问她？
　　还如此阴阳怪气她？

　　你有事吗？
　　有事吗？
　　她有事！

　　林周的眉渐渐拢了起来，眼前的少女似乎快要被气死了，圆圆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很像他从前养过的河豚，戳起来的也是这么的鼓。
　　可能真的很疼吧。

　　“我有事。”
　　“这么严重？我帮你叫个救护车？”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独特的低沉，他这双眼睛里的担忧不像假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叫岑溪梗塞，怎么听都像是嘲讽。
　　林周感觉她都快晕了，眼眶里都是泪，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他很怕她像河豚一样气到最后直接爆炸了。

　　林周默了默，深思熟虑过后说道：“抱歉，你别生气。”
　　岑溪放下捂着脑袋的手，将生理性的泪水逼退了回去，她说：“那你转我五百，安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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