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好画

作者: 大嘴巴正太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绝世好画


      一
      也许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颜晤卿从茅草屋里钻了出来,抖落一身的寒气,胳肢弯里填着一条银也似的羊毛大氅,呵着手举头望天。
      那远处雪白的山林,起伏的山峦,倒挂的松凌,都定作了一副绝世好画,换作一位高适岑参,怕是要横刀抚羌,吟出一首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佳句来。
      可她此刻实在没有这样的佳绪。
      弟弟颜玉真狩猎入山已经整整一天了,尚未归来。
      她叹了一口气,连发上的落雪都已为这气浪所劫,簌簌落了下来,竟来不及化成水,便混入这漫天白募之中了。
      她眉眼间有一股暗泉,汩汩地流动在这焦虑与希冀之中。
      她立在深雪之中,完全与这长长地等待合为一体了。
      人生的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等待,等待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与这光辉与希望相对地,她还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几乎使她丧失了对人类的信赖玉希望。
      一个男人?不,她突然颤抖起来,世上所有自负,强悍的男人都不及“她”的可怕。“她”那聪慧灵动的眼波下,究竟藏了怎样的一颗可怖的灵魂?怕是连她自己都难以讲得清楚吧。
      可是,“她”还是时常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自负而且迷人的骄傲。
      想到这笑容,不知使因了寒气,还是恐惧,颜晤卿竟已瑟瑟地抖了起来。
      十二年了。
      她□□道,再过一天,我或许便会将“她”忘记了。
      远处松林驳杂,白雪覆盖的山林羊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浓缩的移动的黑点,缓慢而鉴定,在这白色穹窿间忽隐忽现。
      玉真回来了。
      她的心头一股暖流忽涌将上来,脸上也渐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顷刻间,她那刀刻风雕的皱纹因受尽折磨而暗淡呆滞的眼神,忽又焕发出青春的美魅力来。
      天地之间也似乎宽阔无比。
      那黑点越走越近时,颜晤卿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逝了,待到那双人抬的软轿行至跟前时,她竟似被人狠抽了一猛棍似的,脸上已没有半分表情了。
      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着淡黄帛衫的小姑娘跳了下来,嘴角微微翘起,两只点漆似的大眼睛,绕着颜晤卿繁华落尽的脸庞轮了好几轮,终于定格于那暗淡清冷的双眼上,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笑得可爱已极。
      颜晤卿见到这笑容,浑身似已落进冰窖里,连骨头都已凝结成冰。她沉默地将羊皮大氅披在身上拉紧,忽然一是刀,玉真此刻已不再需要它了。
      颜晤卿嘎声道:“梅斋?”
      声音干涩无比。
      “月君端的蕙质兰心,见识过人,”小姑娘似猫一样眯眼笑了起来,叮当动听,“敝上请月君移驾梅斋一叙旧谊。月君不记得此刻梅斋梅花已开了么?清风明月,花下对酌,岂非尊驾生平最爱?”
      颜晤卿沉默不语。冷风如刀,昔人不复,眼下她哪有这样好的胃口?
      小姑娘叹息道:“月君倘是不愿,小婢纵然不敢强邀,只是敝上花王与令弟空守金樽,难免要空劳相思,大失所望了。”
      颜晤卿证实了心中所测,方寸流血,眼中成灰,仰天长叹,挥手道:“你带路吧。”
      故人,你何逼我太甚耶?
      小姑娘笑靥如花,自怀中探出一枚乌管,扬手拔塞,却见紫焰如兰,奔向空中。这烟筒制作原极粗糙,喷出火焰浅浅一束,也并不十分壮观,只是在这白雪蓝天的空旷与单调之间,突增了一抹灵动之色,十分鲜奇。
      颜晤卿心中又是一阵大恸,你又何必拿儿时玩物诱得我心凄苦?
      果闻西北角上蹄声得得,一匹白鬃龙驹,踏雪而来,跑得极缓。颜晤卿挽住马缰,细打量,心中作叹:十二年韶华,惊风业已老去。
      小姑娘掩口笑道:“敝上知道月君素不乘轿,只认此马,此马虽年齿老迈,然系匈奴纯种良驹,久伴于高士名侠之侧,有老骥伏枥,纵野千里之概,月君想必不会介意。”
      颜晤卿不发一言,抚鬃良久,那马竟认得旧主,将头伸向晤卿脖颈。颜晤卿心中一热,抱住马头,翻身上马。
      二
      冷风如刀,凌人脏腑,芳心一寸,裁做千万缕。
      山路崎岖,马道参差。两个轿夫身手敏捷,竟与白马惊风始终保持这数丈之距,轿子仍也抬得四平八稳。
      颜晤卿伏于马背上,神情冷淡萧索,忆起故人风唱:“多情却似总无情,唯有樽前笑不成。”蹄声得得,将她引回总角岁月。
      花圣卿立于梅树下,黄发总角,笑靥如花,两眼弯弯,怀抱玉真。
      玉真也不过才一岁吧,她皱眉想到,自己也不过九岁,花圣卿七岁。梅花开过,残瓣如雪,将要逝去的生命总是分外美丽。
      那般风景如画的梅斋,万亩梅园,紧挨着后山,又那里该袭来这么一匹狼,来践踏这宁静与安详呢?
      事实上,当她自梅园深处采花归来,白瓣飘血,腥气扑鼻,见到梅树下卧着胸腹半开,血流漂橹的花圣卿时,天地也骤然易色。
      泪下滂沱,打湿溅血面容。花圣卿悠悠醒转,眉眼因痛扭曲,身体急剧痉挛,露出玉真襁褓一角。
      梅花不断飘落。
      她跪于花圣卿身侧,抱起玉真。玉真惊吓过度,面白如纸,安静似睡兔,睁眼见到她,才猛然哭出声来。
      花圣卿头枕着落花成冢,指着树下一口枯井,井缘血迹斑斑,长草皆伏,吃力道:“大狗,在井里。”
      若不是父亲及时赶到,妙手调治,花圣卿二十年前已成为梅树下的一掊尘土了吧。
      梅瓣飘落如雪。
      花圣卿侧卧着,眉眼弯弯,两靥生辉,怅然道:“倘是玉真死了,你怕是会记我一辈子吧?”
      颜晤卿无语落泪。玉真不死,我岂非更要记你一辈子?
      蹄声得得,当年朱颜华发,同骑并辔,而今已物是人非。飞刀岁月,催人老去。
      同是这匹惊风,载来少年书生志气红的雪龙,又载着他风驰电掣地从岁月的长河中消弭。
      只留下背后一片喜庆的红。
      耳边似还残留着铮铮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花圣卿飞马而至,静俟来人。眉眼弯弯,笑靥如花,附耳一言,雪龙骑上惊风,二人一骑,绝尘而去。
      身后红烛依旧,只是良人不再。
      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
      人间二喜,风人绝唱。
      雪龙俊朗的面庞已经模糊,一把剑将他的身体钉在了梅树上。
      血染残梅,总是分外妖娆艳丽。
      剑柄乌黑古朴,有云纹为饰,上刻不平二字,是自己从不离身的佩剑,成亲时除外。
      剑上挂的人眉目俊朗,温柔可爱,是自己托付终身之人。
      她脱下喜袍,拔出不平剑,掘塚三尺,将雪龙葬于梅树之下,剑仍留在树上。
      她携了玉真,弃了梅斋,萧然出关。
      十二年的纵鹰逐兔,放牛牧羊,已将桑田付为流水。
      风花雪月,不弃俗世,轮回上演。
      三
      颜晤卿踏上了熟悉的故土。
      万亩梅园,梅花开遍,竟似当年,朵朵带血。
      梅树下,石龛一座,梅瓣飘落如雪,一如当年。
      石龛上,四碟细点,一壶花雕,两只酒杯,仍是一如当年。
      梅花不老,人已老去。
      花圣卿坐在石龛一侧,弃了曳地宫装,轻衣小袖,风姿不减。
      玉真坐在一侧,神情麻木,动也不动,似已坐的很久了。龛角放着一柄剑,剑柄乌黑古朴,上刻不平两字。
      花圣卿举杯,笑靥如花,眉眼弯弯,温柔道;你来了。
      颜晤卿点头,走到对面坐下,拂去杯沿花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花圣卿眼波流转,一刹那间,眼中竟射出钻石异彩,五光十色,分外妖娆。
      她眼中竟似有泪将滴落。
      颜晤卿微惊,抬头再看时,却已没有了。
      月光如水泻下,竟使人忘记了这是永夜。
      花圣卿道:这十二年来,你过得可还好么?
      颜晤卿点头,又斟酒 ,一饮而尽,早已品不出个中滋味。
      是苦?是甜?
      花圣卿缓缓道:你可还记得颜伯伯送我们惊风时,我们一起骑马入梅斋饮酒,那年你十二岁,我十岁,玉真也才四岁。
      颜晤卿神色淡漠,思绪却如游丝一样荡回青葱岁月。又如何能让人忘却?连四岁的玉真也偷饮了酒,三人一马,醉卧梅园花泥中,被父亲颜笙歌带回家中,规斥数日。
      韶华如水,黄鹤不返。
      花圣卿握剑在手,悠悠道:你可记得颜伯伯赐你这把不平剑时所说的话?她撒开剑柄,露出剑背一行俊逸镂书:剑亡人亡。
      颜晤卿握杯的手在抖,父亲浑厚的声音,穿越鸿蒙,仿佛就在耳际:剑乃兵器,可杀人,也可造人,你当持此剑造人,弃此剑,犹如弃了我身。
      花圣卿道;我当时见到此剑,只道你已自弃于人世,回梅斋不见了玉真,方知你萧然隐去。
      她喝下一杯酒道:我已找了你十二年,
      颜晤卿面白如纸,斟了一杯酒慢慢道:我可否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你当日为何夺走雪龙,却又杀了他?若仅是因了他是我的未来夫婿,你现在又何必来找我?
      花圣卿苦笑道:看来你并不似我所想的那样懂我,我只当你已将我了解得透彻如白纸,便如同法我深谙你一样。
      颜晤卿默然半晌,道:了解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花圣卿凄然一笑,道:你不仅不了解我,看来也未完全了解令尊。
      颜晤卿不语。
      花圣卿道:颜伯伯望你能将此剑永携身边,他自己却未能做到,曾将此剑拱手予人,为得只是拿回一件物事。
      颜晤卿依旧沉默,但她认真在听。
      花圣卿自解道:是一副画,一副绝世好画。
      她一笑,接下去:当年令尊一剑啸傲颜笙歌为追回此画,曾与北国刀龙万仞峰在泰山顶上交手,万仞峰佯装毁画,扬言以不平剑易画卷,令尊爱画心切,竟以剑予之,后将万仞峰赤掌震落谷底,不平剑为樵夫所得,数经辗转,期年之后,始重回令尊手中,这件事想必你早已知晓。
      颜晤卿点头道:爹爹素严谨,我却不知爹爹又如何将爱物落入那人之手,这与你杀雪龙又有何相干?
      花圣卿道;相干匪浅。三十年前。令尊邂逅令堂,遂弃武林盟首之位如敝履,携手退隐,蛰居梅斋。后十年。令堂辞世,令尊哀毁过度,卧床数月,始能行走,你时年九岁,我险遭狼吻,重伤在床。你可记得那日我光景刚好,梅斋便来了一个小化子,眉清目秀,十一二岁的样子,向你讨银子。
      颜晤卿脑中灵光一现,口中却道:已记不清了。
      花圣卿一笑接道:趁你回令尊卧室取银子之时,那小化子潜入了你的卧室,从暗壁格子里搜去了一副画,打了我一拳,却又逃走了。
      颜晤卿叹道;怪道我返回来时, 那小化子已不见了,你方时躺在我的卧室里养伤,光景刚好,却又突然加重。
      花圣卿道;那便是令尊以天下兵器之首不平剑易回的那副绝世好画。
      颜晤卿无言,冷漠如水的眸子忽淌出一脉看不见的哀伤来。良久,道;你想必也很想看看这副画?
      花圣卿微笑,臻首笼上一层淡淡地光晕,令人心动:江湖中岂非人人都想见见这副画,得到它更是一项殊荣。否则,雪龙也不致改头换面,千方百计地去接近你了。她素手拂过杯沿,道,他自然是爱你的,你又怎知他不是更爱那副绝世好画?
      颜晤卿握杯的手忽抖了起来,扬起脖来,一饮而尽,道:说下 去。
      花圣卿道;那个偷画的小化子就是雪龙,你想必已认不出了吧。刀龙万仞峰就是从雪龙那里得到了这副绝世好画。雪龙真名姓万,叫万丈冰,是万仞峰的私独子。
      颜晤卿神色淡漠,玉指转杯,道:哦。
      花圣卿一笑,道;你这怀疑一切的毛病该改上一改。
      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声音温柔似水,充满关怀,一如当年。
      颜晤卿耳听着笑语,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有一霎那的恍惚,握杯的手也忽然变的温柔而迟疑。
      一旁静坐良久的玉真麻木的脸上一瞬间忽似起了奇异的变化,不易觉察地,又瞬间归于淡漠。
      花圣卿道:回忆往事于我来说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当年那小化子伸左手击中我胸前,手背上有一颗鲜艳的红痔。而雪龙不仅惯用左手冲拳,且左手背上纹了一条红睛青蛇。
      颜晤卿垂下眼睑,放稳杯子,拂去杯沿花瓣,温和道;左手纹青的人成千上万,难不成是个纹青的左撇子就是偷画的化子?
      花勝卿缓缓道;倘是你纹青,你要纹在哪里?
      颜晤卿道;自然是手臂。言罢,神情忽变。
      花圣卿道:手臂光洁丰腴,倘要纹青,自是不二佳所,而手背皮包骨突,筋络复杂,刀针烙于其上,动则伤筋动骨,险易致残,且纹青陷于肌肤,哪闻突睛纹龙之说?雪龙想必不是傻子。
      颜晤卿道:雪龙纹青,原来却是为了以红睛掩痔,以期瞒过你的眼睛。
      花圣卿道:世上之人,岂非大都以聪明误身。
      颜晤卿苦笑道:我却独以多情遗世。
      花圣卿叹息吟道:多情不似无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当年刀龙万仞峰为与令尊夺那盟首之位,抛妻弃子,隐入岘山磨砺刀法。期年,妻以荒年丧,雪龙母死父弃,乞讨度日,至梅斋盗得画后,归入岘山寻父,始有当年千里追击,泰山易画之举。当年惊风于梅斋后山驮回雪龙,其时刀龙已死,你年方及簪,与雪龙交游未久,便两情相悦,后令尊自绝于暗室,遗画于你,将令尊与令堂合葬南山后,又三年,你与雪龙蘧定终身。
      颜晤卿眉间紧锁,忆及往事,神色悲怆,喉间干涩,苦笑道;你又何必拿这陈年旧事惹得我心凄苦?
      花圣卿叹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又何必定要在乎得这许多?当年你与雪龙私定终身,情笃之际竟遗画相许,却不知正中那浪荡人心中所渴,绝世好画,眼见便要落入此宵小辈之手,令尊地下有灵,岂非要扼腕慨叹/
      颜晤卿神色似极淡漠,眼中却有微光闪动:你杀雪龙,原来却为这般道理。
      花圣卿一笑,道:我杀了雪龙,方知画并不在他手中。想来你并未来得及送给他啊。
      颜晤卿道:你果也认为那副画是绝世好画?
      花圣卿呷了一杯酒,笑道:何所谓绝世哉/陈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皆是传世之作,却任是哪一副也称不得绝世。画之绝世岂在自身哉,一副帛卷,便是吴道子亲来,阎立本摆驾,挥毫泼墨,也不过真迹一副,何谈绝世耳。名画虽好,终非武人所好。况雪龙曾道那副画画工平平,并非名手。
      颜晤卿道:这道理想必他们也都懂得。
      花圣卿道:懂得便又如何。令尊颜笙歌执武林牛耳近十年,金银重器,珠宝古玩,宝刀名剑,武功秘籍,所见者如云,何谈胜数/却将一副涂鸦之作,看得重逾性命,以兵器之首不平剑相易,换做旁人,怎不生疑?令尊天纵奇才,文采武略,皆不世出,武林后学怕是再追二十年也比不上,斯人懔威,便只好在遗物上做做文章了.
      颜晤卿笑道:如此说来,倘是道这副画里没有武功秘籍,金银重宝,摸说是别人,怕是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了。
      花晤卿亦笑道;正是如此。便是令尊复生,怕也不得不信。
      颜晤卿无语,伸手摘下肩上梅花落瓣,叹气道: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花圣卿道:二十一年两个月零三天。
      眼波晤卿微惊,道:二十一年前,我在西城根下玩耍遇见了你,将你引回了梅斋。
      花圣卿道;那时我难后余生,家破人亡,无路可投,我却遇见了你。她浅浅笑道,世道却是奇妙无比,虚则实之,逾人所测。
      颜晤卿叹道:你在梅斋度过的那段日子想必也十分欢乐。
      花圣卿举杯道:清风明月此夜,人世几欢哀。十年欢度,韶华如水,盛时难再。
      颜晤卿脸上光彩忽现,神往道:我也十分快乐,这都要多谢你。
      花圣卿一笑,眸中现出悲哀之色,心中忽有股不详之兆。
      清风明月 ,梅瓣如雪,与斯人对盏更酌,谈笑释怀,岂非正是自己十二年来梦中所渴?
      颜晤卿把酒在手,悲怆道:世人难敌心魔,好奇心常掠走世人最珍贵之物,生命也时常败北。
      花圣卿微微一惊,就连龛角上澄冷如水的名剑似也微微震撼。
      颜晤卿沉默片刻,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狼皮帛筒,放于石龛上,泪止于眼眶,忽又笑了,温和道:玉真坐在这里,想必很冷吧?
      她笑了,似已疲惫,缓缓又道:我想用画来换玉真。
      淡淡一语,宛如深谷霹雳。
      花圣卿的笑靥忽已凝固,魂魄似也已抽离了躯体,一双明亮如火的眸子刹那间黯然失色。
      她似已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画换玉真。颜晤卿缓缓又道。她突然也觉的不妙。因为她看到豆大的泪珠从对面的女子眼中滚落下来。她心中忽悔。
      也许还不够。
      恍惚间,一枚冷森森地剑尖从花圣卿前胸透了出来,血犹豫了片刻,便顺着剑尖奔涌而出,如梅花飞落。
      玉真一手握剑鞘,一手提剑站了起来。
      点穴是使人保持安静,暂时被人遗忘最简单的法子,却不是最保险的法子。再好内功的人点穴也有失效的时候。何况玉真并不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确切来说,他的内功实也不错。
      花圣卿将剑拔出剑鞘给她最信任的人看,只是忘了插回去,这把剑就在她心怀悲伤,防范最疏漏的时候穿透了她的心脏。
      玉真实在是一个耐的住性子等待最有利时机的人。这是做一个猎户而不致饿死的最基本的条件。像往常一样,他成功了。
      他年轻的脸上有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满足。
      颜晤卿也像忽然死去了,与片刻之前的花圣卿一样,成为了一具抽离了灵魂的躯体。
      花圣卿倒下,她伸手抱住,忽然泪落如雨。
      省悟总是来得太迟。
      难怪有人说理解万岁,一万年也还嫌太短。
      有谁能真正了解对面一个人的内心?不要谈了解 。
      便是亲人也时常会对自己家的东西起了好奇之心。花圣卿傲率的性格让她从未想过要隐瞒 。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只是随口一戏,就有人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有人也到死都不愿意欺骗别人。
      颜晤卿想通了此节,已嫌太晚,她浑身的血管都已冷成冰,瑟瑟地抖了起来。
      玉真束手一旁,见到此景,神色有些迟疑与迷茫。
      我们时常充当了刽子手,扼杀了一个健康美好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已酿成了大错。
      花圣卿脸色惨白,却忽然露出了笑容,一字一字吃力道:我在梅斋等了二十年,今天终于等到了你。
      颜晤卿抱着她,悔恨地泪水簌簌而下。
      花圣卿垂目自视怀中,颜晤卿探手自她怀中取出一开笺,花圣卿微微一笑,眼中光芒忽堕,闭目安详而逝。
      信封上一行俊逸章草:颜笙歌付圣卿吾侄女书。
      颜晤卿泪染纸笺。
      圣卿吾贤侄女:
      吾观雪龙其人,眼光流离,神色轻浮,绝非颜女可付终身之人 ,奈尔姐为之所惑者深,几敲不省。尔温良谦恭,灵慧之处犹胜晤卿二人,且尔向与晤卿交厚,情笃之处,大逾旁人,宜谋求善道 ,徐图救之于情天苦海。此伯父临终之所托也。养尔之恩,殊不忘报。
      吾之所谓绝世好画者,乃吾女晤卿九岁时亲手所绘其母娉婷之身像。画后月余,余妻辞世,吾女束手绝丹青,终身不复事画,此世间仅次一副耳,别无易处,虽山河锦绣,九五乾坤,亦难易其一角也。
      呜呼,尔伯母姿容绝代,贤德温淑,举世罕匹,概不世出,于我恩长情切,缠绵十载,一朝割舍,情丝难绝,奈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今有心从之于地下,叹尔等且年幼,前路漫漫,人世险恶,庶不可知,心其忧甚。
      尔等自理梅斋,宜正道直行,好自为之。
      纸短情长,书不尽言,匆匆搁笔。
      颜晤卿读罢,心胆俱碎。
      梅瓣飘落如雪,一如当年。尽头都幻化作一个人形,素手抬颐,笑靥如花,眉眼弯弯。
      颜晤卿抱着那人头颅枯坐,眼中泪已成灰,忽闻远处有抱琴而歌者,音似流水:
      碧色酒撙,飞箫堕花累累。有梅纹酥手入怀,又何如,白衣卿相。朱颜对盏更婀娜,与修仪同醉。
      左右难捱,却把这月痕如水,一笑下味,有闲愁更酌,簧鹤相依,松柏交翠。
      纵然心内流血,眼中成灰,无人处独自暗弹相思泪,也好过,酒入金樽,不辨个中滋味。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就写了这么多,小时候写的,有人喜欢或想要的话,我回头就认真写写。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10110/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