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瘾

　　“你没事跟着我干嘛？”

　　没理犟三分一向是方尹特长。

　　“买烟。”

　　“...”

　　方尹看他一眼没说话，跨上黄色小电驴，给油走人。

　　篮球馆离家隔三条街，骑电动车不到十分钟就到，顶着烈日和屁垫的灼热，方尹回到自家超市。

　　没进门就见老妈齐晚珠跟老顾客蔡阿姨站在收银台拉家常。

　　“现在孩子都这样，不让人省心，像我家那两个，楠楠三十了，连个对象也没有，小尹也二十好几了，哪有个对象啊。”

　　“别说，你家楠楠可有人抢着要，国家队出来，体格又好，现在开了店，事业也有，还愁没对象？你家小尹也是，老师，事业编，长得又好看，你看你一双儿女多出息。”

　　齐晚珠听到对方夸自己家孩子，嘴角快咧到耳根，骄傲之色难以掩饰，还故作谦虚说哪有。

　　蔡阿姨语气一转：“诶？不对啊，我记得我姐家清清可跟我说了，说前几个月给你家小尹介绍个男朋友，俩人处的挺好呢。小尹没跟你说？”

　　齐晚珠笑容逐渐消失：“这事我真不知道，她下班就回家，现在暑假天天窝家里，没听她提过。”

　　方尹隔着门听不清对话内容，从老妈表情看，隐约觉得不像什么好话，站了一会看蔡阿姨没有走的意思，推门进去。

　　一进门，凉气直扑，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齐晚珠见方尹进门，顺势问道：“正好她回来了，小尹啊，你蔡阿姨说你们李老师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方尹坦诚道：“嗯，刚分。”

　　齐晚珠瞪一下方尹，跟蔡阿姨说：“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有对象也不跟我们说。”

　　蔡阿姨拎起装菜的袋子，跟齐晚珠说：“害，我先回去了，一会还得去幼儿园接孙子。”

　　方尹：“慢走啊！蔡阿姨。”

　　等到蔡阿姨走远，超市里没什么人，齐晚珠坐回收银台里的小床上，手里摇着蒲扇，审犯人似的审方尹：“老实交代吧。什么时候谈的，因为什么分的。”

　　方尹从展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两口，又扔回原位，一屁股坐在齐晚珠旁边：“交代什么？”

　　“男朋友啊。”

　　方尹纠正她：“前男友。”

　　“行，前男友，怎么回事？”

　　“李清清前几个月给我介绍个男的，没怎么接触，也没什么感情，就分了。”

　　方尹语气散漫，一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样子。

　　齐晚珠看不惯方尹这漫不经心样，手指敲了敲她脑门，重复道：“什么原因。”

　　方尹被她盘问的有点烦躁，又不敢发脾气，揉揉被她敲过的地方，往后一靠：“他跟我说万达附近新开一楼盘，他付首付，等交房让我跟他一起还贷款。”

　　方树青从里面货架搬一箱泡面走过来，顿下脚，说道：“那得分，没结婚呢，先惦记你工资了。”

　　方尹调整个姿势继续摆烂：“老爸，爱你，给我拿个酸奶谢谢。”

　　方树青腾出一只手从货架上拿一盒安慕希扔向女儿。

　　方尹单手稳稳接住，喊了一声yes。

　　“你就惯着她吧。”齐晚珠瞪一眼方树青，转头教育方尹，“你好好坐着，往那一靠哪有老师的样，让人看笑话。”

　　方树青拆开纸箱，把大碗面依次摆好，转头说：“我们家不缺吃不少穿的，小尹也有正经工作，为啥要去人家受这份气。”

　　方尹拆开吸管插进去，吸一口，满口酸甜，顿时心情就美丽了，伸手跟老爸比心：“是吧，老爸，咱可不吃他这大饼。”

　　齐晚珠看着父女俩一个鼻孔出气，也无话可说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

　　前几年这片拆迁，她家因为占地面积大，还有块地皮跟着，分了三套住房，一套门面房，家里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何必要去给人家还贷款。

　　没这个必要。

　　“你那学生找到了？”

　　“嗯。跟人打架去了，叫我逮个正着。”方尹吸溜一口酸奶，含糊道。

　　“没伤着吧？”

　　“没，好着呢。他家开散打馆的，他那拳脚功夫吃不了亏。”

　　“就之前你说请家长来，家长把孩子打一顿那个？”

　　“对。”

　　齐晚珠啧啧两声，感叹现在这孩子真是不好教育，随即想起什么，神色严肃对方尹说：

　　“听你哥说，周昕回来了。”

　　方尹目光落在对面的鱼缸了，看着几条黑鱼游来游去吐泡泡，点头：“嗯。”

　　齐晚珠若有所思道:“要不，你考虑考虑周昕...”

　　“咳咳...”方尹呛咳声打断齐晚珠的话，又换来齐晚珠一瞪眼，“喝慢点，没人跟你抢。”

　　齐晚珠接着道：

　　“毕竟知根知底，听你哥说之前他在国外做设计师，说是挺有名气的。回头我让你哥给你俩撮合撮...”

　　“停。我终身大事您甭操心了，好吗？亲爱的妈咪。”方尹打断齐晚珠的话，一个抛物线酸奶瓶精准飞进垃圾桶，从货架上拿袋棉花糖一溜烟跑上楼。

　　方树青起身把纸箱拆开扔在门口，进门道：“你净瞎操心。”

　　“行，我瞎操心，以后我不管了行吧，他俩都打光棍，看你上哪抱孙子。”

　　方树青：“...”

　　这边方尹躺在床上，打开空调感受凉爽的风。

　　解锁手机，百度上输入周昕的名字。

　　长长的简介跳了出来，左上角挂着一张周昕的照片，照片中周昕似乎是在参加发布会，手握话筒，目光坚定，神色淡然。

　　他的脸跟少年时期相比，同等比例长开了些，五官称不上精致，却十分耐看，敛起的内双加上细长的眼尾，给人一种不太好惹的感觉。

　　镁光灯下，奶奶灰的发色把他衬的更白，一身休闲蓝色条纹西装外套搭配黑色牛仔裤，袖口卷起处露出一截手腕，整个人时尚感十足。

　　方尹仔细看着精修过的照片，心说还真有那么点人模狗样。

　　词条往下滑，一长串赞美词汇的简介和得奖经历看得方尹头晕眼花，也不知道他们公司给百度塞了多少钱，这么给周昕排面。

　　下面关联词条跳出一堆周昕与国内某某女星相关的绯闻词条。

　　方尹默默退出界面，看着缺块漆的天花板，暗暗感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翻身侧躺，方尹脑子乱哄哄，不由自主想到一些关于周昕的事情。

　　那时候周昕作为插班生转到方楠班级，方楠一直看不上周昕，不仅觉得他瘦的像个娘们，大部分原因是他总顶着一张扑克脸，老是一副天塌了也不关老子事的样子，方楠长得高大，加上一副凶相，自然成了班级老大，班级里所有小弟都听方楠指挥，只有周昕，聋了一样，不管方楠说什么都不理会，班级里学生不敢惹方楠，都跟着一起孤立周昕。

　　以上皆是来自方楠本人口述。

　　至于为什么两个人会成为好兄弟，大抵是因为在某一天放学，方楠的死对头带着两个兄弟把方楠堵在公园小树林打了，周昕正好路过，顺手帮了方楠一把，方楠第一次见识到周昕眼底嗜血狠戾，两个人把三个人打的落荒而逃，身上也挂了彩，从那之后，一直崇尚兄弟义气的方楠就把周昕当成了好兄弟。

　　据说两人当年还拜了关公。

　　思及此，方尹忍不住发笑。

　　记得第一次见周昕，是去学校拿成绩单的路上，方楠骑自行车载着自己走到一半，自行车链条忽然断了，正好周昕路过，她被方楠安排在周昕的自行车后座。

　　少年骑着自行车神色散漫，迎风飞扬的碎发，简直乱了她的一颗少女心。最后的浪漫是以自行车卡到货车路过时掉下的石子上，两人双双摔倒草坪里作为结尾。

　　周昕不承认自己车技有问题，跟方楠说是因为方尹太胖，车子撑不住了才摔下来。

　　方尹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时脑子肯定是进水了，才会觉得周昕说的话特别有道理，自卑的一个月不吃晚餐，暴瘦七斤，被齐晚珠拉着去医院做检查。

　　往事不堪回首...

　　方尹扯过薄被盖在身上，闭眼睡觉，迷迷糊糊之际，被一通电话吵醒。

　　来电人是邹阳爸爸。

　　“喂，邹阳爸爸，怎么了？”

　　邹阳爸爸语气有些激动：“方老师，我家邹阳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一听说邹阳出问题了，睡意瞬间烟消云散，方尹腾的从床上坐起，抓住身上的被子，紧张道：“邹阳怎么了？”

　　“他中午一回来就开始写作业，晚点时候居然跟他妈说让他妈给他买点课外辅导书看。我看他嘴上有伤，是不是打篮球时候摔着脑子了？”

　　“邹阳没什么别的症状吗？比如头疼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疼？”

　　邹阳父亲看见邹阳拿水杯去饮水机前接水，按着手机鬼鬼祟祟进了洗手间，压低声音道：“没有，刚才他妈去他房间给他送水果时候，他还问他妈一些应用题怎么解。”

　　方尹脑袋麻了三秒，想起邹阳中午说的话，心里有了数。

　　“这样啊，邹阳爸爸，要不再观察两天看看，要是没什么不舒服地方就没什么事，别担心，说不定是孩子忽然想好好学习了呢。这是好事。”

　　“他这转变太突然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把我跟他妈心脏病快吓出来了。”

　　方尹缓下声音安抚道：“别担心，青春期孩子都有叛逆期，现在邹阳可能是过了叛逆期，以后有什么事好好跟孩子沟通就行了。”

　　“一定好好沟通。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老师，您忙吧。”

　　“没事，不打扰。”

　　挂电话之前，方尹听见电话那端传来邹阳他爸既感慨又疑惑的声音：“祖坟冒青烟了这属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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