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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那一晚，汪展鹏一直到很晚才回家。绿萍一直待在房里，一面看书一面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当她听到大门关上地声音时，就知道，父亲终于回来了。于是，她拿着水杯，从楼上下来，假装要去倒水喝，然后和父亲来了个不期而遇。
汪展鹏看到大女儿绿萍，心里多少有些心虚。尽管他一直催眠自己，让自己觉得，这次的出轨，完全是发乎情止乎礼，是君子之交。但无论说得多么好听，也不能掩盖他背叛家庭的事实。
“爸，你回来了。”绿萍淡淡地同父亲打个招呼。这一点，楚瑜与绿萍倒是很相似，对父母，她们从来都是这样淡淡的表情，哪怕心里不比任何一个孩子爱父母更少，但是在面上，她们永远都是清淡如水，也是清澈如水的。
“嗯，是啊，跟你陆伯伯他们谈生意，回来晚了。”汪展鹏不敢去看绿萍的眼睛，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只能将目光投向别处，假装轻松地说道。
绿萍并没有走开，而是直接向父亲走去。汪展鹏开始紧张了，他真的觉得，自己有些紧张。绿萍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让人不太敢靠近的孩子。她不像紫菱，那么孩子气，那么情绪化，喜欢撒娇，喜欢发怒，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
绿萍是不同的，她是淡定的，从容的，甚至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即使是身为她的父亲，汪展鹏很多时候，都觉得，绿萍是高不可攀的，就像是一个仙子，偶然降临在他们家里，只是匆匆而来，最终也将匆匆离去。
所以，当绿萍向他走来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绿萍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她整天都窝在家里，不然也就是在上班，不可能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是，为什么绿萍的眼睛，像一个内窥镜，能够透过他的皮肤，看到他心灵深处隐藏的秘密。汪展鹏的额头和后背，渐渐地渗出冷汗，绿萍越是靠近，他就越是不安，这种不安，在心里慢慢地扩大，几乎要将他完全地吞没了。
终于，绿萍站在了父亲面前，停住了脚，伸出一只手，拍拍汪展鹏的西装，笑道：“爸，别喝太多酒，伤身体的。你这衣服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吗？脱上来吧，明天我帮你送去干洗。”
东西，沾了什么东西？汪展鹏暂时忘了紧张，低下头去看，果然就见到自己左胸处的西装领子上，有一块脏东西。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忽然紧张地面色大变。这是一块颜料，是他在情妇秦雨秋家里沾上了。雨秋是个画家，家里自然会有颜料，他在那里乐不思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沾上了一块颜料而不自知。
绿萍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就要给父亲脱西装，一面动手一面说道：“脱下来吧，爸爸，我明天上班前，帮你拿去送洗。”
“哦，不用了，不用了，绿萍。”汪展鹏赶紧拦下绿萍的手，尴尬地说道，“不要紧的，只是吃饭时沾到了一些酱料，我明天自己送洗好了。绿萍，你早点休息吧，你明天也要上班呢。我先上去了，不然你妈就要出来了，见我把衣服弄脏了，又要大喊大叫了。”
汪展鹏说完，拍拍绿萍的肩，像做贼似地，溜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舜涓正在那里写列表，一见丈夫回来，就兴奋地冲他招手：“展鹏，快过来看看，你看我有没有漏写什么？”
汪展鹏一进屋子，就将西装给脱了，挂进了衣橱里，以防被太太看到衣服上的颜料。房间不比客厅，灯光晦暗，这房里开了盏水晶吊灯，亮得跟大白天一样，眼再瞎的人，也不可能将那个看成是酱料。放完衣服，他觉得心情安定了许多，这才走上前去，接过舜涓手里的手，看了几眼，疑惑道：“你这写的都是什么？”
“绿萍订婚要准备的东西啊。”舜涓一谈起绿萍，一谈起那场订婚，就显得格外兴奋，“你说礼服是买现成的，还是订做呢？绿萍这孩子，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我看到时候，就去订做一套吧，我怕现成的，质量不好。”
“订婚？这么快就要订婚吗？”汪展鹏似乎与妻子的心意并不一致，“两个孩子说什么了，他们已经挑明了关系，准备要订婚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过两天，心怡他们夫妻，过两天会来家里吃饭，准备到时候，就和孩子们谈谈订婚的事情。他们两个，也处了这么多年了，现在绿萍也毕业了，工作也不错，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心怡是楚濂妈妈的名字，跟绿萍妈妈是多年的好姐妹，一直都盼着自己的儿子，可以娶绿萍这样优秀的儿媳妇。
“这么说，他们两个根本还没有说开。舜涓，不是我说你，你至少应该先确定一下女儿的心思，万一她的心，根本不在楚濂身上，那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舜涓顿时叫了起来，“绿萍和楚濂，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公认的一对金童玉女，他们这么般配，怎么可能不互相喜欢呢？”
“你也说了，他们只是公认而已，说起来，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约会都没有过。这样也叫互相喜欢吗？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大人，在那里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互相喜欢，但真实的情况是什么，绿萍心里有没有楚濂，楚濂心里又有没有绿萍，这些，你想过吗？”
绿萍倒水回房间时，路过父母的房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汪展鹏虽然用情不专，是个花心男，但他对于感情的分析，倒是很透彻。只怕汪楚两家的四位长辈，只有他，一直在冷眼旁观绿萍和楚濂的关系。也只在他，看得最为透彻，最为清楚。
绿萍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脑中却又突然出现了父亲那件沾了脏东西的西装外套。虽然她当时没有揭穿父亲的谎言，但她很清楚，那块脏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酱料，而是颜料，画画用的颜料。
这么说起来，今天晚上，父亲必定是在与画打交道了。难道说，是去看了画展？可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吃过饭，应该已经没有画展开门了。绿萍清楚地记得，下班见到父亲时，他的西装上，并没有颜料。而且，就算是去看画展，那里也只有成品画，不可能沾上颜料。
这么说起来，他是在跟一个画画的女人交往？又或者，那女人有个孩子，正在学画画？那女的看起来，三十多岁，并不是特别年轻，有个孩子也不稀奇。虽然单亲妈妈，要再嫁并不容易，但看那女的风情，一副艺术家的派头，只怕天生有点艺术细胞的父亲，正是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气质着迷了。就算她真的有个孩子，父亲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不也有两个女儿嘛，而且是两个，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女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但却是每个人，都各有心思。绿萍忙着工作，却还是不忘要验证自己对于这个城市的猜测。楚濂依旧天天来家里吃晚饭，虽然绿萍拒绝了他的好意，每天都自己回家，但爱情终究大过一切，一天不见紫菱，楚濂都觉得难熬，所以，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汪展鹏已经将那件弄脏的西装拿去干洗，仿佛洗掉那上面的颜料，就抹掉了他对家庭的不忠一样。至于舜涓，似乎是所有人里面，最高兴，最兴奋的，因为她终于要把女儿嫁出去了。她忙着制定各种细节，整天和心怡在那里商量，希望能给绿萍一个最完美的订婚宴。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沦为这个家里，最可怜的一个人了。丈夫背叛了她，满意的女婿人选，爱的竟不是她的大女儿，而是她的小女儿。
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终于因为心怡夫妻的到来，而被打破了。那一天，楚濂下班后，依旧到了绿萍家，骗吃骗喝。汪妈妈看他是越看越满意，女儿都要嫁给他了，还大乎他吃家里几口饭吗？而且，今天楚濂的父母也要来，她早就忙开了，家里请了个做得一手好菜的阿姨，跟她在厨房里，准备了一下午。孩子们都不知道，今天有贵客要来，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晚餐了。
汪展鹏一下班，就赶回了家里。明天舜涓就告诉他了，今天楚濂父母要来，要来商量订婚的事情，让他一定要回家吃饭。他虽然难舍情人雨秋，但为了维持两人的关系不被揭穿，还是与她通了电话，约定明天再见，然后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紫菱好几天没跟爸爸一起吃饭，一见到汪展鹏，就兴奋地冲了过去，嘘寒问暖，抢着帮他拎东西。在这个家里，她和父亲，是最有共同话题的，父亲也是最了解，最理解她的人。对于她不考大学这件事情，母亲一直余怒未消，父亲却早就原谅了她，放任她自流了。所以，她特别喜欢父亲。谁会喜欢整天被人管着，一个又肯给钱，又不会管她的父亲，当然比母亲来得更加可爱。紫菱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这么想当然。
六点一过，心怡夫妻准时到来。楚濂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爸妈要来，所以，当他看到爸妈同时出现在面前时，就觉得大事不妙，紧张地打翻了手里的茶杯。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折射出许多个呆若木鸡的楚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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