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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
考院外,沈成和早就出来的沈纵,有些着急。
这大伙都交卷了,怎么崧哥儿还没出来,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伯侄两人心里正担忧着,就看见沈崧走出考院。
此时的人已经不多了,沈崧一眼就看到沈成和沈纵,不用他们招呼,沈崧便走了过来。
沈崧看出他们的担忧,有点哭笑不得,一边拍了拍沈纵的肩膀,一边宽慰沈成:“阿父,没事的,只是检查耗费了时间,所以才出来的晚些。”
沈成和沈纵心里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因为租的院子比较近,沈崧等人回来的时候还不太晚,沈成叫了客栈上菜,三人凑合着吃了一顿。
考了一整天,沈崧和沈拟都有些累,吃完晚饭以后,他俩便回房睡去了。
恢复好精力,两兄弟还要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考试。
其实,要沈崧来说,府试的前两场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毕竟主要还是考些要背的东西。
而且府试考了这么些年,哪些题目会考,哪些题目不会考早已约定成俗,只要考生背下特定的句子,便可以顺利通过。
如果背不下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此,府试的前两场都比较好过。
沈崧和沈纵过了两场,状态还不错,但他们却更加不敢放松了。
毕竟,府试第三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这天早上,沈崧和沈枞一早起身,他们在客栈用了早饭后再跟着沈成出发,去往考院。
卯时已至,贡院开门,数千名考生依次接受初查,鱼贯入场。
随后,沈崧看见四名持灯小童从考院走出,对他们颔首示意,领着考生分别进入四个考场。
这套流程沈崧已经很熟悉了,再接受最后一道检查,他便拿着考引找到自己号房。
沈崧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考引,没带任何东西,笔墨纸砚皆由考院准备,就放置在号房内。
卯时四刻,一声锣响,衙役开始举着木牌巡逻。
沈崧抬头一看,只见木牌上书两道题:
题一:慕之天下有道
题二:天下之重
看到这两道题,沈崧心下思忖,府试的和县试相比,府试压轴场的难度果然更高。
对于那些只参加县试正场,根本没有进入压轴场的考生来说,这场会考的很吃力。
尤其是第一道,主考官还特地在题中设下陷阱,也不知道会栽倒多少考生。
即使沈崧对四书五经很熟悉了,看到第一道题,他也差点踩坑。
第一题中“天下有道”和一句很有名的话相像: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这话来自《论语》,意思也很明确,主要强调天子的正统地位。
如果按这个理解,题目就很好入手了。
但主考官会这么好心,特地弄一道送分题给考生?
沈崧觉得,还是要慎重一点,定了定神,仔细琢磨一番,目光落在题中的“慕之”二字上。
主考官出题,不会给没意义的东西,“慕之”一定代表了什么。
沈崧皱着眉,仔细翻找脑海中的知识,突然,他想起什么,眉头渐渐舒展,不由得笑起来。
原来如此!
这一整句话都出自《孟子》,还是同一章,他差点被带沟里去了。
依沈崧推断,题首的“慕之”的原文是: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
大意说,士大夫重视的,国人也会重视。
知道“慕之”的出处,那“天下有道”的意思就很明确了,主要是指政治清明。
所以这道题的核心是:人才之于国家。
沈崧思考一会,提笔破题:
“国士也,安社稷之欲颓,贤良也,化诸姓之明物。此天下承平之本。”
国士之才可以安定社稷,贤良的人会教化百姓,这就是国家安定的根本。
沈崧觉得,从这两个方面入手,立意比较鲜明,也比较好叙述,还可以掩盖他笔力不足的缺陷。
实在是一举三得。
与第一题相比,第二题就比较简单了,沈崧思考片刻便开始下笔,很快两篇策论都写完了。
此时试帖诗题也已经放出,衙役手举木牌,上面写着——
赋“雾雨”诗一首
沈崧实在难以忍受,这主考官出的是什么题目啊?
沈崧咬牙切齿地想,什么“雾雨”,我还无语呢。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了压心绪,这才静下心开始思索。
雾雨,雾雨,思考间,沈崧不由得想起那天他们初至衡州的烟雨,鸦青色的湿润石板,就着细雨举杯的骚客。
他突然有了灵感,无需犹豫,提笔写下——
烟湿轻红软,水生积翠池。
走马看衡州,疏雨入觉寒。
沈崧愣愣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诗。
方才那一瞬,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细细密密的春雨包裹,如果现在让他再写,已是写不出来了。
但这也不算什么文采过人,意境到了,能看的过去,便足矣。
毕竟沈崧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没什么太大的诗才,方才的灵光一现实在可遇不可求。
所有的题目都做在草稿上,沈崧看了看天色,方才的策论花了太多时间,现在已将近黄昏。
太阳很快就会沉没,到那时,还没有写完的考生压力会很大。
用过考院给的晚饭,沈崧不打算挑灯夜战,索性靠在墙上沉沉睡去。
睡前,沈崧还在想,这考院的饭是真的难吃。
……
次日醒来,已是辰时,沈崧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酸疼的筋骨,让僵冷的手脚暖和些。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即使已经辰时,外边还是阴沉沉的,沈崧看着号房外小小的天空,心下有些许担忧。
可千万不要下雨啊。
过了中午,天空果然开始飘起细细的小雨,沈崧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心想事成。
但他也没空想这些,现在正忙着躲雨呢。
就在先前,沈崧还在专心腾答案,却突然发现自己打草稿的纸莫名湿润,这才知道外面飘起了小雨,只得转移阵地到号房里边去。
然而刚坐下不久,沈崧便感觉有东西滴在身上,抬头一看,号房里也开始漏水。
沈崧无语,没想到运气这么“好”,考个试碰到的号房还漏水。
这前狼后虎的,沈崧只能赶紧把试卷誉抄完,随后检查一番,确定无误后,再寻衙役交卷。
随着领路的衙役走出号房,一路走来,沈崧发现很多考生还在急急忙忙地腾答案,慢一点的甚至连题都没写完。
看到沈崧走过,他们更是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
沈崧:……感情现在时间还早啊。
下着雨,阴沉沉的也看不出时间,沈崧摸了摸打湿的头发,心想,趁着雨还不算大,早交卷也好。
这么想着,沈崧已跟着衙役,到考棚边上的外场里去了。
进了外场,沈崧环视四周,只见几个书生正躲屋檐下聊天,沈枞也站在里边,见沈崧来了赶紧招呼他躲雨。
沈崧一边往沈枞那处走,一边暗中咂舌,府试果然卧虎藏龙,就是这么难的题目,写出来的也大有人在。
刚一这么想,沈崧便暗中失笑,在他们眼里,这题目可能还不算难呢。
年长些的书生看沈枞招呼他哥,笑问道:“沈弟,要我说,你跟你哥长得还蛮像的。”
“那可不,我和我哥肯定像啊。”
两人唠嗑几句,这书生转向沈崧,拱手介绍了一番,“沈老弟,我姓刘,单名慨,你叫我老刘就好了。”
还没待沈崧反应,沈枞这家伙就跃跃欲试地抢着给他哥介绍其他人。
沈崧尴尬的听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弟弟有那什么社交牛逼症。
沈崧头疼地捏了把沈枞胳膊,让他礼貌点。
“哥,怎么了?”
沈枞不明就里,被捏了还一脸懵逼的看着沈崧。
沈崧:……我该怎么答?
其他人:这小孩尴尬的样子真好玩。
感觉沈崧简直要消失在原地,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刘慨有点不忍心,瞪了眼这几个看小朋友出丑的人。
同时,他有点哭笑不得,调侃沈崧,“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拘束,我们又不吃了你。”
沈崧腹诽,还怪我拘束,明明就是你们自来熟。
经此一遭,沈崧的尴尬缓解许多,也开始加入他们的话题,聊着聊着,他们讨论起这次考试的内容。
讨论着,沈崧渐渐了解到,刘慨他们都是其他几个县的案首,但他们的学识和眼界,甚至谈吐气度,都让沈崧这个茶陵县案首汗颜。
我这个案首真的太水了吧。
沈崧有点羞愧,自己之前还因考了个县案首沾沾自喜,现在看来,他的水平放在整个衡州府,也不过如此。
这次讨论也算是为沈崧敲了警钟,他原本浮躁的内心也冷静下来。
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不是什么天才,家里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又有什么资格浮躁骄傲?
想通了这些,沈崧顿觉心胸开阔,对刘慨一行越发佩服,言语上也更亲近了些。
刘慨似是察觉到什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戌时已至,一声锣响,考场的南北大门打开。
兄弟俩与刘慨等人告别,随后出了考院。
此时天色已晚,云销雨霁,落日却显露出来,金色的余晖笼罩人间,考生三三两两的出来了。
沈成在外边侯着,落日给他的脸颊镀上一层金,沈崧一眼就看见他,抓着东张西望的弟弟,赶紧汇合。
路上,沈成什么也没问,只带着他俩回去,脸上带笑地念叨着今晚吃什么。
沈崧走在他身后,踢开路边的小石子,转头看着天边盛大的余晖,心里想着,就是为了咱这不辞辛苦的老爹,这科举一道也得戒骄戒躁,踏踏实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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