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劫数

　　（01)
　　单亚走在昏暗的街道，发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拖曳在长长的影子，他听见不远处有细密的脚步声，头略略一偏，看见自己影子之外，还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缩来探去。

　　自己都已经是半人不鬼，倒也天不怕地不怕。佯装什么也未曾察觉，拐过一个街角，又一个街角，那如影随形的人还在。

　　单亚在街角的拉面店门口停下。这是他常常来吃的通宵营业的小店，一推开店门，老板娘一阵风卷过来，用单亚从未领略过的如沐春风模样揉着单亚的肩膀，“小帅哥，快坐下来，第一次来吧。我给你亲自拉面去，对了，还烫一壶我老公新近才酿的米酒！”

　　虽然无数次吃这家的面可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热情对待的单亚有点受宠若惊冲着老板娘笑笑。他不善言辞，很难和人轻易熟络，幸好笑起来模样甜美无比被单亚微笑弄的一颗心“噗噗”乱跳的老板娘捂着小鹿乱撞的胸口，一掀面点厨房外的卷帘，飞快跑了。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拉面端上来。单亚从筷笼里抽出一次性筷子，从中间劈开，对着香气氤氲的大碗碗面吹了一口气。
　　有个影子犹犹豫豫站在他背后，期期艾艾蹭过来，坐在单亚所坐的座位对面，学着单亚吹气。眼睛从搭下一撮的刘海缝隙里偷偷看着单亚。

　　单亚用筷子在碗里拌了一下。搅起许多根面条，往嘴巴里送。
　　“我说，很烫。”对面那人好意提醒道。

　　单亚微微皱了一下鼻子。

　　“喂喂，我给你说，你长的像透了我的好友，简直一摸一样。”那人小心翼翼说，单亚手还提溜着筷子，忽然一扬手，说话人瞬间戒备得抱住自己脑袋。

　　单亚漫不经心从对面抱住脑袋的小子碗里夹了足足几大块牛肉，搁回自己的碗面上。
　　这一回，慢慢放下遮住头颅的手臂的麦迪傻傻看着单亚。单亚又挑了几块蒜瓣扔回麦的碗里。

　　“你！”说完一个“你”字，麦迪双手捂着脸，把剩下的话狠狠吞在肚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拿起筷子，把碗里的牛肉一片一片放到对面坐着的单亚碗里。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好友的谈话在“呼哧呼哧”吃面的间隙艰难进行着。
　　“麦，你怎么不问我？”
　　“问，问什么？”
　　单亚嘴巴鼓鼓囊囊说道，“问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下午装着不认识你？”
　　不断往嘴里夹面的麦迪用手擦了一下湿漉漉的脸，揪了揪鼻头，小声嘀咕，“有什么好问的，只要还能看到你，只要你还活着，我就够知足了。”

　　单亚把筷子放在碗的边沿，今天第一次认认真真看麦迪，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麦迪，脸孔边沿有了络腮胡的青青痕迹，下巴的油腻没了，脸颊零零星星的痘痘也不翼而飞，五官立体，轮廓分明，是个成熟的MAN了！
　　单亚眼睛垂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抬眼，冲着麦迪吐吐舌头。“谢谢你来看我。”
　　“没死也不给我说，我难过死，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这时候除了这三个字，单亚想不起来还能用什么词汇表达对好友记的歉意。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这几天，单亚脑子里被计云琛三个字所占据着，哪里有细想他的死亡讯息会给麦迪带来什么样的悲恸。

　　麦迪耸耸肩，“没关系，没事就好。”
　　“嗯。”单亚伸手出去，搁在麦迪暖暖的手背上。忽然想起什么，“那张照片，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还有这张照片。”
　　麦迪害羞笑笑，“上大学时候，我在你桌子底下捡到的一张，一直没有还给你。”偷偷又看了单亚一眼。

　　“噗嗤。”单亚忍不住展齿一乐。
　　“你笑什么？”
　　麦迪反手，抓住单亚的手，把单亚的修长手指贴在他脸颊上，痴痴看着他，“好奇怪，劫后余生的感觉，你要不要听我的故事？”

　　故事？有我的故事这么传奇而又惊骇吗？

　　单亚点头。“好，我听。”
　　殷勤的老板娘手拿着装有浓香米酒的托盘屁颠屁颠跑来，当看见面对面坐着的两个十指相握的男孩子，不禁一怔，“碰”一声放下手中的托盘，慌不择路躲闪开去。

　　这个样子也确实挺容易让人误会，两人却相视一笑。
　　“我，你知道的，老麦家的独子，我爸妈很大年纪才有我。。。”
　　这一句话是单亚和麦迪同时说出来，说实话，上大学，这句话，单亚听得耳朵都能起茧来。

　　所以麦迪不用继续说，单亚接口道，“所以，我大学一毕业，首要任务不是事业上立足，而是娶老婆，生儿子。。。”
　　麦迪被单亚生生抢了台词，没生气，只是宽厚的笑了笑。“是啊。”

　　“然后我进入相亲车轮战，不是我，而是我爸妈给我挑了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姑娘。”

　　单亚在脑子里勾勒那姑娘的模型，胸大，屁 股大，脸庞圆圆俏俏的。这就是属于麦迪的那杯茶。

　　“我就奇怪了，姑娘挺好啊，我为什么老是提不起精神，就在某个很特异的场合，我在最不该想起你的时候想起了你，然后我决定把娶老婆的事情放一放，来这个城市确定一件事情。”麦迪的表情很肃穆。

　　麦迪那实在是太隐晦的叙述让单亚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面冷了，吃面。”单亚手指朝眼前的面碗指了指。

　　麦迪喃喃，“我没想到失去你的滋味是这么难受。”他眼睛定定看着单亚，“我坐在墓地，心里一遍一遍对你和自己说，这不是真的，早知道现在自己会难过的要死要活，当时就不应该老想着给老麦家续什么香火，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才是最开心的事情，我后悔了，后悔的想追你一起去。”

　　单亚愣住。

　　(02)
　　“进来。”麦迪打开宾馆房间的壁灯，对站在门外的单亚轻轻说。

　　单亚走进来。

　　麦迪说想和他叙叙。单亚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和麦迪相聚，这个念头使得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叶稻草，跟麦迪来到他住的地方。

　　“你先洗澡吧。”

　　麦迪说这句话的口吻，让单亚猛然想起让他刻骨铭心的那个夜晚，那个男人也是说这句话，然后他俯首称臣贴过去。

　　他在水汽袅袅的沐浴间呆了很久，这几天，在廉价的旅馆简陋的卫生间草草洗澡，身上总觉得有种洗不干净的味道，再被热蒸汽一蒸，浑身懒懒倦倦，差一点在昏睡在浴缸里，好容易强打精神挣扎着上床，挣扎着不让浓浓睡意覆盖了自己，努力支撑到麦迪从沐浴间出来，单亚已经软绵绵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半分。
　　“单亚？”
　　“嗯？”
　　“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应你？想也没仔细想，单亚腿往后一蹬，踹了麦迪一脚。

　　麦迪倒抽一口气，“噢！”
　　沉默一会儿，才俯身，贴着单亚耳朵，“你踹着我续老麦家香火的部位了。”
　　“噗！”单亚一乐。这几天，就数和这家伙在一起过的最开心。

　　“坏小子。”
　　单亚别过头，眯着眼睛，撇撇嘴巴，看了一眼麦迪。
　　麦迪在他身边顺势躺下，不错眼珠看着单亚，“知道吗，我看着她的时候，真的有常常在想，为什么她没有你的眼睛，没有你的嘴唇，没有你的笑容。。。”

　　完蛋了，单亚睡意消了一大半，他握拳使劲捶床，“你他妈看琼瑶剧看多了吧？”

　　再装懵懂，也必须面对麦迪赤裸裸的表白，单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中。

　　不忍心告诉麦迪，喜欢的人不是他。再说，都活不了几日，为什么要在麦迪心里非得刻上一道抹不掉的伤痕呢。

　　麦迪嘴巴抿成一条线，毅然决然摇摇头，“我从来不看肥皂剧，以上内容纯属个人创作，他人不得翻录出版。”

　　“噗！”单亚忍不住又喷了。

　　“我想好了，这一次我要孤注一掷了。”

　　“孤注一掷？”单亚看着麦那个家伙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表情，又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忍俊不禁。

　　“我带你回我家见我父母。我要和你结婚。”

　　见父母，结婚？

　　这是麦迪花了多么艰难而漫长痛苦的考虑才痛定思痛下了如此抉择！单亚心里忍不住一阵感动，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凝视着麦。

　　从来未曾想过，谁会想要给他一个家。瞬间他眼睛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气雾，早已经忘了流泪是何物的人把脸伏在两个膝盖中央。

　　一直以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是痛苦的，躲躲闪闪，终日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阴霾角落，得不到亲人朋友的祝福，没有法律保护，连和心爱人共同拥有小小一个家都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幻想，他却在生命最后几日，从一个从懂事起就吵吵嚷嚷着要给老麦家续香火的小子这儿得到珍贵的诺言。

　　麦迪伸手，轻轻抚摸着单亚的脸。
　　慢慢俯身，手触摸着单亚硬硬的黑发，渐渐放平了单亚的身体在床上，他的双手撑开单亚的手臂，单亚被动仰头，从麦迪清亮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给我好不好？”

　　他太知道，此时的麦迪不想给自己留退路的心情，而他，则抱着不想辜负这世界上最爱他这个男人的念头，多想放任自己的心随波逐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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