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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01）
2010年3月5日早晨九点。
“麦先生早晨好！”
“早晨好！”单亚在电梯里冲给他打招呼的徐小姐点点头，微笑。穿淡蓝色方格衬衣和黑色长裤的单亚脸上露出宛如花瓣尖滚动的第一滴晨露般清新的微笑。
虽然日子一天一天在无情流逝，可是他每时每刻都铭记着，让自己对着这个世界绽放笑颜。希望真正消逝的一天，曾经看过麦迪的人能记住那张笑得开心无邪的脸。
以一个人的名义，替另一个人活着。以生者的角度去平静观看逝者的凄凉，却在这视角下变得勇敢而坚强，这本身是多么玄妙的一件事。
如果重新来过一次的话.他一定要时时铭记，好好活着，珍惜生命赋予他的每一分钟。
电梯快要合拢时候，忽然从电梯间外面伸进来一只手，修长无名指还带着一枚铂金戒环。电梯服务员赶紧把电梯门打得大开。后脑勺还高高扎起马尾的计家二少脸孔朝天空方向仰着进来。
单亚朝他慌乱点点头。也不知道计云阳是眼界高于头顶所以没看见单亚还是成心故意看不见他所以保持这种傲慢的姿态。
这样的计二少，平白无故的，在单亚眼里多出些青涩的笨拙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难为他了。单亚偷偷抿嘴乐了一下。
“碰”，单亚轻叩计云琛办公室的门。
“进来。”沉静而磁性的声音。
“计先生。”
计云琛从厚厚一沓文件里抬起头，还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看他，略略不同则是，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容。
“这是下周的工作安排。这是您要的德国进口原料的报告书。”
计云琛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累了。看不进去任何字，你念给我听。”
听着有点无理的要求，单亚却纵容的，淡淡笑一笑，朝计云琛懒洋洋摊开四肢的位置稍微靠近了些。
“站得离我太远了，过来一点。” 这一次，计云琛用显而易见的撒娇语气说道。
单亚又走近了些，一手优雅展开卷宗，另一只手握笔，在纸上打着记号。眼睛落在纸上，眼皮垂着，嘴角微弯，嘴唇一启一合间，贝齿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都市男人小时候多偏爱吃糖，长大抽烟，很少有这么一口洁净清爽的牙齿。计云琛手撑着腮，目光闲闲看着对他报告的人。心里不禁想起一句话，“最是低头那刹那间的温柔。”不由的，对眼前这男孩或多或少有了些难以言表的着迷。
而那人，那眉目如画的脸上泛起的星星点点温柔，又让人止不住的砰然动心。
门被人推开。
有人进来。斜斜靠在墙上。被人无端打断而觉得有些不悦的计云琛转头，看见计云阳双手抱胸，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看着他们俩个。
颦着眉，看着计云阳。计云阳对着自己嘴唇的部位竖起食指，朝他威严的哥哥煞有介事“嘘”了一声。颇有兴味看着单亚。
受此注目礼于是仿佛如鲠在喉的单亚终于硬着头皮念完手中的报告书。
“啪啪啪！”计云阳居然拍起了巴掌。
早晨对自己爱理不理，现在又来凑热闹。真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到底买着什么药。
“很美。麦迪。”计云阳说。“真的很美。”
单亚对他没头没尾的赞美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淡淡笑一下敷衍。
“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吗？”计云阳又突兀说。
单亚听见计云阳这么问道，心里着实奇怪。他一直还以为这家伙整天无所事事，是计家的蛀虫，居然还有正经工作，原来是自己看轻计二少爷了。
看见单亚瞪着圆圆眼睛看他，一副很诧异模样。计云阳咧嘴，带着难以自禁的得意，从衬衣胸口扯出一张设计精美的名片，塞到单亚兜里。
“嗤，别提你那操蛋的工作！”计云琛对弟弟嗤之以鼻。
单亚好奇的，从兜里掏出名片读了读，“明星设计？”
“没听说过这种职业吧。知道李若临吗？”
单亚当然知道这个鼎鼎有名的大明星。
计云阳耸耸肩，“我就是他的设计师。知道我日常都对大明星做什么吗？他每表演一段舞蹈，每个舞蹈的举手投足，每个音乐节拍间歇，会用什么样的微笑，妩媚的，婉约的，热情如火的，清冷如水的，都由我去衡量。甚至连他汗应该怎么擦，用左手还是用右手，擦左脸颊还是擦右脸颊。眼神该空灵还是该全情投入。嘴唇弧度向上是三十度还是六十度或者九十度？这个手指伸出去，是翻云覆雨还是斗转星移?都是由我说着算。懂吗，小子，只要一经我设计过，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一根手指头伸出去，也能变成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这就是我的工作！明白吗？”
单亚狂汗。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做这么莫名其妙的工作。他想，若是李若临的粉丝听到计云阳的一番话，还不生生难过死。
若一个耀眼璀璨的明星华丽光环背后，原来连简简单单的眼神交流，人类最基本的表情功能，还有伸手抬足之间，都非得由一个人或团队在幕后策划规范，运筹帷幄，那褪去明星万丈光芒之后，不就仅仅只余下一个可怜的躯壳，被万人瞩目的焦点，不就只是一个仿佛没有生命力的提线木偶吗？
看见单亚怔怔站在那里，计云阳拍拍他肩膀，“乖孩子，如果你有一天想换换工作环境，又实在没有什么花样好换的话，记着找我，只要你肯听话，我包你比李若临还要红几十倍以上！”
说完，计云阳朝他那板着脸朝他怒目而视的哥哥轻佻吹一记口哨，仰头，一阵风般走了。
“别理他！他一点正型都没有！只会做些华而不实的事情！”计云琛弹起身体，急急对单亚说道。
单亚轻轻“嗯”了一声。
计云琛哪里会明白，对于一个生命仅仅只余下屈指可数日子的人来说，外面世界的绚烂多姿，纷杂美好，统统抵不上最爱人简简单单的一个微笑。
只是，单亚已经有点明白，自己在这两兄弟之间，好像扮演一个奇怪的角色。两人争争抢抢，就好像单亚是个合心的玩具，有朝一日他们腻味了，谁也不稀罕抢了，他这个玩具的寿命也快到头了。
没关系。
单亚不怎么在乎自己。既然已经知道玩具的结局，又有什么太多可以担心的呢？
（02）
单亚正埋头伏案打字，手头上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林晓惊慌失措的声音，“麦，我刚才在大厅看见薛夫人和蓝小姐的妈妈气势汹汹来了。还有，还有，今天的报纸上有你和BOSS的绯闻？是不是搞错了，要不，你赶紧躲一下！”
单亚吃了一惊，和计云琛的绯闻？他在脑海里匆匆忙忙回忆了一下昨天和计云琛在一起的情景，有些画面拼凑在一起，他和他偶尔十指相扣在一起，偶尔会心相视一笑，相携着一起回计云琛的私宅，他们都大意了，居然忘记了一样事情：不论计云琛平素行事多么低调，以他计家大少的身份或者蓝雪儿未婚夫这两样头衔来看，计大少爷作为浪尖上的公众人物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这一下，我该如何收场？单亚多么不情愿自己给计云琛带来任何麻烦，此时，他决定无论受到多少难堪，也要主动出面，替计云琛澄清一下。否则，他真不知道凶巴巴的薛夫人会对计云琛说出多么难听的话，做出什么让计云琛难堪的举措来。
他匆匆忙忙在公司楼道里飞奔。路上总有同事对单亚投来高深莫测的目光。短暂的一，两分钟之内，单亚心里仿佛塞满了稻草，乱哄哄的，有说不出的懊恼和担心，疾步走到总经理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女人声音。
“云琛，这是什么？你必须给我女儿和我们蓝家一个交代！不说清楚的话，这个婚事无论如何也是要退掉的！”
“亲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这样！我家儿子可不是这种人，我敢以我人格担保，他不可能沾花惹草，更何况还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一定是无聊的小道报纸给弄错了！云琛，你气死我们了，快给王阿姨好好解释解释啊。快啊！”
单亚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外怔忡一下。他又希望能听到计云琛做出某种能撇清他和他之间关系的合理解释，又带着某种隐秘的希冀，希望计云琛能为这次的绯闻事件担当些什么。他犹豫一下，侧耳倾听，没有听到计云琛的即刻回复，过了足足半天的沉默后，才听到冷静的一声“你们想听我解释什么？”
这一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子里传来“哇哇”的哭声。在退缩下去，单亚恐怕计云琛的处境会更加难堪，于是他毅然推开了门。
于是单亚看见这样一幅情景：计云琛背朝他，冷冷和他母亲对持着。而计夫人的手高高扬起，吊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打到她儿子的脸上。而巴掌和计云琛脸颊距离还差零点几几毫米。
蓝小姐的妈妈则伸出手在计云琛衣袖上拽来拽去，好像一定要个说法不罢休的模样。
“住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单亚蹦到了风潮汹涌的浪尖上。几个人同时的，抬头，瞠目结舌看着瘦弱仿佛不经风雨摧折的他。
“你是？”
“麦迪，谁要你过来的，下去！”计云琛冷冷淡淡喊了一声。
“哦！是不是他？”蓝小姐的妈妈喊了一声，两个女人的头凑到一起。计夫人是见过单亚的，又因为惊马事件，对他颇有印象，此刻恍然大悟，抓起零零散散摊在计云琛办公桌上的报纸，愤愤摔在单亚脸上，“是不是你，看你如何给我们做出解释？”
报纸轻飘飘的，洒落一地。
单亚蹲在地上，眼睛垂落在地上，看见报纸上一个模糊的画面：宝马车，两个男人一同往车上走，手还拖着手，一个人头微微侧着，俊俏的侧面无可争辩的像人们述说一个事实，这个人就是计云琛计大公子，而他旁边的，比他低小半个头的面目不甚清晰地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我，我~”
单亚不知道该怎么为计云琛分辩了。
绝没想到，只是想安安静静呆在喜欢人身边，只几日就好，哪怕不和他有任何交集，却不得不面对风力浪尖的猛烈盘剥。这就是残酷的人生，冷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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