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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者的姿态
Chap.4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另有一番清净和安宁的姿态。午后的阳光透过栏杆直直的照射进来，将人的影子打到光洁的墙面和瓷砖上，闪亮得有些刺眼。穿过走廊，看见不久前还挤满人的满是打闹和嬉笑的教室里，只剩下一室凌乱的桌椅沉默的聆听窗外树枝摇曳的哗啦声，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恍如隔世。
空荡的走廊两个人的脚步声孤独又清晰，那鞋底踏在水泥上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在整个楼道中回响不绝。
莫长庚自顾自走在前头，井昔年闷不吭声的跟在后面。
莫长庚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实在憋不住，一把拉过他胳膊，把他拉到跟自己平齐的地方。
“诺，教学楼走下就是花园和小广场，周一升旗仪式就在广场这里……那边那条路就是到校门的，从这边这条路走过去，往下走就是操场，体育课在操场上你总知道吧？……往上走就是食堂，食堂外面有小卖部，课间饿了可以到这里来买东西吃……食堂也可以直接上楼去教室的，那边那个楼梯，看见没？”
莫长庚停下来，转头看着井昔年：“小鬼，你以为你一天到晚屁话也不说一句很深沉吗？我刚说的你记住没？你要是在学校这么大点地儿也迷路可不要跟人说你认识我！我可丢不起这人。”
“记住了。”井昔年咬牙切齿，“你放心，我不会迷路，也不会跟人说认识你！”
“切。死鸭子嘴还那么硬。”
莫长庚转头不再理他，抬脚走进食堂里。
领着井昔年在窗口打了饭菜，两人在食堂里找了个位子坐下。井昔年吃饭安安静静的——他好像随时都是安安静静的，莫长庚也懒得跟他没话找话说。吃着吃着，井昔年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有很多双眼睛都胶着在自己身上似的。他一向比别人敏感，但一面又想，我只是个转来的新生，还不至于到引人注目的地步吧？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终于让他听到他身后有女生的窃窃私语：
“那个是莫长庚吗？六年级二班那个？”
“咦，他不是从来都课还没下就溜到食堂吃饭的？我每次来吃饭的时候都看到他吃完回教室了。”
“是啊，我还第一次在食堂看到他。”
井昔年瞄瞄对面的莫长庚，后者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周围的眼光，只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饭。井昔年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憋回去了。没办法，只能在如芒在背的注视中——尽管那注视不是给他的，也足以让他全身不自在地——吃完了在这个学校的第一顿午饭。
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站起来准备离开。
“井昔年。”一个声音拦住了井昔年的脚步，井昔年回头，哟，这不是那同桌嘛。
“井昔年，怎么不跟咱班同学一起吃饭？”井昔年被问得愣住，眨眨眼，这……这该问我吗？
莫长庚挑眉，也看着井昔年：“你同学？”
井昔年点点头，那小女生已经抢着回答：“我是他同桌。井昔年，你是不是不认识路？咱们一起回去吧。”
井昔年更惊奇了，我们很熟么？
但是井昔年脑子还没到短路的地步，他立马指了指莫长庚：“不用了，我跟他回去就行了。”
莫长庚憋笑。关键时刻我变挡箭牌了啊，不是不认识我嘛。
“哦。”那女生小心的问，“井昔年，你们……怎么会认识啊？”
井昔年这才发现这小女生的目的了，也顺便发现了那后面一排排竖着的耳朵。
“额……他……他是……那个……”井昔年瞄瞄莫长庚，后者望天，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井昔年抓抓自己的脸，“是我……哥哥。”
莫长庚终于忍不住笑了。只是悄悄的咧了自己的嘴角，却没让井昔年发现。
一把搭上井昔年的肩膀，莫长庚一字一句的对面前的女生说：“同桌是吧？他说得没错，我是井昔年的哥哥。井昔年呢，可是我莫长庚的弟弟，虽然他经常装哑巴吧，可也不准孤立他，要是被我知道谁欺负他，后果怎么样就不用我说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正正好被整个食堂的人听了个遍。
两人沿着楼梯一路走回教学楼。楼梯上多了吃完饭回教室的各年级的学生，显得热闹了。井昔年依然跟在后面，却比刚才更多了局促不安。他觉得脸有点烧，并且十分肯定的认为莫长庚会抓着这个把柄嘲笑他一番。但事实上莫长庚自然无比，依然吊儿郎当的在楼梯上一步两阶的走，看也不看他一眼。这让井昔年更觉得连后背都开始冒烟了。
等走到三楼，井昔年“再见”也来不及说一句，撒腿就要开溜。刚走一步，就被人从后头拉住手腕。
“喂，还有一个半小时才上课，你那么早回教室去干什么？”
井昔年疑惑的看着他。
莫长庚无语，真是，连个问句都很难从他嘴里听到。
“你不困？中午不睡午觉下午哪有精神上课？”
井昔年思考半饷：“教室也可以睡啊。”
“那么吵你睡得着啊？”
“那不然呢？”
莫长庚心叹，跟这小孩儿交流真他妈的累！
“跟我走。”
跟着莫长庚上了四楼，却没有过走廊，莫长庚径直把他带到楼梯旁边的一个很大的有落地窗的房间。井昔年抬头，看那房间上挂着一个牌子：“阅览室”。
莫长庚掏出一支钢笔，往门孔里一捅，一转，“咔”的一声轻响，再把门把手往下一压，门开了。
“快点进来。”
井昔年呆在原地，下巴都合不拢了：“你！你撬门！”
“拷！”莫长庚一把把他拉进去，砰的关了门，“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找死啊！”
“你你……”井昔年话都说不利索了。
莫长庚翻个白眼：“怕什么？这里上课时间是不开放的。不会有人来。”
“上课时间？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
“你当我们跟你们一样啊？六年级哪来的午休啊。现在那一个个教室里都在补课，多少人想挤那什么重点中学。”
“那你怎么……”
莫长庚一把跳上桌子，随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杂志翻起来：“有什么稀罕的？重点中学还不是空名声！”
井昔年不吭声了——不稀罕？你是考不起才对吧。
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井昔年趴在桌子上，阵阵蝉鸣扰得人脑子发晕，一阵困意上来了。晚夏的空气在沉闷和凉爽中交迭，温柔的风从开着的窗子拂进来，带来楼下花园里神秘又撩人的香气，在室内萦绕不散。是桂花香吧。井昔年迷迷糊糊的想。
突然，井昔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坐起来，挠挠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
莫长庚从杂志里抬头看他。
井昔年又抓抓头发：“你……好像很有名？我听他们都在议论你。”
“议论什么了？”
“不知道议论什么……”井昔年有点慌，“就是……就是好像都挺注意你的。”
莫长庚那双明亮的黑眼睛看他半饷，“切”一声，又转头看杂志：“有什么好有名的？不就是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呆过几次。”
又抬头看井昔年，嘴角是嘲弄的笑：“不是什么好事。反正都是处分啊，警告什么的。”
井昔年又被震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自在的坐在那里。
看莫长庚好像没什么再说下去的意思了。井昔年僵硬的转回头去对着桌子，刚刚的睡意好像没了。他不觉得莫长庚被处分是很大的事情——事实上他猜到了他多半是这样的学生，但是，他心里有隐隐的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听别人的私事，他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第一次，是不是就伤害到别人了？井昔年只觉得莫长庚那个笑容很刺眼。他分辨不出那意味着什么。
就在井昔年又在敏感的自我纠结的时候，听见莫长庚的声音又清晰的传过来：“那些好学生不就是这样么？一面看不起所谓的差生，一面又好像很嫉妒，打个架就拿别人当□□老大看，对我们这些问题学生吧，总是又害怕又莫名其妙的崇拜，真是电视剧看多了，幼稚。”
“嗯。”井昔年轻轻应一声。想了一会儿，又轻轻加一句：“他们怎么不想想，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去打架的吧？”
莫长庚静静的看他，看井昔年头都低到衣领里去了，好像很认真的在研究着桌子上的纹路。莫长庚轻轻笑了一下，慢慢回道：“是啊。确实不会无缘无故去打架。”
井昔年又趴到桌子上，一会儿又爬起来，望着莫长庚：“上课前多久会打铃啊？会不会睡过头？”
莫长庚一脸要爆发的表情：“你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睡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到时间我叫你，保证不会让你迟到，行了吧？”
井昔年笑一下，最后说一句：“要记得叫我啊！”便迅速趴下，还一面拿手捂着耳朵，留下莫长庚一个人泄愤似的把杂志翻得哗哗响。
下午两点钟，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刻钟，莫长庚准时叫醒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横流的死猪井昔年同学。两人锁了阅览室的门走出来，莫长庚冲井昔年摆摆手：“你自己下去。我没空管你了。”
井昔年点点头，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往楼梯口移动。
“喂！”
井昔年停住，缓慢的回头看着莫长庚。
“在班上别那么闷了，你还真当你多深沉啊？你要多跟人说话，不然别人鸟你个屁啊。”
井昔年笑。
“知道了，啰嗦大哥！”
“拷！臭小子，你说谁啰嗦？！”
“谁应我就说谁呗。”
“拷！你再说一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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