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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日
在纪峰的家中宿了一夜，她很难得的没有睡着。纪峰的房间离她不远，公房的隔音不是很好，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便能听到纪峰很有规律的鼾声。当然，她并不是因为纪峰的鼾声而吵得睡不着。只是觉得神奇罢了。
“爸爸好像从来没有打过呼噜。”她抱着枕头，看着窗外的黑色的天空，如此想到。不过，也许也有可能她爸爸有打呼噜，只是她们家的隔音太好，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想着想着，她有一种淡淡的悲哀。第一次想到，自己死了，爸爸妈妈肯定会很伤心吧？他们是那么地爱着自己。她这样不说一声地就死去了，连安慰他们二老的机会都没有，自己是不是很不孝呢？
时间是飞快的。当她还没有从一个念头中纠结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去上班了，早饭和中饭的钱放在桌上了，有事的话就去警察局找我。”纪峰很早就起来了，在外面买了豆浆油条放在桌上，又放了两块钱。然后穿了外套就出去了。
凌晨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纪峰再去警察局的，但是，想想那样的话有可能会打搅到他们办公，所以也就停下了脚步。
玄关的门砰的一声关住了。凌晨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间门，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有些愣神。
自己，又一个人了吗？记忆中，自己的生活算是幸福的吧。但是，她的记忆中，总是有很多很多一个人的时候。幼儿园的时候，自己因为请了家教，所以就没有去上公立幼儿园的时候。小学初中高中，每天上学回到家，爸爸妈妈回到家前的一个多小时里。
也许，当时并不是只有她一人。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却没有其他人。并不是高傲，而是无法别人，也无法让除了父母之外的其他人走进心里。即使，她对其他人总是亲切的，总是体贴的，总是礼貌的。
无情的人并非真的无情。有情的人未必有真情。人是矛盾的，尤其是对于感情这种神奇的东西。而凌晨不例外。
她没有吃桌上的食物。她不饿。她转了一个身，恢复了灵体的状态，然后飘飘荡荡地飘出了屋子。
她知道，纪峰去找莫惜昭的时候，她不能什么都不做。而她想做的，现在是想回家，回到那个记忆中的家。
传说，鬼能够日行千里，也许能够日行万里。也许是因为灵体对空气没有阻力，也许灵体的存在只是一个能量团。鬼究竟是什么？幽灵，灵魂，这一类词语又是什么？她不明白，也不会想去弄明白。
生前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死后的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鬼差。一如普通人不会在有汽车的时候去想汽车的原理构造等的问题，她也不会想为何死后的她还能存在这样的问题。
于是，在三个多小时后，她在空气中飘着飘着。便来到了故乡的Y市。与S市不同，Y市是一个娟秀的城市。城市小小的，有山有水，有亭台楼榭，仿佛是水墨画中的古代小镇一样，不够繁华，却也不荒凉。有的只是能够安慰人心的恬静和舒适。
十二年后的Y市和现在的Y市并没有什么区别，高楼大厦依旧和现在一样的少。除了连接外省的马路外，城市里的街道很窄。
青石板的小路两旁是两排长着一些青苔的掉着灰的墙壁，墙壁很高，看不见院内的建筑，却让人觉得很有情调。
十二年前，她的家，在走过了这段青石板的小路后，过了Y市护城河上的小桥，然后走过岸边十棵柳树的地方。
一间20世纪初的资本家的小洋房，大门口种着两株海桐。凌晨的父母并不擅长园艺，也没有那种艺术的细胞。只是不知道听谁说海桐能够招财，便去花市买来种在了门口。
于是，种下的第二年，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凌晨的爸爸就发财了。
小洋房是一幢让人感觉像是红房子餐厅一样的建筑，欧式的房子，但是门口却不伦不类地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话说，春节还有一段时间了。
透过底楼的落地窗，能看见八岁的她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书。而她的不远处，也正坐着一个女生。她记忆中不存在的家教。
“宝贝儿，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一生当时很流行的皮夹克，凌爸爸梳着油光闪闪的头发，穿过了站在门口的凌晨，朝着屋子里的凌晨走去。
“哇，是兔八哥。谢谢爸爸。”小时候的她扑到凌爸爸的怀里，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非常高兴地看着那只玩偶。现在的样子，和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却和之前那个无视了家教一个人静静地看书的她一点都不同。
“宝贝儿，走，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凌爸爸说着，便一把抱起了小凌晨，然后朝着家教老师笑了笑，“老师，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下班吧。”
“原来我小时候吃过肯德基啊？”凌晨听了爸爸的话，不由得喃喃自语，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长大后，爸爸妈妈总是会和她说，肯德基是垃圾食品，不能吃。
她慢慢地跟在凌爸爸和小时候的自己的身后，看着凌爸爸将小时候的自己放在副驾驶座上。她便坐在后座上，一路上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不停地说着话。有些是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有些是说今天看的书，总之她的嘴巴没有停下来过。而凌爸爸则是时不时会迎着她的话说几句。
那时候的KFC作为外来文化的产物之一，在Y市落脚并没有多久。并不是所有的小孩子会去吃的。所以人也不多。比起外面的豆浆油条店，要冷清许多。
“老凌，这里这里。”让凌晨没有想到的是，在KFC里已经有一个男人正等着他们，黑色的皮夹克里穿着白色的高龄毛衣，那用摩丝定了型的头发硬邦邦的。
凌晨的记忆里依旧没有这个男人。因此她更加疑惑，那个男人看上去明明和爸爸很熟的样子。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印象。即使在长大的记忆里，那个男人也不曾出现过。
“非辰。”凌爸爸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抱着小凌过去，“宝贝儿，叫皇叔叔。”
“皇叔叔好。”小凌很乖巧，那张可爱的脸上因为那礼貌的笑容而更加可爱了。
“哎。”男人其实很年轻，只比那时候的凌晨大上十岁左右，却对这个称呼丝毫不排斥，“小凌乖，这些是叔叔给你买的。吃吧。”
“谢谢叔叔。”凌晨拿起一根薯条便开始吃起来。
“老凌啊，你女儿真听话。”皇非辰笑着，对着凌爸爸问道，“我上次和你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非辰，不是我不想帮。只是，风险实在太大了。”凌爸爸听见皇非辰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非辰，我是个商人，但也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风险太大的话就算利润再大我也是不会去做的。”
“哥！”皇非辰突然叫了一声哥，让旁边的凌晨吃了一惊。貌似爸爸是爷爷的独子爸，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弟弟来？
“做生意有风险是难免的。要是我们不去做，这个市场迟早是要被那王八蛋给抢了的！”皇非辰有些激动，“有钱不赚，你还叫生意人吗？”
“非辰，够了。作奸犯科的事情做不得。”凌爸爸摇了摇头，“就算赚再多的钱，昧着良心，最终还是会有报应的。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哥，这事儿就别再说了。”
凌晨听着吧，才明白，原来那个“弟弟”是来找爸爸做违法违纪的事情呀。还好爸爸够坚定。
“那算了。”非辰不是很高兴地喝着可乐，撇过了脸，不再说话。
“爸爸，我吃好了。”小凌晨默默无闻的在两人的尴尬中啃完了薯条又啃掉了汉堡，最后对着凌爸爸说道。
“吃饱了吗？宝贝儿？”
“嗯。”
“那咱们回家吧。”凌爸爸说着，抱起小凌晨，又对着非辰说道，“非辰，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别在外面瞎逛，知道么？”
“我知道。”皇非辰的脸上有些不耐烦，凌爸爸皱了皱眉头，无奈地带着小时候的凌晨离开了。
也许，凌爸爸带着凌晨来，只是为了找一个很快就能离开的借口吧。
凌晨本想跟上去，却又对这个名为皇非辰的人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明明不同姓，而爸爸又从来不交结义兄弟。
“大哥，凌老板答应了吗？”凌爸爸才走出KFC的大门，就看见从远处的角落里走过来一个长的很狗腿的人，对着皇非辰的表情也很狗腿。
“你耳朵聋了！”皇非辰恶狠狠的表情，和之前那个在小凌晨面前和蔼地笑着的男人截然相反，“那老家伙，人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那老大，咱们要怎么办呀？”狗腿子担忧的问道，“自从两个月前，冷狼那王八蛋不知道发什么疯之后，咱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过。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对那些玩意儿有兴趣的买主，但是咱手里没钱的话，怎么去买那些玩意儿啊？”
“你再提那王八蛋，我拔了你的皮！”皇非辰狠狠地将那半杯可乐摔在狗腿子的脸上，然后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凌晨跟在他们身后，却看见他们最终走近了一幢挂着“皇龙社”牌子的楼房里。她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而他们也没有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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