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

　　“爸，我回来了！”
　　吴凤快步走进一个小木屋。
　　李舟停住脚步，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情绪复杂地打量眼前的这座屋子。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它孤零零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主人似乎无心修葺打理，跟三年前相比，它更破旧了。而这三年来遭受的一切，即便她再努力翻新，也于事无补了。
　　吴双撇开林岸，颤巍巍地走向那个通往更黑暗处的木门，将正在感怀的李舟撞到一旁。
　　“妈——”林岸扶住李舟，回头朝那个被黑暗吞没的身影叫道。
　　天，终于黑透了。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彻底的黑。
　　两人凭感觉摸索着进屋。
　　“妈，你在哪？”
　　李舟立在门槛处低声呼喊，声音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么安静？这太不正常了！
　　林岸牵紧李舟的手，深怕松开她就会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两人不约而同掏出手机，想借手机屏幕的光查看周围的情况。
　　“我不喜欢光。”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不大，却逼迫二人鬼使神差地将手机放回原处。
　　李舟记得那个声音，虽然它比三年前更苍老，也更嘶哑。现在，这个声音让人莫名地生出种悲凉的情绪。
　　原来他就是吴磊。他就是吴凤的父亲，也是她的——
　　“你们终于都来了，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吴磊叹息，“吴双，你别来无恙吧？”
　　“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吴双就在李舟右前方。
　　听她声音底气十足，李舟和林岸都松了口气。
　　“丈夫淹死，儿子失踪，女儿恨你，你过得真地很好呢！”吴磊阴阳怪气地反驳，“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真可笑！你一个快进棺材的人了，还没学会接受事实？我的答案跟二十八年前一样。我今天来，只想知道我儿子在哪。这二十六年，你把他藏哪去了？我要马上见到他！”
　　“你以为还可以命令我吗？在这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凭什么命令我？”
　　“你做那么多事不就想折磨我、报复我吗？我就站在你面前，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对我做些什么！”
　　“不愧是吴双，不管别人因为你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你永远都那么理直气壮——背弃族人和父母的时候，抛弃我的时候，丢下刚满月的凤儿的时候，甚至，我因为你而生命垂危的时候，你可曾有一丝丝的愧疚和不舍？”说到最后，吴磊声音哽塞。
　　“没有。”吴双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被控诉的是别的人。
　　“哈哈~我真傻！我还以为••••••你对我至少••••••有那么一点——咳咳咳~”
　　“爸，您别激动，我给您拿药！”
　　一道亮光划破黑暗，待众人适应光线，发现吴凤手执蜡烛，正拉开木床上的抽屉。片刻，她翻出一个瓷瓶，慌慌张张地倒出一颗药丸喂吴磊吃下。
　　见父亲神色渐渐恢复正常，吴凤的感情再也无法压抑，瞪着眼朝吴双吼道：“你太无情了！你看看你把我爸害成什么样了！”
　　“凤儿，不要！”吴磊试图阻止。
　　吴凤并不理会，飞快地将手边的蜡烛全部点燃。
　　五只白色的蜡烛在床沿排成一条线，火光将并不大的房间照得通亮。
　　木床正中间盘腿坐着一个耄耋老人，头发全掉光了，宽阔的脸瘦得只剩一层皮，眼眶里竟然——没有——眼珠！
　　猛一见这情景，李舟惊得后退一步，林岸握她的手也微微发抖。
　　一阵凉风贴着脊背吹过，李舟一阵哆嗦，下意识贴近林岸。
　　烛光摇曳，屋内忽明忽暗，吴磊的右袖在风中悲哀地飘荡。
　　他——没有——右手！
　　李舟又一惊，被林岸握着的手掌骤然收紧。
　　“凤儿，不要！”
　　吴磊痛苦地叫着，鼓起腮帮想要吹灭蜡烛，却力不从心。他全身僵硬，除了脑袋，其他部位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全是你的错！他这样是你害的！”
　　吴凤愤怒地将神情呆滞的吴双拉到木床边，逼迫吴双近距离面对吴磊的残疾。
　　真的••••••是妈妈••••••把他害成这样吗？妈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李舟和林岸抱着同样的心情沉重地望着保持沉默的吴双。
　　吴双被眼前的吴磊骇住，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冰冻住，每一口呼吸都极其沉重。
　　——为什么他比我老得更快？！
　　——他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都是我造成的？！
　　——那天，他明明只是••••••
　　记忆中的风雪铺天盖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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