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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谁待?细柳随风
方芜一路南下,这一日已是渐至江南地境。已是夜色朦胧的时分,天上有飘了细雨,染就别样的江南凄清之感。方芜一路疾行,此时夜雨沾身,他已是感到有几分疲惫了。
忽地,只听得天地间一声弦音轻挑,仿佛直入人心。方芜心中诧然,循音望去,只见一间敝旧竹舍隐在雨幕之中,那一抹弦音正是从其中传出。随即,听得屋中有人曼声吟道:“风雨留客,酒香醉人,君何不暂歇。”那声音带着三分的清朗,又带了三分的闲散,悠悠地在这雨夜中荡着,竟带有一种魔力,使人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
“只怕留客者非是风雨抑或醇酒,而是某人深沉的机心吧?”方芜推开屋门。此时,他感到自己的脊背竟不自觉地拔得笔直,手心已是微微见汗了。
面前,一位宽袍男子正抱琴闲坐,双手按在弦上,并不弹拨。望来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俊美的凤目斜斜挑起,顾盼间竟有一丝媚态,然而目中神光流转,眼神竟是锋锐如针。
“方芜。”
方芜心中清明,只是微微一笑:“柳随风。”
那男子的目光在方芜的面上一转,笑道:“你我二人从未谋面,方兄为何如此笃定?”方芜在男子的面前坐下,只见桌上一把执壶,两只酒杯俱是青玉所制,便倾了一杯酒,却不饮下,只是在手中把玩。“柳兄百般计划,无非便是将我引来江南,如今我已然释出诚意,柳兄好客,怎不杯酒以待?”
方芜一语说破,柳随风面上却毫无异色,只是抚掌笑道:“方兄果然是好洒脱,好气魄!”
碧盏之中,琥珀色的琼浆摇曳,方芜浅笑,“柳兄便明说了吧!”
却见柳随风放下瑶琴,竟是起身向方芜深施一礼,“随风本不想惊动方兄,只是事态紧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请方兄见谅。”方芜冷眼见柳随风一番做作,不知他有多少真心,蹙眉道:“追杀萧秋水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吗?”
柳随风道:“方兄误会了,随风只是想请方兄救萧秋水一命。”
“救萧秋水?”方芜眉峰一挑,“柳兄一方面派手下追杀萧秋水,一方面又是请我插手救他,柳兄一番做作,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方兄请听我细说。此事的起因是萧秋水在无意中知悉了权力帮一件惊人的秘密,帮主命随风派手下追杀,誓要取其性命,随风只得听令行事。而萧秋水此人实是我之至交好友,随风万万不愿他有所损伤,却又无法违背帮主命令。两难之下,随风才向方兄求助。”
“为何是方某?”
柳随风续道:“我派出宋明珠之后,又派出几人,却是旨在暗中保护萧秋水,传递消息。方兄那日相救萧秋水,已是落在了他们眼中。”“原来如此。”方芜想到那日掩护萧秋水的情景被人看去,脸上有几分发热。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道:“那日在风月湖畔追杀萧秋水的人马不像是宋明珠和她的手下。”
“不错。”柳随风道:“是帮主的直系人马。此事重大,他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与我。”
那是当然,除非李沉舟傻了……方芜暗暗道。
柳随风不知方芜心中所想,只是道:“我虽不知方兄和萧秋水平素有何交集,但听闻方兄救护萧秋水的情景,随风相信方兄便是那可以无条件救助萧秋水之人。”他抬眼望着方芜,斜挑的凤目中神光流转,“随风便传信萧秋水,让他回到江南……”
方芜凝着柳随风的眸,只是一声轻笑,道:“方芜觉得柳兄的说辞有些牵强,既然柳兄要我保护萧秋水,在京城之中,方某有自信绝对无人能动萧秋水分毫,为何柳兄一意要将我引来江南呢?”
柳随风自斟一杯,眼角眉梢却是隐隐带了一丝笑意。“这是一场‘杀局’……是杀,亦是局,萧秋水深陷其中,牵动的更有各方势力,随风请方兄相救萧秋水,非是想让他托庇于方兄,而是想让方兄解开这一局,化解萧秋水的危机。”
只见方芜的神色微微一动,他直视面前男子,而柳随风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异色。方芜沉思片刻,遂笑道:“柳兄说笑了,方芜一介武夫,比不得柳兄一代智主,运筹帷幄,杀机能查,局却难解,柳兄找上我,岂不是缘木求鱼?”他微微一顿,声音中却是带上了一丝凛然的寒意,“还是柳兄只想让在下做这探路之石呢?”
“方兄过虑了。”柳随风道:“不瞒方兄,而今随风亦是身在局中,步步惊心,而方兄才是这一局中最后的变数……”
“最后的变数……”方芜听得一怔,却见柳随风举杯相敬,便与他对饮一杯。美酒入喉,酒香纯冽,尝得出是陈年的白玉髓。
“今夜与方兄一谈,当真是十分尽兴,无奈随风琐事缠身,只得先行告辞了。”他的手指拂过琴弦,滚过一阵流水般的清音,而他的笑语亦是清朗有如弦音。“此琴随风便赠与方兄。此琴名为‘玉碎’,虽不是传世珍品,亦是有几分来历。方兄风雅,想来定不至于明珠投暗。”话说至此,方芜虽是心中不解,却无法再问。
与柳随风告别后,方芜细品这一番谈话,只觉此事牵扯甚深,看来远不是柳随风想让自己保护萧秋水这么简单,他应该隐瞒了自己很多事情。方芜细细思量,想到柳随风最后一句,“方兄风雅,想来定不至于明珠投暗。”明珠投暗……明面上是说自己的琴艺高超,堪当这张名琴之主,暗中却是在警告自己要小心从事,千万不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方芜想得心惊……到底还有多少势力卷入,看来自己开始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他信手拨弄琴弦,却见琴下压着一片柳叶,他仔细看去,只见那柳叶之上有几个细若针尖的小字。
明日黄昏,断桥截杀!
方芜看毕,将那柳叶攥在手中,心中反复思量柳随风此举究竟是何意。
无忆园中,但见细雨霏霏。临水的亭台之中,正有人倚窗而坐,目光遥遥投向窗外,漆黑的瞳仁中,却是浓重的怅然之意。春雨无声,夜色浓密,依稀可见池水泛起微波,连绵波荡,一如心中愁思。
男子默然而坐,夜风吹起他的鬓发,但见那发丝之中,已是有了点点星霜。良久,只听得一声低叹:“江湖夜雨十年灯……”那声音低回惆怅,弥散在沁着水汽的夜风之中。
听得身后有足音轻响,男子并不回首,只是淡淡道:“你来了……”
“昨日种种如昨日死,好友又何必如此自苦……”那声音极清丽,听来却无柔媚之感。
那男子道:”非是我执着于昨日,只是如今尘浪滔滔,偏要成就这一番乱局。唐方,你常年走动江湖,可猜得出这幕后的推手是何人吗?”那名名唤唐方的女子冷笑道:“不外乎便是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平日彼此争权夺利便罢了,偏偏还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那男子听她说得刻薄,不由一笑,收敛了愁态:“对了唐方,此番你来到江南,可是唐老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唐方轻笑道:“还不是唐月那个家伙,叛门出逃也就算了,还偏偏偷走了唐门至宝‘无字经’,奶奶便让我捉他回来。”“你与唐月素来并称为‘唐门双壁’,此番可较量过了吗?”
唐方点了点头,却是一阵苦笑,“还说什么双壁不双壁的,可别挖苦我了,如今我那手段在他面前都已是不够看了。”男子微微侧头,蹙眉道:“怎么,他的长进竟这般大吗?”唐方敛了笑意,道:“他虽说是不像话,论起悟性来当世却是少有人能及。区区数个月光景,他已然是脱胎换骨一般,不知那本‘无字经’到底是起了多少作用。”
男子听了,只是一笑,又道:“我听闻唐月已然是住进了方应看的府中,你怎么追他反追到江南来了?”
“你当我傻了吗?”唐方道:“我不过就是敷衍一下奶奶,我和唐月本是同门,昔日也是极要好的,干嘛非要拼个死活?就为了什么家族的命令……难道我失心疯了吗?”
听唐方说得率直,男子不由一笑;“于是你便来江南看我吗?”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愁意,“你该是听说了什么吧?”
唐方闻言一怔,望着男子霜白的两鬓,心中竟有几分酸楚。
“好友……”不过一瞬,她的声音中已然满是坚毅。“好友你只管去行医济世,谁要是想掀起乱局,扰你平静,就要先问问我唐方答不答应!”
男子神色一动,旋即展颜,“他们只当我做了五年的医者,不问江湖俗世,手中的剑便钝了吗?”剑眉扬起,竟见一丝厉色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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