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步天玄机
李沉舟听得圣旨,心中亦是震动莫名,他知晓这圣旨来的时机分外蹊跷,像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他冷眼看着身畔的方芜,却见方芜先是茫然,随即眼神闪烁,面上神情瞬息万变。他看到方芜双手缓缓收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他像是极用力,指关节处都有些发白了。他看到方芜的衣摆垂拂在地上,沾染尘埃,那一袭已然不再洁白的宽袍,瞬间触目的沧桑竟如同是雪覆原野,天地茫茫。李沉舟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草民不敢奉诏!”
一语声毕,满室俱惊。那名传旨太监入宫三十余年,从不曾见过如此大胆抗旨之人,一时间面上变色,声音也哆嗦了起来,“你……你狂悖!”一言既出,方芜心神已定,淡然道:“非是草民违逆圣意,实因镇关将军一职关系重大,草民无才无行,伏请圣上另择贤能。”平淡而坚定的语气,一句话说来全无转圜的余地。那名太监直气得转身便走,“方芜,你等着听参吧!”
太监的声音原本较常人尖细,此时那人含怒叫喊,声音更是锐利刺耳,有如夜枭鸣叫。方芜撑不住,竟“扑哧”笑了出来。
方芜这一展颜,倒是看得李沉舟一呆。“方兄为何不奉诏,这可是你唯一的生机。”押送方芜回囚室的路上,李沉舟终于忍不住发问。方芜察觉到了李沉舟对他称呼的变化,心中也感欣慰,遂笑道:“我总要留些脸面与故友相见的。”说到“故友”二字,方芜的心中突地一痛,在适才决定的一瞬,一张面庞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影像瞬间变得清晰,仿佛那名碧衣的男子已然来到了他的身畔,伴随着他做下这一艰难的抉择。微微卷曲的发下,男子的目光澄如秋夜。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却是我同明夕永远都不会拥有的……方芜压下了一声叹息。
柳随风到来的时候,明夕正在案上挥毫。但见他画的是一只栖在枝上的喜鹊,那喜鹊虽是信笔勾勒,却是形神具备,栩栩如生。柳随风不敢打扰,无声地走到案边研墨。
片刻光景,只见明夕为喜鹊点上眼睛,算是收了最后一笔,看了一眼身畔的柳随风,明夕大笑着掷笔,道:“我不怪你,老四你不用这样。”柳随风只等着他这一句,登时抛下了墨块,亦是展颜而笑。
……
“李沉舟真是这样同你说的?”明夕“噗”地一笑,而眉宇却是轩起,“他倒是个有趣的人。”一句话淡淡说出,却有种某名的肃杀之意。说话间,明夕缓步踱向窗边,但见窗外树木葱茏,已是盛夏的光景了。靠近窗边的一条矮枝上,竟真的栖着一只喜鹊,正自在地梳理着羽毛,看着鸟儿自在的样子,明夕的心中竟微起触动,低低吟道:“浮生幻梦,谁堪得自由……”
浮生一如幻梦,身在乱世浮沉,谁又能自由自在呢?
铲除了阎罗殿,便是天下安定、众生自由了吗?
心中暗暗想着,明夕的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明夕的神色落入眼中,柳随风亦是浅笑。
仿佛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明夕沉吟道:“李沉舟还不知晓方芜的真正身份吧?”“当然。”柳随风笑意愈发深了,“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若是李沉舟知道自己抓到了阎罗殿的大殿主,他毕生的志愿也算是完成一半了,哪里还有心情同我虚与委蛇?”
“也是。”明夕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
“方芜在梅花山的界碑下面找到了一个盒子,他在盒子里看到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吧……老四,你别跟我说这件事你不知道。”
柳随风只是温然答道:“在阎罗殿中我的责任是搜集江湖情报,像这样的事怎会不知?当时我也向殿中传过讯息……盒子中的是一枚幽冥令和一些关于幽冥覆亡真相的资料,还有……”只听他娓娓道来,想来是业务水平甚为精湛,与那“只吃饭不干活”的“某人”相比还真是天差地别了。“好了,我知道了。”明夕的面色一变,猛然打断了柳随风的话。
“那李沉舟也知道这些了?”见柳随风神态有些不自然,明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只是想到一些事,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当然是柳随风故意泄露的……)
见柳随风点头,明夕继续问道:“那方芜后来将所有的资料都焚毁的事李沉舟也应该知道了?”
“我确实故意向他泄露过……”柳随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他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瞬间已是面上变色,“等等……你是想……”明夕洒然长笑,道:“我原是想留下李沉舟来牵制温岚的,只是如今这般情形,这李沉舟怕是留不得了。”
听得此言,柳随风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又强自镇定下来,勉强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有计划了?”
“算不得是什么计划,只是我手中握着一张重要的牌……”
但见明夕负手立于窗前,风过窗棂,吹起衣袂翻卷,一如他波动的心思。
“无忆园那边怎样了?”明夕突地问道。
“温岚并无动作。”
“就是这样才可疑啊……”明夕沉吟道:“当初对付李沉舟,你同温岚联过手吗?”
“并不是联手,”柳随风笑道:“我只是去了一趟苏州而已。”“苏州?”明夕一怔,又瞬间明白过来,“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也会顾及到家族。”
温岚……明夕仰首,但见漫天流云飘散,所及处苍穹孑然。
明夕心中慨叹,半晌复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也没什么,只是无情昨日找过李沉舟,想让李沉舟把方芜交给六扇门,却被拒绝了。”“是吗?”明夕听得一笑,道:“想不到方芜的人缘倒是不错……罢了,我们也该加快动作了,既然知晓不可能借机嫁祸于你,李沉舟恐怕不日就要对方芜下手了。”
无忆园。
唐方蹲在草地上,逗弄着一只雪白的鸽子。那鸽子全不怕人,见唐方带了吃食,忙蹦跳着凑上前来,唐方借机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鸽子啊,我可全靠你了……”可看到那鸽子呆憨笨拙的样子,唐方又泄了气。
“这只是一只寻常的家鸽而已,好友想让它来传讯,恐怕是相当困难的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方并不起身,只是冷冷地道:“与你无关。”声音冰冷,而她的神色却是异常的悲伤。
身后的男子亦是沉默了……半晌,他低低一叹,声音怅然,“难道……难道‘温岚’便不再是你之好友了吗?”唐方没有回答,她的双手紧紧捂住了面庞,却有泪水顺着指缝滴落。
小鸽子好奇地转动着脑袋,看着这一对悲伤的男女。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忧愁呢?小鸽子扑扇着翅膀,径自飞走了。
“你当时不该把那些东西焚毁的。”李沉舟的表情看不出是庆幸还是惋惜,“要不然你手中就握有了一个重要的筹码,就算我要杀你,也会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李沉舟终于还是想对我下手了……方芜微微合上了双眼,靠着墙壁坐下。“那些东西不能留,要不然会天下大乱的。”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现在已经是天下大乱了……”沧桑而悲凉的语气,听得方芜心中震惊。他所见的李沉舟一直是意气飞扬、有着深沉的枭雄气度的,全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胸怀。而此时的他眼神却是那样的苍凉和悲悯,方芜诧然了,“你……”
“哈!”那样的神色也只是一个瞬间,李沉舟的表情再度冰冷,隐隐带着嚣狂,“总之,我李沉舟绝不会任人摆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