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剑

　　“不，他们是人。”耳边传来柳盈斩钉截铁的声音，“只不过，不是与我们一样的人。”

　　“在这‘黄家村’里的村民，全部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泥人。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在这个村子里，他们的生活与常人无异，但是，他们看不见外来的一切事物。只是一直处在自我封闭的状态里。”

　　秦端云闻言，当即怒道：“既然是人，就算非我族类，也应该出手相救，你这般漠视是什么道理？”言罢，也不听柳盈辩解，趁她一个不注意，就赤手空拳地冲了出去。

　　柳盈手上还保持着方才的那个动作，僵硬着摇头。

　　只怕他们根本不需要你相救！

　　再观察那边，战斗混乱的区域里，秦端云手上顺势抓起一把倚靠在墙上的锄头，对着那白发老翁当头砍去，一瞬间就削去了他半个头颅，脑浆迸溅，他正欲舒一口气，谁知那老翁残缺的脑袋处又重新生出了一片头盖骨，正在慢慢地愈合着鲜肉与毛发。

　　他腹中血气翻涌，一阵恶寒。

　　那老翁手上势头不减，一边顶着残破的脑袋，一边挥舞着青光大砍刀，胡乱地朝人一顿砍杀。秦端云直击追上，又是一锄头挥去，他动用了内力，将人肺腑震碎皆足矣，谁只鲜血方才涌出，那碗口粗的疤就以奇怪的速度再度长出了一根手臂。

　　不管他怎么用力，削出多少的伤痕，仍旧是杀他不死。

　　秦端云是一个杀手，他的剑法执著于一招毙命，体力战决不持久，可偏偏现下对上的却是个专门以肉搏的对手，且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伤害他一根毛发。

　　不过此刻，他脚下沾着泥水，衣衫也瞧不出本来颜色，心里却有一些恍悟。他有些得知柳盈为什么姿态像在看戏了。

　　如此危急的时刻，若是正常人早就已经散开了，哪会轮到傻傻地站在原地让人家砍，而这个地方的村民，虽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却始终是限制在一片范围，等待着猎物的捕杀。

　　就像是局限在一个戏台里，在演绎着戏一样。

　　只是，那观众却并非他二人。

　　老翁的刀光没有特别地指向哪一处，并且，似乎在这个时候只有他可以超越出这个混乱的范围，也只有他是杀不死的。秦端云有一种身不犹己的幻觉，他几次想抽身而退，却发现自己也从一个局外人变成了一个局内人，短短的几步路竟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他体力渐渐不支。忽然，他耳边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声音，“接着！”

　　接着？接着什么？

　　他还没有反映过来，就见眼前绿光一闪，直冲他而来，他下意识将那不明物体抓在手中，细视一瞧，原来是一根刚抽出芽的嫩枝。周围仅剩的村民忽然全数发出惊恐的惨叫，硬是在本来就已经足够拥挤的小范围里以秦端云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儿。

　　看情形，那些村民竟是宁愿与那疯狂的老翁挤在一块儿，也不愿靠近他。

　　秦端云轻轻挑眉，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树枝罢了，竟是叫人避如蛇蝎？

　　不过，这些村民似乎可以看见他了嘛。

　　却听那拥挤的地方传出陆续传来惨呼，他定神看去，原来是那老翁杀出了一条血路，朝他的这个方向杀来了。但即便是如此，那些神情恐惧的村民们却是不闪不避，宁可化为泥水也不愿与他为伍。

　　秦端云正欲将手中的木枝扔掉，却清晰地听见柳盈的声音在这范围外穿来。“把它当成你的剑。”

　　它？

　　秦端云想了一圈，霍然直视着手中这根纤细的木枝。

　　而此时，那老翁早已经杀到他面前了。这一次，那人的目标很明确，身上的杀气竟比方才还要猛烈十分，他大如铜铃的双眼仿佛是两只火球，通红！

　　他的目标是秦端云。

　　但是当两人面对面时，秦端云却分明感觉到了古怪。那老翁的怒火是真的，残暴也是真的，干树皮一样的脸上虬须髯髯，宛若发狂的魔兽。两个同样衣衫肮脏的人对峙着。

　　但是，秦端云却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死恐惧，很显然是对着他手的木枝而言的，再反观他的神色，怒火冲天，却好似身不由己，拼命地想要退开，远离秦端云，可脚下就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

　　他的身体就像被谁操控了一样。

　　秦端云果决，却在这时候有些举棋不定，忽地，眼前银光一闪，竟是那老翁乘机偷袭，他显显地避开，却还是让那大砍刀划破了衣袖，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他眸色一暗。

　　那刀光一转，竟是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过来，直直地砍向他的脖颈，他下意识地伸手用那木枝一挡。谁知木枝刚出手，那老翁“喝”地一声，急急倒退，人潮也跟着倒退。他心里一喜，想不到这木枝竟是这么有作用。

　　耳边却听柳盈的声音急急喊道：：“黑云罩月。”

　　他抬眸一视，眼前花白了一瞬间，却见那老者忽然弃刀向他掷来。他凝神聚气，不敢多作他想，急忙应了那柳盈的话，一招“黑云罩月”脱手而出。

　　就见地上泥浆飞溅，剑气所到之处拖留了一道极深的痕迹。空中飞掷的大砍刀被剑气击落在地。

　　这招式虽然猛烈，可用的是这早春的细嫩木枝，柔韧性极强，挥舞出手找不准力道，也没有发挥多少威力，跟随着剑气有几片绿叶飞射，嵌进了那老翁惊恐的眼睛里。

　　忽然见那老翁一声凄厉惨叫，宛若九幽冥狱之下的恶鬼，声声怨毒，竟是直接让人骇到了心里去。其他的村民见状，神色无一不恐，瑟瑟发抖，两股战战，退避于三尺之外。

　　秦端云疑惑不已，可在下一刻，呆楞了起来。

　　那白头老翁并没有像其他的村民那般，和这土地融为一体。而是定格着身子，脸上保持着那死不暝目的恐惧表情。忽地一阵风吹来，他的身子，竟然化成了烟灰，慢慢一点点被风腐蚀，最后连残渣都不剩。

　　他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小心！”

　　沉寂的氛围里忽然响起柳盈的声音。秦端云转头一看，竟是另一个村民拾起了大刀向他砍来，他一时适应不了，却又听柳盈喊道：“春风回雪！”

　　剑气挥洒而出，遮天蔽日，这一招竟比先前的那式“黑云罩月”威力更猛。这两招都是他师傅的不二绝学，却不想竟是被柳盈说了出来，但生死关头容不得他分心，他只好强压下心底那份疑惑，专心对敌。

　　只见那村民也是如同方才那老翁一般的神色，癫狂万分，可眼睛里却分明蕴涵着比海还要深的恐惧，似乎恨不得拔腿就跑，可身体却是在被另一股力量拉扯，手脚并用地对秦端云发起攻击。

　　秦端云此招一出，就见地上的泥浆轰然暴起，直溅三尺有余，待那泥波平息之时，那村民早已不见了踪迹。

　　很显然，只怕又是与那老者同样的下场了。

　　秦端云恶狠狠地对着剩余的，还剩下大多数的村民，心中不敢再存一丝善念。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生死来得重要，这个道理，他不但懂，还是将它发挥到及至的佼佼者。

　　前赴后继的人，一波波涌起，一个个倒下，死了一个，剩余也定然是紧接着发狂，不一会而，人就少了一半。

　　他心中后悔，此时就算是痴人也明白了，这木枝定是与这泥浆做成的人相克，并且恐怕还有更深的内情在其中。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想抽身，晚矣！

　　惟今之计就是杀戮，以他人之命，换得己一线生机。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当他杀完最后一个人，早已汗流颊背，发丝上，衣衫上皆是沾了泥土，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柳盈上前递给他一块巾帕，他伸手接过，随意地擦了擦脸，那巾帕立时就变得如同脏污的抹布一般。他直接揣进怀里，也不还给柳盈，因为他知道，就是还了，她也定是不会再要的。

　　“唉！”柳盈直叹了口气，道：“本主就说叫你不要上前去，可你偏偏是不听……”

　　“走吧。”

　　秦端云忽然站起身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柳盈一时间没有跟上他的思维。见他有难，她不出手相助，本以为定是要遭他一番埋汰的，谁知道他居然不与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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