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记忆

　　“红叶。”
　　“格子。”
　　两个人靠着墙，慢慢地走。见到我，她并无惊喜。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点疲倦和感伤。我捏捏她的手臂，觉得自己像哥哥。
　　她难得的安静，一直走，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地面，不开心。在我们变成很好很好的朋友之后，曾经说给可以给彼此脸色看也可以在对方身上发脾气，有什么不满或忧伤千万不要藏在心里面。
　　到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吃的喝的，到家里将饭菜弄好，不言不语相对坐着开始吃饭。我们有言在先，不干涉彼此的生活，不追问对方不愿意说的话。很多时候，我们会说，我们不像室友，像同居的情人，而且是把关系处理得完美的情人。
　　其实，我们不懂，之所以我们能处得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正是因为我们除了朋友，什么都不是。不是爱到骨髓里的恋人，不是血脉相容的家人，我们不会把太多的要求放在对方身上，也不会去追求那种不显示的虚幻。过得去就好，反正我们不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老子的无为而治，适用的是没有太多干系的人。
　　“如果我没有收入，你会不会养我？”吃完饭，坐着喝茶，这个女人，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从来不放松。
　　我不说话，只是吃着我的点心，听她的下文。
　　“我被辞职了，真他妈的不是人，都唱了那么多年了，说不给唱了就不给唱，还让不让人活了。问理由，老板说的！吓，五年了，不，五年还多了，从来没见到老板出来管过什么事情。老板，去他妈的老板。”说得太急，她忍不住咳了出来，“我在三人行五年，老板一次都没见到，昨天才听经理说老板从国外回来了，要过来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没有他，三人行还不是运行了那么多年。他要看就看呗，可是，你知道他跟经理说什么吗，说我不是在唱歌，是在念经！这种人，一定是被洋文字吃了脑子，我不在唱歌，如果说五年前的我不在唱歌在念经，我忍！可是，今天，他竟然还说我不在唱歌，气死人！格子，你说我会不会唱歌？”
　　“我不知道。”
　　“五年时间，我为三人行拉来、留住的客人有多多，他是不知道，可是经理他知道啊。我有多珍惜这份工作，我有多喜欢三人行，他不知道，可是，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以为，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要在这个酒吧度过。可惜，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可是，我对它有感情。何况，我还没见到那个来过一次的帅哥呢。”
　　“懒得理你，你可以作为消费者去。”
　　“格子，你说，我还有可能遇见他吗，我真的很中意他。他那么好，我觉得如果我错过他就不可能遇见更好的了。啊——双重打击。格子，你觉得我唱歌好听吗，好多客人都说我唱得比李宇春好，而且好很多。我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和特长啊，竟然被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这样否定，你听，我的心在流血。我觉得我心里有了伤口，而且暂时无法愈合。”
　　“就当休息吧，你好久没休息了。”
　　“休息你给我钱吗，对了，这个月房租，你可不可以算便宜点。天哪，昨天刚买了一条链子，花了我几千块大洋啊。要死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格子，你一定要接济我，要不然……我会饿死街头的。”说得愈发夸张，我知道，她又挺过来了。
　　哼着歌洗碗，刷锅，看我坐在电脑前跟陌生的淘客讨价还价，一会的功夫，红叶已经恢复她惯有的姿态。她说你怎么晓得来接我，是不是预测到我今天会遇到倒霉事，这可就神了。
　　这可就神了！很久很久之前，跟石头道外地旅行，在公园里看到一家三口在草坪上嬉戏，我笑着对他说这样子真好，我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石头看我一眼，我记不得他的眼神，只记得他说：“如果我们能生出一个孩子，或许会过得比他们幸福。”
　　当时，我第一次有了喜欢男人的酸楚，我知道我再怎样努力，都不可能带给他一个他喜欢的孩子。石头喜欢小孩，在认识他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他是那种跟大人在一起像大人，跟小孩在一起像小孩，跟恋人在一起像恋人的男人，虽然脾气有点怪，但是总能把分寸把握得很好。“无论是你，还是我，如果能生出一个孩子来，这可就神了，一定轰动世界。你还别说，这件事情，没有女人还真不行。”石头笑笑，转身离开。
　　那会，我多爱石头，总是努力去满足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石头是个双性恋，虽然他总是从男人那里得到满足，但是并不排斥与女人发生点关系。他那样的人，长得一副勾人相，家底又深厚，尽管闷骚，缺难免吸引众多男人女人争相前往。有那么一瞬间，我恨自己不是女性，不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
　　如果有孩子，他会不会留下。我承认我矫情了，而且有性别错位的倾向。只是，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啊，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或者说以后。他们说，那些女子，无一不是一遇杨过终身误，我想，遇到石头，我的终身，也不会好过了。
　　真怪，那马路上惊鸿的一瞥，怎么让我这样随时随地地想起他，已经很久没这样把他牵挂了呀。或许，石头要来找我了吧。
　　天快亮了，红叶说她睡不着，我将网店交给她，自己上床躺着。看她十指飞快地敲着键盘，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真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心，真的已经释怀。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只是，这个女孩，又开始欺骗，骗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