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刀（《荒遐客》续）

　　一顶帐，帐内不断传出扑腾撞击的声响。
　　韩宵撩开帐帘，就地抱刀蹲下，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黑虎折腾。
　　韩宵自从请示过李将军，把黑虎丢在这之后，他一直在想这次案件的走势。
　　九月初三哺时三刻，县衙仆役小张头去叫尧大人吃饭，发现尧大人身死。
　　后他带人验看，仵作指出尧大人毙命于穿喉一刀，尸身犹温，显然刚死不久。
　　第二日风声传出，上头派人为尧大人殓尸，浩浩荡荡重礼厚葬。然后由他家县太爷发出通缉告示，通缉李寻欢。
　　半个月后，京城派人接管青山驻军，即为李将军。风传，李将军为尧大人故友，是为故友报仇，主动请缨，调职于这荒芜之地。
　　一个月后，李寻欢来到清平县，对他的缉拿毫无抗拒。肖家堡出面保他入堡“做客”。
　　后自己莫名被县太爷保荐成了李将军随侍亲兵。
　　昨日，李将军要他强请李寻欢来军营做客，并收李寻欢为门客。
　　当晚，黑蛇黑虎称依李将军意向来杀李寻欢。
　　此后他把黑虎带至李将军面前，李将军淡然吩咐把此“不速之客”收押……
　　韩宵敲了敲脑袋，他觉得这群人一个个做事怎么都那么不合逻辑，一群怪人。韩宵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相关人员的名字。
　　假如李寻欢凶手是真，那他跟尧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杀人必定是为他人杀人。
　　他拿起树枝在“肖家堡”上画了个圈。但肖家跟尧大人素无摩擦……韩宵突然想起，三年前肖家堡遭遇马贼，整堡焚于大火，火后青山驻军才姗姗来迟。据说事发前几日肖家堡主肖含疏就向尧大人通报此事，然尧大人借故拖延，导致肖家堡几遭灭顶之灾，故肖家难保不怀恨在心。后又是肖家堡派人保李寻欢免除牢狱之灾，确实可疑……但……也不至于为此事杀人吧。
　　或者……韩宵又在“李将军”上画了个圈。这位空降将军的行事也十分可疑，如果真是他派人要杀李寻欢，又为什么不干脆逮了他，查清楚问明白秋后送斩？……如果是想为故友报仇，未防意外想早早除了这杀人凶手也算人之常情。所以他强请李寻欢出肖家堡是要他失去屏障？但听他们对话，似乎李寻欢着了李将军什么道，才不得不委居于他门下。既然有意杀他，何必多此一举，让他担门客一个虚名？难道这收为门客的举动也是要摆脱自己杀人嫌疑？他越想越对，几乎要立即起身，去提醒李寻欢小心自家身家性命，然想起李寻欢平日种种又一屁股坐下。除了李寻欢委居门下的那一番言语交锋，他哪里像小命时刻受到威胁的样子而那番交锋……
　　他终于回味过来，那次哪里不对劲了。韩宵性子直，但直觉一向神准，这也是他一路摸爬滚打能活到现在的原因。李寻欢那哪是被迫入门，分明是作戏罢了。
　　他树枝又点向“半月”，半月，半月，树枝在地上钻出一个坑。虽然他不明京中行事，然按京城到这里的路程，只花半月就从听闻故友身死到请缨调来接替故友职位以及赶到此地赴任……也太快了吧。
　　除非……除非李将军早已动身，京城到此路途遥远，伪造尧大人死亡文件请求接任也不无可能……而剩下的就只有尧大人真的去死了……韩宵的树枝又划回“李寻欢”……如果李寻欢本就为李将军做事，却又要在他人面前摆脱牵连，那……李将军留着李寻欢，两人一番演戏做作，又是牺牲门客假意刺杀……却不料被自己坏了事，损兵折将……也就都说得通了。
　　他被自己的猜想骇到了。冲进去扯下黑虎塞在嘴里的布条，问：“李将军那一群门客你知道多少？”

　　这日清晨，露起未干，书生出门回来带回了一些树皮干草等杂物。入门时，只守门人向他笑着打了招呼，堡内安安静静。书生四周看了看，遂趁某位未起，又找了个石台，摆弄起来。还从书娄里取出一只紫砂小锅，煮上了沸水。他摆弄地极度认真，不时掂量着份量，投入沸水中，连肖家丫头何时在旁都未曾发现。
　　“书生，你还识医？”丫头好奇发问。
　　书生闻言一惊，下意识覆手盖住：“不识。”
　　丫头歪头盯着那锅东西，她明明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那你这是做什么？”
　　书生定了定，“百无一用书生”“百无一用书生”，他心中默念两遍后，硬生生道：“熬糖。”
　　……丫头再见书生时，那紫砂小锅已熬了浓浓一锅粘稠物。肖家丫头大笑出声，“我就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污七八糟的，怎能吃呀。”说完却忍不住拿手指蘸了点，放入口中，“诶？”

　　几日后，军营。
　　李将军带人来到李寻欢营帐，送上了名医托人送来的药，装在一节乌青竹管里。
　　李寻欢打开，倒出了几粒小丸，乌黑浑圆，在掌心里还有些粘腻。
　　在李将军的亲切注视下，李寻欢不得不领其好意，吞下了两颗。入口是浓郁的药味，然后是甜，并带着一种凉意。竟然不难吃。李寻欢对甜食没什么讨厌也没什么喜好，倒也觉得这乌黑小丸混着药味的甜每日吃上两粒也不是难受的事。
　　当药丸化于唇齿，喉口一阵清凉舒爽。李寻欢哑然失笑。
　　李将军本密密注意着李寻欢的反应，此时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多谢李将军赐药。”李寻欢恭谨道。
　　李将军纵有满心狐疑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摆手道：“哪里，哪里，这是本将军应该的。”

　　肖家堡里，肖家丫头追着书生讨要先前吃到过的那种糖丸。书生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摇了摇头。
　　丫头愕然：“你都吃光了？”
　　当肖四回到堡中，就看见书生被自己妹子追着打，下人都看着笑。问下人原因，下人答：“似乎是未来姑爷贪嘴偷吃光了糖。”肖四也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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