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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梦
霉绿斑斓铜香炉里的一把沉香屑燃着,袅袅升起薄烟,熏得一室馥郁,屋外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天,昨夜刚下一场大雪,院子里的两株老梅却不畏严寒,竟在这一夜大雪中艳丽绽放,映着雪色,如挂了无数个除了盖的胭脂盒子一般,分外夺目。
青缎掐牙背心的一个丫鬟送了猩猩毡斗篷来,掀开厚重的镶金丝双福棉门帘,一股子热气夹杂着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进了堂屋,来至东边屋内说:“碧月姐姐在吗?夫人才打发人来说,路上不好走,问太太是不是在房内用膳。”
旁边穿红绫袄丫鬟执着漱盂出来,忙捂住丫鬟嘴:“作死呢,快些息声,太太正心里不爽利呢。”
小丫鬟唬的脸都白了,悄声说:“夫人叫我把斗篷拿来,说如果太太兴致好想要赏雪,定要披上这件猩猩毡斗篷防寒。”
碧月唤来一个丫头捧走,拉着小丫鬟出了东屋,来到堂屋,这才出了口气:“没的叫你个小妮子吓个半死。”
叫翠竹的丫鬟抚了抚胸口:“阿弥陀佛,亏得姐姐遮掩,不然少不了吃几下。这次究竟为了什么?”
碧月放下漱盂,叹了口气道:“还能是为谁,太太每次一生气定然是为了她。”说罢向西边方向打了个眼色。
翠竹道不敢接话,只笑道:“这个时侯我可不敢再去通报,烦劳姐姐费心去问问吧,姐姐可是太太面前第一得意人,也只有姐姐的话太太才听的顺耳些。”
碧月心里受用,嫣然一笑道:“妹妹等等,我这就去问。”
进了东屋又掀开一面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一座厚重红木床,上顶藕合色花帐,账面一帘垂下,一帘搭起,露出晏紫的锦被,钟太太家常穿著藕荷色撒花袄,一头青丝披在双肩,懒懒斜倚在帐内,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道不尽的风流妩媚,星纹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茶盘,盘内一个小茶盅。
“刚刚谁在外面?”
碧月接过茶盅,加意小心的道:“并不是别人,是夫人房里的翠竹,夫人问太太身子可好些,早膳是在房里还是到正厅。”
钟太太噙了口递到唇边的茶盅,润了润口,吐在星纹递上的银质痰盒内,似乎觉得惬意了些,闭上眼缓缓道:“还说了些什么?”
碧月见太太心情有所好转,轻快道:“夫人还送来一件猩猩毡斗篷,昨夜雪声簌簌,一直下到深夜,夫人恐太太起了兴致想去园子里逛逛,特特嘱咐翠竹早早捧了来呢。”
钟太太嘴角绽开一丝微笑,点头:“难为她想的周全。”
星纹在旁凑趣儿道:“太太不知道,昨夜一场大雪,院里的两株红梅竟全开了,白映红,红映白,真真如画上的景一般。”
钟太太早已变了脸色,端起旁边的茶盅向星纹扔去,喝道:“还不快把这个作孽的畜生叉出去!”
星纹嫩白的额头被杯沿磕出一道血痕,头上才梳好的桃花鬓业已被水浸透,只不敢抬手去擦,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太太息怒,太太息怒。”
这时上来两个老妈子,架起还在嘤嘤哭泣的星纹拖了出去。
碧月知道星纹的话犯了忌,惹得太太大怒,自然不敢造次,只垂首站在一边。
钟太太喘息一阵慢慢平复下来,道:“你和星纹是伺候我多年的,你又比她早来我身边几年,有些事比她知道的仔细,以后可要多提点她些,省的总给我添些气来。”
碧月听出话中有回转之意,忙跪下道:“太太说的是,原也不赖星纹,全是我的疏忽,太太责罚我便是,只是星纹那丫头体弱,只怕......”
钟太太哼了一声,道:“晚些时候再把她叫来便是,我有些困乏了,还要再歇一会儿,早膳不必准备了,你先去吧。”
碧月答应着,伺候钟太太躺下,转身出了主屋。
到了堂屋,翠竹忙迎上来道:“太太怎么说?刚才见星纹姐姐被拉走了,出了什么事?”
碧月和星纹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此时星纹遭罪,心中烦闷,只道:“好妹妹,太太说早膳省了,现在又歇下了,你且回去传话吧。”
翠竹完成差事,心中松口气,答应着走了。
碧月披了件上个月太太赏的羽毛缎的斗篷,打开帘子出了院子,穿过抄手游廊,直向月洞门方向去了。
却说翠竹来至钟夫人住处,禀了实情,及至退下。
钟夫人坐在正厅,旁边丫鬟执着漱盂、巾帕,司鸾,凤清二人立于案旁布让,钟夫人皱眉道:“一人吃饭怪冷清的,小姐怎的也不来?”
司鸾忙道:“小姐天一亮就进了园子了,说要射得鹿来送与太太和夫人尝鲜呢。”
钟夫人笑道:“小姐真是至纯至孝之人,只是那鹿儿一对眼珠看人好生可怜可爱,小姐岂会下得手去。”
司鸾也笑道:“正是呢,小姐年方十岁,一双娇嫩玉手只怕连弓弦都拉不起呢。”
两人正说笑着,已进来了一个身量不足的女子,人未到跟前,已然笑道:“娘亲快看,孩儿带了宝贝来。”
周围丫鬟惊叫一片,一道娇小人影飞扑而来,钟夫人忙紧紧抓住,却暗中使力不叫来人再靠近分毫。
司鸾手中漆盘失手掉落,惊声尖叫起来。
钟夫人这才错眼看去,只见小人儿白狐皮面的鹤氅上喷溅点点血迹,触目惊心,不觉也是一声大叫,“我的儿,可是哪里受了伤?快让为娘看看。”
小人儿名叫雪安,是钟太太掌上一颗明珠,平日里待她如珠似宝,此时如若受了伤被钟太太知晓可怎么得了。
雪安抬起一张白玉似小脸:“娘亲莫慌,孩儿并未受伤。”
钟夫人厌恶她一身血污,在众人面前不便推开,只好道:“好孩子,只是去园子里玩耍,怎的弄得一身腌臜,快快去沐浴更衣,再去瞧了太太,才刚太太打发人来问。”
雪安嘟起粉唇道:“娘亲,孩儿想到古人以雪天炙烤鹿肉为美,便去园子里猎得驯鹿以尽孝心,只恨那弓弦孩儿力小式微不得拉开,只能亲取了匕首宰杀,这一身血迹便是由此得来。”
钟夫人直欲把手中人一把推开,强忍住怯意与厌恶道:“既如此,鹿儿可被你杀得?”
雪安一脸天真无邪道:“母鹿已被孩儿杀得,送去膳房,只不过还有这一头小鹿,”她抬起身子,掀开鹤氅,只见一头刚出生的幼鹿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孩儿认为不在娘亲面前亲自杀死不足以表示孩儿至孝之心。”
不等钟夫人及一干人等反应过来,已闪电般抽出袖中匕首刺入幼鹿腹中,幼鹿发出一声凄惨幼嫩惨叫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大股血液激射而出,喷了雪安与钟夫人一头一脸。
雪安被血浸染的如玉般小脸绽开一抹微笑,猩红血液随张开的唇瓣渗入白森森牙齿上,将两排牙齿尽染成猩红,她嘻嘻笑道:“如此一来,娘亲便可知女儿一片孝心与濡母之心,此后便会只爱女儿一人。”
钟夫人早已吓到说不出话来,只觉怀中端坐一个怪物,牙齿都不由打起战来,直到周围丫鬟婆子们尖叫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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