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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灯
如果可以将人比作风景,尉麒无疑是最变化莫测的一幅,他时而流光溢彩,时而清冷孤绝,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时而却又不经意透出小孩子一般随心所欲的心性。
比如现在,一袭白色轻衫,高居马上的尉麒,便吸引了一街百姓的目光,在他们眼中,尉麒宛如从天而降的仙人,可望而不可及。
尉麒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他坦然自若的驾着马,从那些景慕或艳羡之中缓缓穿越过去,马蹄答答的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风里留下一缕似有若无的清冽的香味,于是整街的人都陶醉了。
和尉麒的无所谓不同,尉伯懿却显得很是生气,他抡起手中的马鞭,抽向着那些离得近的人,谁叫他们的眼睛睁得那么大,脸上还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尉麒是这样能被这些刁民随意窥视的人吗?
“你这个样子,别人会以为你是我的跟班!“尉麒转过头,好笑的看着他,不知尉伯懿的神色还是动作让他觉得有趣了,尉麒呵呵的笑起来。
尉伯懿看着尉麒的笑脸,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很愚蠢,有损自己作为一个皇太子甚至作为一个男人的威仪和尊严,但他却很乐意,平且丝毫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八年了,八年之间,他小心翼翼的的呵护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少年,将他当做自己的眼珠和心脏,舍不得让他有半分的悲伤难过。尉伯懿常常想,即使没有父皇的宠爱,他也一定会喜欢尉麒的,他甚至认为,就是因为父皇的宠爱,两相比较之下,自己才在尉麒的心中显得不是很重要。
他希望自己在尉麒的心中是无可代替的!
尉伯懿笑着回应尉麒:“麒儿,我愿意一直都跟在你后面呢……哪怕是跟班……”
“又在说傻话了!”尉麒打断他,“你要是成了我的跟班,韦皇后不找我拼命才怪……”
“麒儿……”听见尉麒提及自己的母亲,尉伯懿忍不住皱眉。虽然尉麒在父皇的保护之下,几乎是一帆风顺的成长着,但尉伯懿知道,韦绿妆的心底从未放弃对尉麒的迫害,将他置之死地,恐怕是韦绿妆一直都在期待着的事情了。
尉麒知道尉伯懿素来和韦绿妆不和,他笑了笑,往前一指道:“快到了,今年果然尚早,都没几个人影!”
“一般到晚膳后才会出来放灯,哪像我们来的那么早!咱们也找个地方吃饭去吧。”尉伯懿探身伸手拉住尉麒的马辔,“那边的福盛楼,是个不错的好馆子,咱们就上哪儿去,等太阳下了山,再过去河边。”
“那……万一有人抢先……”尉麒犹疑着,肚子虽然有些饿,但还是‘第一灯’要紧。
“放心!”尉伯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虬髯大汉即时走过来,尉伯懿低声向他嘱咐了几句,那汉子便诺诺的去了。
“你们又使些什么招数?”尉麒佯怒道,“不好叫我知道吗?”
“麒儿,你别恼……”尉伯懿赶紧笑道,“只是叫他带人先将沿河一带支好布障,着人巡逻,不许外人进里面,等待会儿你放完了第一灯,再将布障撤去。”
尉麒咬唇笑道:“偏是你才想得到!难道你就不怕父皇骂你?”
“父皇再不为这个事骂我的!如果今天换了父皇在此,想必也是这个办法!”尉伯懿笑嘻嘻的道。
尉麒斜了他一眼,笑道:“为答谢你,今日我做东!”
“荣幸之至!”尉伯懿兴奋地道。
吩咐随从都在楼下候着,两人在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尉麒朝窗外看去,不远处那条河流静静地流淌着,可以看到布障已经支了一半,有侍卫在驱赶试图靠近的人。
今日是放灯节,人们相信在这一天将花灯放入河中顺水漂流,会引渡在奈何苦海中彷徨的亡者登上彼岸。本来放灯并没有第一第二只说,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民间就盛传起接连七年放下第一盏河灯者,其逝去的亲人将会脱离地狱道,转生天界,这也许是来自北朝的传说,所以轩辕璃十分信奉,在他来南朝后的八年来,几乎年年都要抢这神奇的‘第一灯’。而对尉麒来说,恐怕是想争过轩辕璃更占了大多数。
区区一盏河灯就能超脱死者?那地狱不是早没人了!尉麒对这种习俗嗤之以鼻,先不论那些无罪的灵魂根本不会沦入地狱,就是那些有罪的,甚至罪大恶极的,又岂是如此这般就能将自己曾做过的一笔抹杀!
起码苏喆是这么讲的!他认为也许河灯用来纪念亡者更为合适一些。
“麒儿,轩辕璃的‘第一灯’今年可是第七年了,你说轩辕璃今年要是抢不到,那他岂不是破功啦?”尉伯懿皱眉道,“要不,咱跟他打个商量,今年就让他,明年再咱们……”
“不行!”尉麒未等尉伯懿说完,立即跳起来拍桌子道,“明年他说不准就不抢了,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让他前功尽弃!”
尉伯懿赶紧点头,无奈的道:“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就彼此不顺眼了,难得见一次面就像仇人一样,到底是他哪里得罪你了?”
尉麒别过头看着窗外,哪里得罪他?谁叫轩辕璃一直很受尉飒的宠信,两人时不时的就待在一起两三个晚上,神神秘秘不知道干些什么;上次竟然还说他有妨父母之相,言下之意便是让尉飒和自己疏远一些,以免被妨到!这梁子结了也不是两三天的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之尉麒是在八年前看到轩辕璃的第一眼就本能般的讨厌这个美丽到妖冶的男人。
“待会看你还能神气到哪里去,今日非得叫你出出丑不可……”尉麒眼看着窗外那条宁静的河流,唇边勾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一时饭菜上齐,两人正边吃边说笑着,忽听楼下传来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
“伙计,打尖!”
尉麒好奇的探头向下看去,只见楼下正门前站着两个身形矫健的男子,其中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正对着迎出来的伙计说着什么,另一个却是环顾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似乎发现了自己头顶的视线,那男子猛然抬头向上瞧去,恰巧撞在尉麒的视线上。那眼神如一柄刚出鞘的秋水长剑,盈盈若水中混着刺入魂魄的寒意,让人觉得这眼神会立即化为利剑刺向自己。尉麒“呀”的一声,赶紧将脑袋缩回去,心中宛自狂跳不已。
“怎么啦?”尉伯懿奇怪的看着突变脸色的尉麒,向外看了看,“你看到什么东西了?楼下有什么吗?”
“有一个人……”尉麒大着胆子向外瞧了瞧,刚才那两人站立的地方却早已空空如也。
走了吗?还是……尉麒咬了咬唇,那眼神让他无端的忐忑不安,总觉得刚才那一瞧之下,似乎连心跳都无法控制了。
“两位请……”随着酒保的高声邀请,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尉麒勉强向那边看去,上来的果然是刚才那两个男人。尉麒急忙掉头望向窗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能清晰地感到有人正盯着自己,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此刻正试图将他层层包裹起来。
“我们走吧……”无法再若无其事的安坐下去,尉麒急忙起身,欲待逃开这忽然变得窒息的地方。
“怎么了?”尉伯懿疑惑的看着慌里慌张的尉麒,也跟着站了起来,吩咐随从结账。尉麒不等尉伯懿,径自转身就走,不料想前面的路却被人一档,他本走得快,此时一个收脚不住,竟直直的撞入那人怀中。
未等尉麒来得及退开,腰间已然环上一物,阻止他向后仰倒的趋势。“你没事吧?”耳旁那人低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尉麒仓皇的抬头,方才看时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这次倒是瞧了个仔细,只见那人约摸二十五六岁,和尉伯懿差不多年纪,却是比他要高多了,俊美非凡的一张脸,眉间一股蓬勃的英气,丝毫没有南朝人流行的‘病弱’之态,倒是让人过目难忘。
“你没事么?”那人看着发呆的尉麒又问了一句,他此时眼神中锋芒尽敛,脸上一副柔和的神色。
总觉得这样的情景在那里经历过……尉麒不禁暗思,但他立即醒悟过来此时并非可以用来思考的好场合,那男子的臂膀还牢牢地挽着自己的腰。虽说两个大男人如此这般的抱一下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但尉麒还是脸红了,加上他刚才又喝了点酒,他如玉般的脸颊上顿时浮上一层红晕,宛如天际的云霞。
那人看着尉麒,眼神渐渐变得奇怪起来,却是半分也没有要将他放开的意思。
“你干什么?”尉伯懿随后跟了过来,忽见尉麒被一个陌生男子以那样暧昧的姿势抱着,不禁厉声大喝。他的暴喝让二楼上正享受着美食的食客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也让尉麒霎时惊醒,他立即大力的挣开男子的桎梏,并且安抚住了即将爆发的尉伯懿:
“没什么,差点摔倒,幸亏这位……公子扶了我一把……”
尉伯懿皱眉看向那位“助人为乐”的“登徒子”,却见对方竟不屑的将脸转向一边,他不悦的道:“你……”吃了尉麒的豆腐还敢对他不屑一顾,真是岂有此理!
尉麒咳了一声,拉住尉伯懿道:“走吧走吧……时辰快到了……”他向那男子看了一眼,不由分说的拉着尉伯懿噔噔的下了楼。
尉伯懿狠狠地向那两人扔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跟在尉麒后面走了。食客们看期待的好戏并没有登场,也纷纷把头转回原来的位置,接着吃喝喧闹起来。
“那个是南朝太子吗?他那脾性可还是老样子啊!”那个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汉子笑道。
男子走到尉麒刚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酒保急忙上来收拾。正拿到尉麒用过的那只酒杯时,却被男子按住了,酒保惊奇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男子将那杯子凑到自己唇边,就着尉麒刚才喝过的地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真是好酒!”他舔着唇,意犹未尽的道。
酒保带着异样的眼神退下了,汉子瞧着他,皱眉道:“皇上,您这样会被人……”
“居然都没有认出我来啊……麒儿……这一次,我可再不会空手而归了……”男子眼望着窗外,低声道。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不经意便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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