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

　　叶清羽在男人炙热有力的胸膛里慢慢闭了眼，如小鸡啄食般点着脑袋，恍惚间似听见一声声惨叫，他陡然睁开眼看了四周，“陛下……”低头见帝王正抱着自己坐在一处两人宽大椅上，而自己则跪坐在其双膝上，双手环了男子的颈趴着。
　　虽然父亲不在时他也会淘气地赖着母亲靠一会，却和此刻全不一样。
　　眼前这个被称作“皇帝”的男子抱着他，如同捧着什么珍贵的玉器般，几分笨拙几分小心，大手轻轻抚着他背，只让叶清羽很不舒服。
　　抬头看了皇帝，乌黑的眸子沉静的依旧叫他畏惧，“陛下……这是哪啊？”昏暗的灯光，狭窄的地方，气氛压抑，一股浓腻的怪味散发着让他喘不过气来，这里应该是间暗室吧。
　　叶清羽隐隐觉得不妙，“羽儿，你看后面。”皇帝微微一笑，只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好奇地转过身看了，而后……
　　瞪大了眼睛，叶清羽一时惊呆了。
　　“怕了？”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清羽猛然深吸几口气，抽搐着，目光依旧盯着那个小洞，仿若有什么魔力将他牢牢套住。

　　那不过是个能透光的小洞，引着人向里看去，可是……
　　还有可是……
　　满眼的血、破碎的肢体，活生生的生命在地上蠕动着发出支离的呻吟，只痛苦地乞求死亡早些到来。刚刚，在和熙宫里，这些人尚还是鲜活的生命。
　　看着怀里的孩子抽搐几下快要晕过去，帝王这才不急不慢地抬手抵在他后背，一股暖流慢慢流入……

　　渐渐的，叶清羽恢复了神智，他抽搭着看了皇帝，漂亮的眸子满是惧怕和厌恶。
　　皇帝冷冷一笑，“还没看完呢。”他站起身拉着孩子稚嫩的小手，“你既是要求情，那就好好看看自己在为什么样的人求。”
　　“我不去，我不去……”叶清羽固执地掰着大人的手，帝王冷冷看着，不想小猫的爪牙也甚是锋锐，指甲一划，手背上竟是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叶清羽立时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知是自己惹祸了。
　　“很不错嘛，咬完皇子又来伤朕，胆子不小。”皇帝冷笑着，叶清羽微微颤了一下随即便被大手捉了像拎小鸡般提了出去。
　　“给朕瞪大眼睛好好看着！”将他放下，帝王命令道，“张谦，他们都招了吗？”
　　“回禀陛下，都招了。”清冷的声音一如山间初融的溪水，叶清羽不禁抬头看了，只见那眼角的一抹朱砂似美人血泪妖异而动人，正瞧着，那阴柔的目光转而看来，叶清羽立即低下头去，如遭蝎扎。
　　“给朕看看。”
　　“是。”那人将长长的卷书呈上，“口供在此，请陛下御揽。”
　　皇帝看了眼眼前长长的供录“过来！给朕念。”他一把将叶清羽提溜到面前，谁知那小东西居然在自己手心里咕哝了一声什么。
　　“你说什么？不会念吗？”皇帝忽然想起这小东西应该不识这么多字。
　　叶清羽深深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臣说，陛下不仁。”
　　皇帝目色一厉，“你再给朕说一遍！”
　　“陛下不仁！”叶清羽抬起小小的胸脯，正色道，“陛下，他们若真是有罪自当由刑部依律量刑，陛下怎可如此残忍？”
　　皇帝有一双天生风流的眸子，眼黑多于眼白，这样人应该是心软的，可是，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却是笑了笑，只对一旁那面若姣女的内侍道：“张谦，把他关禁室去。”
　　“是，陛下。”张谦上前道，“公子，请随奴才走吧。”清冷的声音在满室的哀求痛苦声中显得那样突兀，叶清羽有些后悔了，扁了扁嘴，低下小小的脑袋，没了底气亦没了骨气，揉揉鼻子，他想，原来书中那些名士风骨就是这样啊……

　　禁室内，一尊神明的塑像威严而凶恶，供奉着他的香火一直烟雾缭绕不见停断，外面，天似乎亮了，只吝啬地透了一些出来，室中依旧昏暗而静谧。
　　叶清羽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又回到自己鄞州的家中，流水曲径、雕梁画栋、亭台楼舍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呢？
　　叶清羽在走廊上跑了几步，忽然，一位美妇盈盈走出，姿态优美，温婉秀丽，“娘……”
　　年轻妇人满是欢喜地将叶清羽搂进怀里，“羽儿。”
　　“娘……”叶清羽抬起头，笑着，那里阳光极美，只照着四周明媚透亮。
　　“跑哪去了？快洗洗手来吃饭吧。”妇人握住他的手，走了几步，发觉叶清羽一直在看她，“怎么了？羽儿……”
　　“娘……”叶清羽又喊了她一声。
　　“到底什么事啊？”妇人蹲下身，耐心问着。
　　“娘……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我……我再也不偷跑出去玩了。”叶清羽小声说着，谨慎小心。
　　妇人莫名地看着他，些许，笑着，管葱般的手指抬了温柔地点点他脑袋，“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娘怎么舍得把你送走？你走了叫娘怎么办？”
　　“真的？”叶清羽的开心自是溢于言表，正说着，母亲面上的笑忽而凝住，站起身，“夫君。”
　　叶清羽一听这话立即躲到了母亲身后，叶因梦看了，双眉一蹙，“羽儿，过来！”
　　摇摇头，叶清羽抓紧了母亲的衣裙，说什么也不动。
　　“羽儿！”叶因梦的声音又沉了沉。
　　“不要！”头一次，叶清羽如此无礼放肆地拒绝父亲。
　　叶因梦目色一深，二话不说，只一把上前将他捉了拉走，“放开我，娘……娘……”叶清羽挣扎着，母亲焦急地跟在身后，“夫君，你要把羽儿带去哪？”
　　叶因梦不言只大力拖着叶清羽离去，长廊的窄道越拉越长，叶清羽被父亲拉着，只离母亲越来越远。

　　这时，密室内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摩擦着砖石慢慢开启一道缝，缝隙中，一双精力无限的眸子透着晶亮的目光看了不远处那个蜷缩着的白色身影，听了一会，似是没人，这才放心大胆地将砖石挪开，跳了出来。
　　“哎！”风夜临三两步地跑到叶清羽身边，见他双目紧闭，身子蜷缩着有些僵硬，急忙将人抱起。
　　“喂！小馋猫，醒醒！”拍拍他的脸，风夜临面色一变又急忙捂他的额，发热了，一时焦急，怀里，叶清羽微微睁开眼，漂亮的眸子好似夏日被冰镇过的葡萄，雾蒙蒙的。
　　“你个小笨蛋，宫里上下没人敢和父皇硬磕的，你倒好，装英雄呢。”风夜临一见人醒了就开始教训，叶清羽仿若刚刚将他认出，皱着鼻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脸埋入，不一会儿，风夜临就觉胸口处的衣服湿了。
　　愣了愣，他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没错，他是很喜欢看别人哭，初始，也确实是想将叶清羽弄哭了，可是……可是……天啦，他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哭啊……手忙脚乱的，风夜临抚了抚他纤细的背，笨拙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叶清羽抬起脑袋，漂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泛着潮红的漂亮小脸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这小家伙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忽而，在风夜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清羽居然又将脑袋埋了下去，蹭着，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地擦在了他身上。
　　“你！”风夜临恼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敢……
　　“我要回家！”叶清羽勉强站起身倔强地说着。
　　风夜临依旧盘膝坐着，嘲笑道：“那你也得先出的了这道门啊。”他向后指了指，门被锁了，外面还有人看着。
　　“你……”叶清羽没词了，些许，“你带我走。”
　　哼笑一声，风夜临不屑道：“我？你看你是发烧发糊涂了。”他跳了起来，戳着叶清羽脑袋，“想都别想，你走了，我欺负谁去？”他喊了好大声只把外面守着的内侍惊醒，“公子，出什么事了？”外面有人问道。
　　叶清羽瞪圆了眼睛，风夜临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并迅速跳下自己方才出来的那个地道将地砖盖死，叶清羽急忙跑上前用手指抠挖了一会却怎么也抠不开，他泄气地坐在地上，这时，老内侍将门锁打开，见着那漂亮的娃娃坐在地上，脸上还有哭花的痕迹，不由可怜，只蹲下身温和地说道，“公子，以后这宫里看到的就当是没看到，听到的就当是没听到，只求个自己安稳就好。”苍老的声音陈诉着宫里的事情，然，耷拉个脑袋，叶清羽怔怔发着呆，只觉那风夜临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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