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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昭月再一次拖着大行李箱离开,终于走成了。慕兮载她去火车站,犹不忘问:“为什么不买机票。”飞机两个多小时,而火车要两天。
“火车便宜。”
慕兮知道这答案是敷衍,不屑一笑,也不计较,陪着去附近超市买吃食。慕兮购物的阵势像要冬眠的动物储备食物,看上什么径自拣了往购物车里扔,昭月跟在后头连连阻止,忙不迭把不喜欢的又放回去,但心里倏然就暖起来。
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姐,尽管此前有诸多不睦,甚至与池门城骤然决裂也因她起,但看到她为自己做的这么点滴小事轻易就心暖起来,将之前的不快甚至怨怼都放下了。
两人在茶座里最后告别,昭月一笑一声谢让慕兮一怔,沉声说:“我可还将你看做敌人呢。对我妈妈来说,你永远是敌人,无论走多远。”
为她做这些小事,只是出于礼仪。高贵的人不会看着敌人受无妄之难幸灾乐祸。看着陈昭月大热天落魄地拖着行李箱走到附近镇上再搭车进城?这是卑贱的人才会热衷的事。
昭月似也明白了这位小姐的处事作风,愈多一份欣赏,笑意反倒明媚起来。“不要紧。我自己没有敌人就好。”
要从此要相忘于江湖了,还恨什么厌什么呢。何况,她们所做的并没有大错,无非因为敌视怨恨要释放自己。兜兜转转,都是因为爱。
昭月要出检票口时,慕兮犹不忘大声发话:“陈昭月,我不甘心呢,我设置的游戏才开始,你竟然就出局了。”
昭月愕然听着这样的告别语,人群攘攘中,不知怎样答复,只是抬手挥别,回转头去,顿然就有眼泪大滴淌下。女孩子暗自责怪自己,变得不中用了,竟然爱哭起来。
※※※※
其时入秋已有些日子,暑气终于消去些许,白昼日头依然毒。昭月穿素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很简单的粗布裙,是惜禾新给的一条,脚上麻编凉鞋。两个人结伴到市场买时蔬,同撑一把遮阳伞。惜禾挽住昭月的臂,软软笑:“我们多像亲姊妹。”
昭月转头仔细看惜禾的脸,容貌自然不像的,但性情这么投合,只怕很多亲姊妹都没这般。心里一时欣慰有惜禾可以依傍,但也觉得凄凉。李家住了二十年,各个成仇,池家缠了五年,也成陌路。现在只有惜禾了。
惜禾细心,早也想到昭月处境。关于寄住李家的种种旧事,昭月简单以断绝关系归结,想来过去种种都是伤心事,惜禾从来不因好奇而提问。昭月愿意谈池门城那边说明池门城不是她的伤口。可如今池门城也彻底成过去时了。
看不出昭月多少伤心,眉间略略有忧色。她将更多悲郁掩在心底了,惜禾是知道的,因为刚来那晚她便叙说了始末。
昭月说得最多就是“亏欠”。
“我的耻辱不是他,但是对许多事的态度都好像是这个意思,解释不清楚……所以就误会了。”
一心一意付出结果在人眼里只是一桩耻辱,有谁能不痛?在他身上划下这么个豁剌剌的伤口然后各自离散,不由不反反复复说“亏欠”。
昭月情绪毕竟与以往有别,林翌南都提议由惜禾陪着她去附近走走拍点东西,昭月却很随意,只说先在城里走一圈,有店招人的话就先打工。旅行,眼下竟没有十分的兴致,连到周边走走都没兴致。
“昭。”现在连惜禾也学着喊她昭了。
“如果你和那人换种方式结束,是否会好过点?”
两个人,一人提木耳,一人抱南瓜,往回走,惜禾突发而至的话题教昭月不明所以。
什么叫换种方式结束?
“或者,你们根本不算结束。”
惜禾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但昭月仍是失笑。只觉这是很天真的想法,像天方夜谭。 “不要揶揄我。这种事没有第二次,不能排练,更没有回转的可能。”
衣角蓦然就被惜禾拽住。惜禾将她拉到溪边柳树下,异常郑重其事:“你们还没有结束。他一个月内会来。”
说得像个预言师,其实是得到了池门城的确切消息。
昭月永远想不到池门城动作有多神速,餐馆里才对人说出决绝的话,回到公司却在办公室里和惜禾通电话,他是料定了昭月会走,第一站必然是惜禾。
那是惜禾第一次与传说中的池门城通话,乍听“池门城”这个名字惜禾惊异出声。
“昭还没有说去你那儿吧?她应该这两天就去了。”
“啊?”
“请你一个月之内务必留住她,不要让她离开。”
惜禾不问因由,统统应下,末了才提问:“老人出事了吗?”
“老人很好。”
惜禾再次惊异,池门城语气这么沉,她能感觉到事情并不愉快,但是并不多问,只是安慰:“请放心,我会留住她。”
惜禾猜想这个人不会轻易让昭月再一走两三个月,在外连个音信都没有地飘着。奇怪的是,惜禾愿意帮他。中年男子沉稳有磁性的声音,听得出这个人骨子里的力量,是她敬重的,况他当年对昭月着实是好,虽然最终是离婚了,但他的种种表现都说明是不得已。一个能让昭月那么洒落平静的人,必然有他的好。惜禾乐意帮他。
“一个月内不要让你走掉,那就说明他一个月内一定会来嘛。”惜禾最后的总结陈词就是这个。
昭月悲喜不明朗,对惜禾倒是老不客气地嗔怪:“这样重要的事竟然到现在才说。”
“其实是个秘密哦。不过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好像是个不错的消息,好消息干嘛瞒那么久呢,于是就说咯。”
昭月腾地脸红着起来,背后都平添了一份热度,好不难受,蹙眉自言自语似地问:“他要做什么啊?”
“不是很明显吗,再气愤他都不舍得轻易放手呢。他要给自己一个月来消气,然后来找你。”
“……”
“有没有想他来?”
“没有!”
“有没有想要池慕之来?”
“没有!”
这就像限时问答。两问而已,惜禾的总结是:“刚刚的回答里至少一答是撒谎!”
这样嬉闹过,惜禾忽而静下来,严肃地问:“昭,你现在是否,有点喜欢他了?”
昭月避而不答:“是否我的每一个回答你都会转告他。他的手段我见识了,竟然连你都收买。”
两人已走回十三月,惜禾却拉昭月到大门边上的树下,盯牢了昭月问:“因为你只会到我这儿来啊,我是多么高兴。所以,他只能求助于我。那么,你的心底想些什么,也不会对我隐瞒的吧?”
层层铺垫,仍是问:“你是否,有点喜欢他了?”她的种种表现,实在让人不由不这样怀疑。
昭月被问得埋下脸去,心里头跳得厉害惜禾听不到,耳朵都红了,惜禾可看得真切。再抬头,只说:“是有不舍。但离开是应该的。再见面,把那个误会解释清楚就好。”
惜禾仍缠住不放:“不能复合吗?如果他重新离婚呢——”
“不可能。”
这一答十足干脆,无丝毫犹豫。其实是说自己与池门城复婚绝无可能。慕之。池家二老。再不想去面对。
无论如何,惜禾透露的消息令昭月一下子振作起来了。昭月一天都不拖,由惜禾陪着满城找哪家店要招人。既然要在这里等人来,那就打工去。
有一家咖啡馆门口贴了告示的,要服务生,二人雀跃,入里询问,迎面就碰上一个服务生。俊朗的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光景;但是眼神沉郁,凝着久化不去的颓唐,使人心疼;头发没怎么打理的样子,长,凌乱,但是好看。穿很中规中矩的工作服,身型挺拔,仍能穿出一番好味道。但他看人的样子让人不舒服,他一眼见到她们就盯住惜禾不放。昭月看向身边的惜禾,惜禾也如雕塑一般。
“你就是陈昭月?”
那人终于开口,而昭月此刻也已猜到他的身份,于是慎重点头,不去管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只在意,这个人确实也不错,不比林翌南差。
“你是,方杜衡?你在这里上班?多久了?”
如果没记错,春天时惜禾就说他来了,难道他一直没走?
“自从上次来,一直没有走。”
方杜衡请她们喝咖啡。惜禾低头,昭月看牢方杜衡。这个人总是紧抿住双唇,沉郁而坚毅,使人印象深刻。
“为什么不离开呢?明知留在这里无用。”
“还有什么地方好去?都没有意义。”
自问自答。昭月明白他的所指。失去所爱,生命真没有乐趣可言。这个男子昭月是喜欢的,他的眼神是真实的哀伤,这么多年过去对一个女人仍然这么痴心,禁不住要喜欢他。
昭月忽然想起什么,问:“我要应聘你们的服务生。帮我找你的老板吧。”
昭月一定要留在这里,要了解这个男人和惜禾的始末。
“我就是老板。”
当穿着服务生工作服的方杜衡这样回答时,连惜禾都吃了一惊。他最初来时就把这个咖啡馆盘到手,做了新处理,重新经营。
如此,昭月理所当然留在咖啡馆,和老板方杜衡成为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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