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缭乱

　　慕兮与昭月两个女孩子的见面以一起陪池家吃晚饭和和气气地告终。

　　昭月与老祖父吃的饭慕兮吃不惯。南瓜汤，水西瓜，韭菜盒子，咸蛋蒸肉糜。廉价且家常的东西，勾不起慕兮食欲，只为了迎合老人家才勉强吃小半碗。女孩子不忘向老祖宗表示关怀，“太爷爷这样的饮食会不会营养不均呢，下回我带些您爱吃的好东西来。”

　　老人家翻起眼珠子大声回她：“不必了，麻烦什么，一辈子吃那些玩意儿，想起就腻歪。可惜昭的手艺不精啊，味道做得忒差！”

　　昭月瞬时红了脸，这在池慕兮面前，真是难堪呢。慕兮一片好意被无情拒绝，心里不愉，听老人数落昭月这才平衡，笑：“那么下次我请个好厨子过来做些好东西给您吃。”

　　老祖父呵呵笑开：“麻烦什么。昭做得难吃，吃习惯了也过得去。我才不要学池朝天，顿顿都要大厨子伺候。你有心就找些好厨子给池朝天做点新鲜玩意儿吧。”

　　池朝天是老人家自家的儿子，池门城父亲。慕兮巧笑，表达了意思就好，请不请厨子，原本只是一句话而已。至于小桌上的菜，听说是昭月做的，慕兮对韭菜盒子连碰都不碰，一味吃西瓜。
　　慕兮临走留了话，“过几天还会来。”

　　夕阳已落山，还是躁得很。昭月站在疗养院大门外看着慕兮远去的车发怔。她过几天再来要做什么？饭也吃不痛快，话尽绵里藏针，还要周旋什么？周旋得她跪地求饶了才甘心？回去看见老祖父正拄着拐杖站在房门口。

　　“昭，你做的菜我最喜欢。”

　　这话异常轻，老头儿和女孩子说悄悄话呢。昭月瞬时红了脸，吃吃笑开。老人家鬼，在慕兮面前故意说她坏话，做给慕兮看呢，只是想不到老人会有这样心细的时候。

　　“慕兮那丫头是郁明妃的女儿，能和你做朋友吗？”

　　不能。

　　“如果她那个妈来找你，你带她来见我，我修理她！”

　　“啊？”

　　修理。这个词重了。昭月不愿多说，趁着工作人员来侍候老人洗澡的空儿，溜回自己房间。兵来
　　将挡水来土掩，这就够了。

　　女人的嫉恨仇视，不摆到台面上，无非明里暗里的诋毁诽谤，最甚也不过郁明妃用了一次又一次的那套手段。想起两回的照片事件，昭月头皮发麻，但想来不会有更恐怖的了。

　　昭月自然想不到，在慕兮眼里，母亲郁明妃的手段实在也是不怎么样，凭硬生生的照片说话，做得太实太硬，并不高明，充其量只是心狠而已。只怪她母亲太急功近利，心急之时就只会找捷径，没有艺术而言。那么作为遗传了母亲的精明和父亲的睿智的女儿呢，自然要上一层楼的。

　　所以，慕兮再来时，邀昭月进池氏。

　　“人生无趣，做什么事都要像游戏一样，功利心淡些，又多尝试体验了，一路就愉快了。”

　　这理由最空，却最易惹人喜爱，尤其合昭月心意。摄影旅行打工这些最喜欢的会一直做下去，但没尝试过的事还有好多，尝试一下未尝不好。对方若不是池慕兮，昭月必马上就答应了。但对方是池慕兮啊。昭月拒绝得果断。

　　两个女孩子在房间里相对坐着，各自捏着杯子呷酒。慕兮有心尝她父亲做的梅子酒。

　　“妈妈说，他今年都不在家里做这个酒。原来都藏你这儿了。你这儿真是好地方。”

　　昭月穿男版的肥大T恤，宽大卡其短裤，女性最关键的身段都被潦草遮蔽。而慕兮，所有衣装都映衬她的姣好身段。两个人一起站到人前，必然是慕兮更惹人注目，但是慕兮对眼前的女孩子就是有莫名的反感，嫌她穿成这样都自有一番味道。慕兮几乎嗅得到眼前女孩子身上不为时间所稀释的少女气味，那必定就是她父亲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原因。日渐衰老的男人，想要在年轻女子身上找回年轻的自己吗——正好她又肖似他年轻时的妻子。这样想，便嗤地发笑。

　　“我爸爸有几天没来了吧。这几天我把他拖住了呢。公司人事进行了大调整。一些没用的人全都扫地出门了。还有个吃里爬外的，也被我揪出来。”

　　昭月听得入神。眼前女孩子，女王一般骄傲，这骄傲不在于得意之色，因为自己做了几件事就面有得色，那未免俗了。慕兮的骄傲，在于眉目的冰冷决绝。昭月看牢他的脸，惊叹她的美与能力。这样的女孩子其实很难得，如果做朋友，必然很值得依赖。做朋友？此时昭月对她防备都不及。

　　“这几天他因为这些事焦头烂额呢。他也该反省反省了，不务正业了那么长时间。”

　　说到最后几个字，目光貌似不经意地瞥向昭月，正好四目便相对，昭月便清楚她心指的祸首是谁。昭月低头，含住杯沿，自己清楚，池门城确实总是很闲的样子。昭月也曾怀疑，以池门城那种三天两头扎在她这边的工作状态，说他创立了池氏确实难让人信服。

　　“他大概是老了，用人唯亲，以为公司已足够强大，不知道小蛀虫多了也可以把整根木头啃烂掉呢。他信的那帮人，竟然出叛徒。眼光可真不好，总是看错人。”

　　女孩子自己的眼神却很好，笔直而锋利，犹如箭，射过来，昭月只好将自己化作泥塑，不疼不伤的样子。

　　“你还真万事不知呢，真要关心他，就为他分点忧吧。我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只会给我爸爸带来坏处，没有一点好处！”

　　慕兮最后终于将话说得直截了当，半分钟都不再逗留，昂首离开。对慕兮来说，她已经做到够大度，贱丫头说什么厮守着看风景，那么就不要躲在山角里，走出去，任何时候都陪着。慕兮料定陈昭月这样的女孩子除了出卖几分色便百无一用，正因无用所以要用，要所有人都知道，陈昭月是多么无用。

　　※※※※※

　　池门城确实有几天没去明塔的疗养院。慕兮在池氏搅起的风浪够大，他不得不收拾局面。慕兮倒不是兴风作浪，□□之前在董事会里已放出话来，没人能驳，正因如此，局面多乱池门城对女儿都没有责怪。

　　挖了些尸位素餐的，清了一条蠹虫，池氏上下表面一切如常的样子，但上头的人清楚，各自的脑袋都需要洗洗了。以池慕兮的作为，将来接管池氏的，当是她。至于慕之，典型的花花公子，不问经济，大概成不了事。总而言之，大家都要学着唯慕兮马首是瞻。

　　这阵子因清理了些人，池氏将招聘信息挂到网上，日子一到，统一面试。人力资源部忙接电话收邮件忙得不可开交。池慕兮则只关心几个人的消息。

　　“要你找的几个人找到了吗？”

　　“有一个在国外，一个在银行供职不愿动，另外三个都很谨慎，毕竟，从来没有公司主动向一般人敞开大门。但听说是董事长夫人的邀请，都说愿意过来看看。”

　　董事长与郁明妃的婚礼尽人皆知，这位助理也不清楚为什么总裁千金池慕兮要将董事长夫人说成是陈昭月，反正在联络那些人时照着提陈昭月名字就是。做手下的，做过细的涉及隐私的事，私下可以打探，明里一个问号都不要冒出来。

　　慕兮派人调查昭月过往资料，尤其大学时的人际关系以及曾经抚养她的那户人家。私下对母亲郁明妃说起，郁明妃乍听也不解。

　　“那些人，做得来事吗？”

　　“做不来再丢咯。”

　　“为什么？”

　　因为忌恨。自己已经够完美，但是嗅到陈昭月从外到里的气息就忌恨。

　　“她未免活得太清净了，怎么能，让她那么自在。”

　　郁明妃微微蹙眉，微有担忧：“摆弄她是小，惹恼你父亲是大。”

　　郁明妃眼里只有池门城，只担心慕兮做过了父女之间闹僵。母亲越小心，女儿越不屑。“你觉得我欺负她了吗？”

　　显然没有。不但不会打压她，如果昭月真的进池氏，慕兮袒护她都来不及。郁明妃咬着牙戳着慕兮脑门，笑：“你个鬼灵精。这样狠。”

　　慕兮不屑冷哼，“谁让她招惹了我的父亲呢。那就和她玩玩咯。”

　　玩玩。慕兮自己是抱着游戏态度的，自己做一只鹰，那陈昭月就只是小鸡，自己做一只猫，陈昭
　　月就只是一只无洞可藏的小老鼠。慕兮是这么认定的，志在必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